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六章 转攻
张惠霖坚持不肯收李熙赔付的10万,还要另拿出两万五千元,和李熙他们三人一起,对Clinton先生的十万出资额进行全额赔偿,李熙不肯收,张惠霖便摆出一副老大哥的模样:“和我见外是吧?如今和你说话怎么这么费劲,我这老哥哥,说不动你了是不?”
李熙深深的看了张惠霖一眼。
他重视与张惠霖之间的友谊,这一点,他相信不但自己知道,张惠霖也知道。
李熙淡淡一笑,张惠霖的话,越是嗔怪,语气越重,越是在突显“老哥哥”与自己之间的情谊,这后头,必是有求于自己。
李熙再次端起茶杯,轻呷一口,然后微笑道:“惠霖兄,我和善德还有那个张汉贞,是这场大火的幕后推手,敢做就要敢当,负担分成我们一早就有了协议,你就别再掺乎了,钱的事,就此打住,惠霖兄若还有别的事,不妨明说。”
张惠霖看着李熙,沉默了好一会,李熙不但是“太极”高手,也观人于微,这会子,人家既然已经洞若观火,有些事,还真是开诚布公为好。
不再是之前激动与嗔怪的模样,张惠霖的态度极之诚恳:“弘远啊,这两万五,你要不收,我就捐给善德的明心堂,用于大丰失业工人的救济9有,你赔给我的那十万,我刚才看到,你已经备下了,准备着我走时就让我带走是不?千万别给我!天地为证,我今天把话撂这,我绝不会收,我要收了,我就是王八蛋!”
李熙放下了茶杯,正襟危坐,从昨日接到张惠霖的电话起,李熙就急着调动头寸,已经备下十万,准备张惠霖今天来家作客正好带走,张惠霖这么认真的表情,李熙就已经知道,他这十万,张惠霖是真的绝不会收。
张惠霖推掉可不是什么鸡毛蒜皮,是整整十万!
虽也在预料之内,李熙还是忍不住感动。
张惠霖把身子向李熙倾了一倾,仍是极诚恳的表情,小声道:“弘远,真人面前不说假话,我这次来,还真有别的事,这事,只有你,能帮上忙……”
腊月二十三,明心堂在般若寺,办年前最后一次赈济活动。
一大早,志远就带着四神,到了般若寺,指挥明心堂的职员并一众过来帮忙的伙计,忙着准备。
开炉点火,熬粥蒸窝头,正铺排着,王元明父子到了,志远在般若寺办赈,王朝宗几乎是必到的,帮志远主持义诊台,而他的老子王元明,年纪大了,早不出诊,但只要身体允许,也总会过来捧志远的场子,有他在,可不就只是穷苦人了,有家底的人家,也颇有闻讯扶着家里的老人或病人过来,求老爷子诊个脉断个症的,论医术,王朝宗已经青出于蓝,可架不住王元明资格老名声大啊。
志远跑上前,和王朝宗一左一右的搀扶着老爷子,嘴里说着感激的话,大冷天的,劳动老爷子一早就过来,他是真心感激。
王元明的一双老眼,在志远脸上看了又看,嗔道:“你这是有几天没睡上踏实觉了吧,这脸青得!”
“可不!”跟在边上的林有忍不住嘟嚷:“昨天火车还误了点了,天黑才到的家,在富锦就没睡过囫囵觉,昨晚和大先生又聊到半夜,要他今天别过来了,就是不听!”
志远转头瞪林有一眼:“难怪他们说你是林大嫂、林大娘,就你啰嗦!”
林有只能闭了嘴,跑头里,打起帘子,将志远和王家父子送进方丈专门拨给明心堂的静室,然后向李阎王递个眼色,示意李阎王守好门,自己便也钻进了静室。
王元明父子这么早过来,必为志远把脉,林有这个东·青龙,不仅是四神之首,更是关心志远甚于关心他自己的人,岂会不拱进去听听!
开始布施没多久,般若寺门前开来一辆黑色的福特轿车,从车上下来个张惠霖。
张惠霖柱着文明棍,一色的貂皮帽子和大衣,带着亲随钟干事,出现在赈济现场。
这次到长春来,没说动李熙提供满铁调度人员的情报,老头子不甘心,李熙不差钱,油盐不进,但前晚的会晤也不是没有收获,张惠霖发现,李熙对善德甚是牵挂,这回到长春张惠霖是连朱厚辉都没见着,说起来是李熙怕善德身体吃不消,又怕志远的人不能好好约束善德按时吃药和休息,让朱厚辉跟善德一起去了富锦,好时时照顾。
那何不转攻李善德,然后让善德帮自己去反劝李熙呢?
在张惠霖眼中,善德冒死救梅子瑜、庆文秀,还自毁大丰,觉悟可比弘远高多了。
见了志远,张惠霖说是过来给明心堂捐善款的。
那支票上的金额,吓得为志远管出纳的张九如直打嗝:两万五千元!
静室里,等林有为主客双方摆上热茶,志远就先将那支票回呈给张惠霖:“这支票还请张会长收回,您的好意,我心领了,也替大丰的工友,谢谢张会长的牵挂,您这数量实在太大,太扎眼!来捐款的善长仁翁也有,但捐个千儿八百的也就顶天了,哪有这么过万的啊。”
张惠霖接过递给钟干事,吩咐道:“回头,让汇华另开一张两千的来,余款以后分批捐给明心堂,每次不超两千为宜。”
然后一递掌,止住志远不让他客套推脱,然后一脸正经,轻声问:“这会子没功夫废话,你这里,说话方便不?”
得知“方便”,张惠霖马上就开门见山:“善德啊,我本来昨天就回大连了,多留在长春一天,就是为了等你!我有事相求于弘远,可他竟然不卖我面子,左推右推,他奶奶的!没法子,我只好老着脸,来求你啦,你有本事让弘远由着你烧掉大丰,还和你一起担责赔偿,你这回去富锦,弘远竟然还把几乎从来不离身的朱厚辉都给你派了去,可见你在他心中的份量,他是真心的疼你爱你,有你帮忙说项,或者弘远会改变主意,所以,我就来求你了。”
志远听了,不但不敢摆谱儿,还立即就起身给张惠霖打躬作揖:“这个求字,善德是晚辈,真不敢当!说到求,不是您有求于我,而是我有求于您!大丰纵火案中的夏守增,已被当局通缉,我已经安排他离开富锦,很快就会抵达大连,到时候,还要请张会长通过关系把他送入关内,从梅子瑜到我三大爷庆文秀,再到李正源和夏守增,一再是张会长在施以援手,要没有张会长托关系把人送入关,不说他们不能脱险,我爸和我,也一定天天寝食难安!”
这倒是个知好歹的好孩子!
张惠霖起身,一脸慈爱的拉志远一起坐下:“不说那些,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应该的!倒是我的这个忙,还望世侄倾力相帮,帮我说服你爸。”
志远为李熙辩解:“我爸不是不卖您面子,昨晚我和他聊过此事,向满铁调度部的人下手,风险实在太大,不瞒您说,在我爸眼里,梅子瑜及满洲情报组,至少在眼下,并不具备向满铁高级调度人员下手的条件和能力,我爸他是为了您、还有梅子瑜等情报组人员的安全着想,不想把你们,置于险地,才没答应您的请求。”
“善德,你这可是弱者之声!哪有还没开打就自己认输的道理?!”张惠霖正色道:“只要抗日,哪能没有风险?要是怕这怕那,就什么事也不用做了。有没那个条件和能力,是梅子瑜的事,梅子瑜的身后,还有北平救国会,还有少帅、还有国家的支持,焉知就不能成功?我只知道,领受了任务,就要不惜一切代价去完成。而我此行的任务,就是说服弘远!”
如何说服张惠霖?志远忽闪着睫毛,这可是长辈,首先态度要恭顺,并要使自己这个小辈的话,能让人家听进去。
志远诚恳的看着张惠霖:“我想问一句,在您眼里,我是贪生怕死之辈吗?”
怎么说这个?张惠霖一愣,跟着就道:“当然不是!不说这回冒险烧掉大丰了,之前的梅子瑜、庆文秀、李正源他们,都是你舍命相救。”
志远点点头:“那请张会长耐心听我一言,我发誓,我是出于良心,出于公允。”
张惠霖郑重点头。
志远双目炯炯:“既然看重我爸的能力,那么,也请相信他的经验和判断!”
张惠霖没有说话,但看着志远的目光渐渐凝重,显然是意识到了志远这话的份量!
火候到了!
志远对站在窗边警戒的林有摆摆下巴,林有会意,到门外和在那守着的李阎王交换一下眼色,对周围环境打量一圈,然后缩回屋里,对志远微一点头。
志远这才对张惠霖分析道:“满铁名义上是不过是一个铁路经营公司,为何能拥有如此显赫的权势?除了因为它半官方的背景和对东北铁路的垄断,很大一个原因是它的调查部,那是日本现在在中国最大最重要的间谍机关之一,在此背景下,整个满铁,对于“防谍”,意识非常强烈,措施也是非常严密的,高级调度人员都是通过严格政审的日本人,由于他们对军国主义的狂热,绝对不容易被金钱美女拉下水,对于接近他们的人,不但他们会主动申报,满铁内部也会暗中主动调查,除非计划周详兼相关人员非常出色,不然被人家反向顺藤摸瓜,把满洲情报组整个端了都有可能!偷鸡不成蚀把米,我爸说,这样的例子,比比皆是!”
志远说完,观察了一下张惠霖的表情,又诚恳道:“我爸说,当初梅子瑜被通缉,是因为破坏铁路设施,妄图颠覆军列,他知道梅子瑜对于铁路有着特别的敏感,但目前还是别动那个心思的好。他说这一年来,多少地下组织被日本人破坏,多少志士杀身成仁,情报组能运作顺利又潜伏良好,实属不易,他对梅子瑜是很佩服的,希望梅子瑜能坚持,不要冒进。”
张惠霖眨巴着眼睛,这是李弘远的真心话?还是推托之词?这些话,那天晚上,他为什么不亲口对自己说呢,难道是不好意思当面贬损情报组“没那个条件和能力”?
张惠霖一时不得要领,无法判定这是李熙真心的忠告,还是李熙怕事——毕竟如果情报组出了事,他李弘远就有可能暴露,他应该是绝对不想情报组冒险的!
志远好象能看到张惠霖心思似的,幽幽的道:“张会长,我爸要是怕事,他就不会主动给梅子瑜送文件了,既然选择了一个中国人的良心,就必须勇敢,但勇敢不是冒进,不是不必要的牺牲。”
张惠霖深深的看了志远一眼,这小子,按朱厚辉说,是能引领李熙向善、让李熙弃暗投明的神奇人物,如今看来,影响是相互的,他自己也在不知不觉中被李熙收服,以至如此的信任李熙,他可知道,和他形成鲜明对比的,是他的养父杜海山,杜海山对李熙可是一点也不信任。
张惠霖还是不死心,力劝志远:“下不下手,容梅子瑜以后去思量,但至少得先有人员情报,不然,怎么知道那些鸡蛋,有缝还是没缝呢?我虽年迈,尚愿为抗日奔走、有为国家民族舍身成仁之心,更别说那些小年青了。”
志远感慨的点头:“确实,条件和能力,没错是必要的条件,但真的志士,为了故国故土,所能迸发出来的潜能,往往出人意表!”
张惠霖立即就接上:“可不是!善德啊,帮帮世伯,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