第一章 惨死
北风凛冽,寒风卷着鹅毛般的大雪飞扬在空中,飘洒着落在京效一座破旧的土地庙上。
这是一座旧得不能再旧的寺庙,半塌的院墙,青灰的殿脊,老旧的屋檐都沾满了尘土和蛛网。一阵寒风吹过,破旧的半扇窗子晃动,发出‘吱嗄嗄’的声响,远远的传出,荒凉而破败。
“哥,你冷了吧,吃点东西吧。”庙宇中,隐隐传出粗冽低哑的女声。
走进破庙,入目是一座头戴黑珠,手拈佛号的如来佛祖,正在用慈悲的面孔,悲悯的眼眸俯视众生。只是,那佛祖不过泥塑,未有金身,在破漏瓦片卷下的大雪中,早已湿了大半,佛身都有些歪斜了!
泥菩萨过江,自身都已难保护,又如何渡得众生?
“哥,火升起来了,这边暖合,你到这边来吧!”在半塌泥塑佛像的俯视下,庙宇的大殿中,一身着单薄脏污到,已看不清本来颜色衣衫的憔悴女子,颤抖着手笼过枯枝,燃起一簇篝火。
缓缓燃起的火苗发出橘红色的光,照在憔悴女子的脸上,映出一片黯然。
“哥,你听话啊,来,到我这儿来,给你红薯吃!”憔悴女子从脏污的袖中掏出半个红薯,转头哄劝偎在破庙香案下的年轻男人。
“啊!?吃,吃……妹,要吃,吃。”年轻男人懵懂的抬起头,一张斯文英俊的面孔上满是痴傻之气,他满脸污泥,双手双脚的从香案下爬到憔悴女子身旁,随后,痴痴的张开嘴,“红,红薯,甜甜,要吃。”一双秀气的眸子中盈满天真。
“嗯,是甜的,哥你快吃吧。”憔悴女子心疼的将红薯递到年轻男人手中,苦笑着看他欣喜的接过,仿佛孩童般吃的满头满脸。心中的疼痛让她几乎要呕出血来。
“呵呵,林玉怡,你真狠啊,你恨我就罢了,总归是我抢了你的位置,可子晔哥……他可是从小将你养大的哥哥。哪怕你们不是血脉之亲,却也有兄妹之情,你怎么忍心,怎么忍心将他害成如今这样?”
憔悴女子喃喃自语着,眼角滴出了盈盈的泪。
“你恨我,那便恨吧,谁让我占了你的位置……”憔悴女子闭上眼,滴滴泪滴滑过她的脸庞,将满是脏污的脸冲出一道道的水痕。
她跪在地上,将手指攥的发白,声音很是悲痛,可语气却越发惨厉,“林玉怡,你已经赶走了我,成了靖北王府唯一的郡主,备受母亲和祖母的喜爱,这就够了吧?你为什么,为什么还要叛国,为什么要刺杀大哥,又为什么要派人打傻了子晔哥?”
“你临阵刺死了大哥,边关无将,大周被凤羯国所灭,百姓生灵涂炭,你到是转身成了凤羯国的皇后,呵呵,做为靖北王府的后嗣,大周国的宗室贵女,成了灭周的凤羯皇后,林玉怡,午夜梦回之间,你难道就不觉得亏心吗?”
憔悴女子颓然跪坐在地上,看着本应是天子娇子的子晔哥,心中备感凄凉。
她名凌墨染,本为大周国靖南王府的郡主,二十年前,凤羯国领兵犯境,当代靖南王不敌,临阵逃亡。彼时,靖南王妃已怀孕十月,却因一路逃亡,而在路上产女。
逃亡路上,勇武将军林辰之妻早产,也同样生了一个女儿。两个孕妇同时生产,真真乱成一团,慌乱之间,两个女孩被手忙脚乱的抱错了。
她本为勇武将军之女,却被靖南王妃抱走,成了王府小郡主。而本应身为郡主的那个女孩儿,却被勇武将军之妻抱走。也因勇武将军失城之过,被当今永辉帝流放凤羯国。那个本应高高在上的靖南郡主,成了边城贫苦人家的女儿——林玉怡。
这样的阴差阳错,本应永远被掩埋。可一切,却都随着林玉怡的归来而改变。
似乎是愤怒与被错待,吃了不少的苦。林玉怡满含怨恨,她投靠了凤羯国的太子,回到了大周,并认回了家人,阴谋算计着将她赶出了靖南王府。
呆呆的看着天空,凌墨染疲惫的闭上眼。
林玉怡回来了,一切归位。她本就不是凤凰,被赶出来也不怨恨,回到林家,认回了亲生父母,对她来说,也未必是坏事。
只是,林玉怡并不甘心与郡主之位,她勾结凤羯国太子,在凤羯国攻击大周时,临阵刺杀了身为大周主将的靖北南世子凌洛尘,让大周一败再败,最后,灭与凤羯太子之手。
堂堂郡主做的敌国的细作,靖南王府留下了千古罪名,祖母被气死,母亲自尽,曾经风光的靖南王府,一朝风流云散。
而她们林家,摸了摸身边年轻男人冰凉的手,凌墨染露出一丝苦笑。
她的亲生父亲勇武将军林辰战死边关,母亲上吊自尽,就连她的亲生哥哥——林子晔也被林玉怡派的人打成了傻子!
“林玉怡,你不会有什么好结果的,我会一直盯着你,看你这叛国灭族的女人会有怎样的下场!”凌墨染咬紧牙关,一字一顿的说出这句话,布满泪痕的脸上满满都是恨意。
“凌墨染,本宫会有什么下场,你想必是看不见了。但今日你会如何,本宫却能瞧的清楚。”一把优雅却充满讽刺的女声在庙外响起。
‘哗啦’一声。破旧的庙门被人踢开,随之而来的,是整齐划一的两队侍卫,他们穿着明亮的盔甲,手持长枪,满面严肃的簇拥着一个华服美裳的年轻女子走进庙来。
明媚的眸,如黛的眉,鲜红的唇,如云雾般的乌发青丝,一个烈火般的美人亭亭玉立,巧笑嫣然的踱步来到洛墨染身前,勾起红唇,露出一个讽刺的笑。
“墨染郡主……”她垂眸瞧了一眼洛墨染,“林子晔,林大状元……”随后,又暼了一下被吓的缩到一旁的痴傻男子,嗤笑出声:“呵呵,一个是名扬大周国的娇纵郡主,一个是凤羯国第一个三元及第,多耀眼,多风光。”
她啧啧有声,叹息着摇头,“谁能想到,不过区区十年时光,竟能让曾经的周国明珠,凤羯才子变成这模样,这真是……”
“让人兴奋不已呢。”她捂着唇,张扬而恶劣的笑着。
“林玉怡,是你,是你……”凌墨染怔怔的看着华服美人,仿佛痴傻了一般的听着她说话,但猛然的,在她讽刺的笑着时,突兀的合身扑上前,张着布满污泥的尖厉指甲,似乎像要抓花了她的脸般,大声的嘶吼着,“林玉怡,你竟然还有脸出现在我面前,你这个妖女,你这个孽障,你个祸国殃民的天杀星……”
“你害的大周灭国,毁了王府,气死祖母,杀了大哥,还派人将子晔哥打傻……”看见林玉怡,凌墨染瞬间被仇恨冲昏了头脑,她双眸充血,仿佛厉鬼的般扑过去,“你这个忘恩负义的毒蛇,我要杀了你替他们报仇。”她大声撕吼着。
“呵呵!”林玉怡动也不动,只鄙夷的瞧着她,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
站在林玉怡身边,仿佛雕像般的两队侍卫突然动了。为首的一个着明亮盔甲的侍卫一跃而出,甩出长枪,用枪尾对着扑来的洛墨染狠狠一抽。
“啊……”凌墨染惨叫一声,撞到了拈花微笑的如来佛像上。
‘哗’的一声响,泥塑的佛像被撞塌,断裂的佛头滚到地上,转了两圈儿。那半闭的佛眼正对着倒地大咳的凌墨染,眸中透着淡淡的悲天悯人。
“真是不自量力。”林玉怡轻抬手,挥退了侍卫,款步来到凌墨染身前,垂眸看着狼狈不堪的她,嗤声笑道:“我没脸见你?你凭什么敢这么说?”
“我才是靖南王府的真郡主,你一个平白占了我的身份十几年的假货,我有什么不敢见你的?”
“至于灭国毁家?呵呵,连亲生血脉都认不出的家,毁了又如何?将我流放凤羯,让我吃尽苦楚的国,灭了又怎样?”
“你现在只是一个乞婆子,而本宫却是凤羯国的皇后!”林玉怡用脚尖勾着凌墨染的下巴,轻蔑的道:“如果不是靖南王府的残余叛党一直在四处寻你,这大雪漫天的,本宫还真懒的出宫。”
“靖南王府在寻我?是洛尘哥吗?”凌墨染猛的狰扎起来,却又被侍卫强压着,最终只得趴伏在地上,“大哥他,他竟然还认我吗?”她颤抖着低语,泪眼滂沱。
“是啊,他死的时候都没忘了你,还让靖南王府那些残余的叛党一直找你呢!”林玉怡眯起眼睛,眸中闪过一丝嫉妒,“可惜,靖南王府的人,跟那死鬼凌洛尘一样,实在是废物的很,竟还是让本宫先行找到了你们。”
她恶狠狠的说着,随后抬起脚,死死的踩住凌墨染的背,一下一下的踢着,她恨,她嫉妒,凌洛尘明明是她的亲哥哥,却对她毫无感情。反而在死前踮记着凌墨染这个假货……
“啊……”凌墨染被踢的痛呼出声。
“坏人,不要,不要欺负妹妹。”被遗忘在角落的痴傻哥哥——林子晔突然冲出来,扑到凌墨染身上,含糊不清的嚷着。
“哥哥,你快走,你快跑!”凌墨染大咳着,焦急推着林子晔。
“不,不,哥哥打死坏人,妹妹,不痛不痛。”林子晔跪在凌墨染身侧,天真的眸中满是惊慌和泪水,却还是围着她团团转着,根本没有离开的意思。
“林子晔……”看着这一对兄妹,林玉怡咬牙切齿,“你本应是本宫的哥哥,竟也护着凌墨染那废物。哦,对了,本宫到忘了,你们才是血脉相连的亲兄妹。”
“好,真是好,林子晔,本宫原想着你既然傻了,那就饶过你。可你们竟然这般相亲相护,不分不离,那正好,就一同下地狱去吧。”
“来人,把他们都处置了。”林玉怡冷笑着对侍卫们挥手,转身出了庙门。
庙外,漫天的雪花如同鹅毛般飘落,北风呼啸,风卷着雪花,仿佛刀子般刺人。
庙内,刀锋入肉和濒死之人的惨叫,却比这漫天的冰雪还要令人心寒。
“林玉怡,我诅咒你,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的……”
伏在林子晔身侧。雪花透过瓦片飘到脸上,凌墨染感觉一片冰凉,她艰难的侧过头,透着破坏的庙门,双眼模糊的看着林玉怡坐上桥子,慢慢远去……
“我不甘心,真不甘心。”口中喃喃着,她缓慢的闭上了眼。
一夜大雪掩盖了一切,没人知道,惨死在城效破庙的乞丐兄妹,曾有过如何显赫的身份,怎样绝艳的才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