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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六十章 不欢而散

老和尚要见志远。

正是午饭时候,面店里人多不便,而且也怕志远下车受了风,大鱼便请老和尚上车,在车上与志远相见。

李阎王跃下车,把老和尚扶上了车,林有轻轻的唤着,把昏睡中的志远叫醒。

志远看到虚云,就要林有扶他坐起来,虚云按都按不住。

“军师爷爷,你怎么在这里?黑子呢?”

虚云和尚告诉志远,昨天志远走后,他心总不安,到了晚间,看那能预示志远吉凶的玉觿,也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越看越觉得玉色暗淡发黑,怕志远出大事,再坐不住,央相熟的车把式送他进城,雪天那车把式不肯走夜路,但好歹天一亮就带老和尚进城了,所以老和尚并没有碰上黑子。

虚云进城没见到志远,裕东总经理张九如的爹张老爷子告诉他,志远在瓦台子病重,已经调了大马车让黑子去接人了。虚云本想在裕东等志远,可听说李熙就要到了,怕见了面彼此尴尬,所以老和尚就来到这里等志远,这里是瓦台子进奉天城的必经之路。

老和尚蹲在边上,拉着志远的手,一边就自己抹起了眼泪:“这会子瞧见你人还好,至少人是明白的,真是谢天谢地谢菩萨!之前老张和我说你病得厉害,还想不开不肯吃药,我都快急死了!”

又伸手摸摸志远的额头:“还烧着呢。”跟着就转头对林有等人道:“那丸药,只要丹毒有上亢的苗头,就加倍吃,别怕过量,我曾经亲眼见海山,就这么做过!”

李熙还等着呢,此地不宜久留,志远对在车帘边探头探脑的李阎王打个眼色:“帮我看着点,我和军师爷爷有话要说。”

李阎王微一点头,和大鱼两人,一前一后在车边警戒。

志远对虚云道:“军师爷爷,昨儿我痰迷心窍,举止失常,对您多有失礼之处,请您原谅。李大先生还在城里等我,我也就只捡要紧的话,长话短说了。”

车帘被放下了,虚云眯着眼,一边适应着变暗的光线,一边忙不迭的点头:“说吧,咱爷俩,不论那些虚的。”

志远道:“首先,是咱爷俩之间,我知道您疼我,也想明白了,军师爷爷虽然嘴里恨着某人,但实际上你的心还是向着他多些,和他才真正是一伙的。”

虚云急了,才要辩解,志远却安抚性的拍拍他的手背:“放心!您和他,是不是一伙,都是我的好干爹!我是真的已经明白,为什么明知刺心,您还是替那人把话说了个全科,也明白,您说‘有则改之,无则加勉’,是多么的用心良苦!您想让我看清自己,不坠恶道。”

虚云好生激动,不住点头,以前志远很少叫他干爹,只在上契仪式上叫过一次,后来每年年节,过来给他磕头,都只是叫“军师爷爷”,今儿,孩子说自己是他的“好干爹”!

志远又歉意道:“这回,是我食言了,也没能好好陪您两天,倒劳您忙活了一大场,给买了那么些好吃的。我答应您,以后过来奉天时,只要能抽出空,我一定到白云寺去看您,陪您小住个一两天,您喜欢下棋,到时一定陪您好好的杀几盘。我在奉天有裕东,少不了隔两、三个月,就要过来一次的。”

“哎CC!”虚云欢喜不胜。

“下来,就是我和浑河堡那位,和您交个底,好让您心中有数。”

虚云立即睁大了眼睛:“你说!”

志远沉吟了一下,再次在心中将想说的话自己先过一遍,不只是虚云,扶着他的林有也竖着耳朵听着呢!而且这话,势必也会通过虚云,传到杜海山的耳朵里。

志远一副面冷心硬的模样,一锤定音:“我和他之间,曾经悲欢牵挂,如今,翻篇了,我和他,父子缘尽!”

跟着就郑重强调:“但他的养育之恩,我不会忘记,从今往后,我会好好做人,我知道他最在意什么,不敢期望能让他以我为傲,但至少,不会丢他的脸!他养我一场,不能在他膝下尽孝,只能努力做个不让他糟心的人,以报一、二。”

虚云咂巴一下志远的话,急了:“知道他在意啥,不让他糟心,这很好啊,可……可又何必说说什么父子缘尽呢?远子,他已经是榆木脑袋死不开面,你要再站得这么硬,我在中间,都不好给你们调停!”

“不用调停!军师爷爷,你就别再操这个心了,他既然那么不待见我,以后在他面前,您别再提我,省得惹他心烦!我的所做所为,以后连军师爷爷我都不会再告诉,省得传到他的耳朵里,还以为我是在讨他的好,向他邀功呢!”

老和尚苦着一张脸:“你……你这都是牢骚话!远子,你……你这是还在生他的气啊。”

志远心说,岂止是生气,这气大了!

志远扬起下巴,端足架子:“这不是生气,是尊严!别人若不媳我,我便也就不媳他!”

“话不可说得太满,这不是媳不媳!”老和尚不高兴了,也端起长辈的架子:“他是长辈,话再难听,你也得受着,就算他有不对的地方,‘亲有过,谏使更;谏不入,悦复谏’,岂能以下犯上,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志远没反驳,可别过了脸,眼神变冷。

军师爷爷说的,那是孝?那是愚孝!再说了,就算我肯愚孝,人家也不给我机会啊,我不过是个被他扫地出门的路人甲!

场面一下子冷了,老和尚怕谈崩,主动拉起志远的手:“远子啊,你打小就是个会顺人意,知道为他人着想的好孩子,对于我来说,他和你都是我最看重的人,手心手背都是肉,就当是卖我个面子,先不提这事,啊?”

志远不置可否,转回头,尽量和颜悦色的:“军师爷爷,时候不早了,我得走了,您多保重,得空了我就去看您。”

这就分别?

老和尚既不舍,也不甘。

就算是厚着脸皮,也要再为海山说道说道!

“远子,问你个事,你可肯离开李熙?”

志远深深的看虚云一眼:“军师爷爷,您为什么这么问?”

老和尚满眼期待的看着志远:“从海山那些话里,你还听不出味吗,他骂你的话里,倒有小半带上了李熙,把李熙损得一文不值!他对你跟着李熙,甭提多在意了,我估摸着,他是没好意思明说,他一定是巴不得你离开李熙的,若你肯和李熙脱离父子关系,他或者,就会回心转意!”

志远看着老和尚,好半天才低下头,幽幽的道:“本来打算大丰事了之后,在奉天开家大百货公司作为主业,好让自己能更多的呆在奉天这边,甚至是把明心堂总部也迁到奉天来,就是为了能多点陪他,可如今……”志远顿了顿,叹口气:“人家不给我孝顺的机会,而百货公司的筹办,我也没那个心肠了……”

然后抬头看定虚云,神情悲伤,却也决绝:“说到李熙,我不会离开他,因为,他于我确实有恩!”

“难道,海山于你的就不是恩?”虚云激动了:“林家不赎你,是谁救了你?是谁又当爹又当妈的把你养大?你被古蝎子拐了去,是谁走过万水千山,抛家舍业的去找你?你中了丹毒,又是谁,为了给你试药,差点把命都丢了?”

志远看着老和尚,理屈词穷,伤心得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转。

老和尚紧紧拉着志远的手不放:“黑子告诉我,你亲口说的,高官厚禄、功名富贵,你都可以不要,你只想好好的孝顺你爹,和你爹父慈子孝,相伴一生!远子,那何不离了李熙,在裕东甚至是在我那里,先住下来,时间久了,海山见你不恋富贵,自然就会相信你那话是真的,你们父子和好,不就有望了?”

不说老和尚眼巴巴的盯着志远,连林有也死盯着志远。

兹事体大!

“我可以不恋富贵,但李熙不是富贵,是我的亲人k河堡的那位,曾经是我唯一的亲人,是我就算是拼了命,也要护他周全的人,但李熙,现在也是了!”

志远此言一出,老和尚深深的失望:“远子,做人不带这么忘本的,海山……你的苦都白吃了!”

志远的泪水瞬间滑落:“我这辈子,做的最错的一件事,就是跟了李熙离开了爹爹,阴差阳错,让李熙也成了我最亲的亲人!我已经错了一次,万劫不复,我发誓,我不会再错第二次!我不会扔下李熙!”

虚云和尚只知海山养育志远有多含辛茹苦,不理解志远与李熙之间的感情,怫然作色,下车而去,与志远不欢而散。

三个月后,富锦。

深冬,日头特别短,才下午三点钟光景,太阳就已经西坠,把每一棵树的投影,都拉得老长。

大雪囤门,行人断魂,人烟稀少的山里更是没人走动了,可一处寂静的山边,却停着两架爬犁,车把式都背着大枪,把马鞭子抱在怀里,一副只要有风吹草动,立马扯乎的模样。

边上的小山包上,宋世安和姜恩之把手揣在袖筒里,伸长着个脖子,翘首以望,似乎在等什么人。

突然间,姜恩之语带兴奋:“爷,来了!”

远远出现两辆爬犁,在雪原上飞奔,正向他们而来。

来此和宋世安相会的人,是志远,带了“好东西”,来此交给宋世安。

宋世安的姜恩之,一直与志远的黑子保持着联系,但宋世安已经有大约一个月没见过志远了,见了面,宋世安上下打量着志远,首先做的,竟然把志远抱了起来,掂了掂,然后放下,皱着眉对跟着志远的林有道:“怎么比之前还更轻了?我都说了,人无横财不富,马无夜草不肥,你有没有按我说的,晚上给他加一餐啊?”

林有苦笑不答,心宽才体胖,这三个月,哥儿表面一切如常,可近他身的四神都知道,哥儿郁郁寡欢,有一回,林有甚至看到,志远睡着时抱着那个装着老爷子旧腰带子的小布包,泪珠挂在脸上,就像是天上的星光。

“少说那些有的没的,”志远道:“宋大哥,你过来,我给你说。”

志远领宋世安到他的爬犁边,指给他看:“这两箱,都是从大丰护厂队里置换出来的枪枝,我把最好的,都给你弄来了,还有一挺碎嘴子(机枪)呢,这两箱,是子弹,这个箱子,你找个可靠的地方替我收好藏好,全是德国进口货,精密仪器,专用工具,还有图纸什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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