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火中取栗
王家堡土墙虽高，但在流民不断拿命填坑下，已经开始有了流贼身影。其中一个彪悍的身形，在观察了一段时间后，发现小校场位置上，有个锦衣华服的胖子，正好在视线内。他运了运气，抽出弓箭对准那胖子，“嗖”的一声暗响，那胖子应声而倒。
偷袭成功的彪悍身影立即“桀桀”的怪笑。只是他不知道，他以为立了大功的这么个偷袭，给了范进一个助攻，如果可以发奖金的话，这个流贼可以领到一阵风和范进的双份。
这人见一袭得手，那个明显是有些来历的人倒下时，对方攻击势头一挫，便知逮了个大鱼，甚至头功都有可能。
这人有些本领，当即察觉发动总攻的时候来了。他扯着破锣吼道：“小的们，我射中了无良乡绅，堡内已无领头的，快随我孙球子进堡捞好处啊！”
众贼立即爆出一声震天的叫好声，随即更加兴奋的往深沟后的土墙上袭来。
范进刚刚安抚完众人，却见得射杀王兴的凶手竟然自己冒了头，哼哼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
他对着场中腿肚子转筋直要趴在地上的李老三道：“李家三哥，此贼颇为猖狂，信不信范老弟去取了他首级，祭奠那惨死的王老爷？”
李老三早就蒙圈了，外面的呼和声，堡内众人杂乱扔东西声，一些妇女孝惊恐下哭泣声，声声入耳，把这农家汉子吓的不敢出声，再加上王兴事出突然，李老三吓得还没等呕出来，却见有人招呼自己，他战战兢兢望向了发声处，原来是范进。
场中大部分都是当时赶集的乡民，最开始见范进只以为是个痴汉，从那怪异短发，还有那不着寸缕的身子，都让人觉得无法接近。只是后来渐渐发现这个后加入的家丁，算是王家家丁队伍中少有的和气之人。虽然暴怒起来有霹雳手段，连那邹刚都不是对手，但对大家都非常和蔼，大家也开始接受了此人。
现在见范进开始为大家出头，只觉得王家老爷倒下后，再没有比此人更加适合做主之人，一时间纷纷的围到了范进身边。
其他人也并没有比李老三好到哪里，只是觉得即将溺死之人，抓到了范进这颗救命稻草，一时间纷纷不管不顾的靠过来，以期活命。
范进见到这些乡民靠拢，心里妥帖不少，二十四名骑马家丁，再加上眼前这三十几个乡民，终于凑齐了自己乱世之中保命的班底。家丁都是青壮，而乡民们则老幼妇孺都有，范进暂时顾不得那么多了，继续对李老三道：
“李家三哥，且看我拿下逞凶之人，你便带众乡亲宰两头肥猪，咱们一起告慰王家老爷的在天之灵”，说罢，头也不回的向孙球子那边摸去。
李老三惊的张了张嘴，却啥也说不出来。
随着范进走远，土墙上继续不断的崩起箭矢、砖块，李老三散漫的眼光，渐渐的坚定了起来。他狠狠地跺了跺脚，骂了句：“娘的，这范进果真好汉，咱可也别太怂了。
那谁，魏老六，你特么还愣着干啥，你不是屠户吗，咱赶紧宰猪去，有肉吃了！”
其实汉民族从来不缺血性，也足够勇敢，更是远超其他民族的勤劳，范进慷慨赴义般的激励下，李老三等人激起了心中士气，当即有了主心骨，其他乡民也开始纷纷鼓动更多的乡民，只道：“老爷死了不怕，现在范进兄弟给大家做主……”
一传十，十传百，在范进刚刚的简单动员下士气已复，现在听到范进为了大家活命，要和流贼拼命，众人无不感动。这人心都是肉长的，范进都能拼死相抗，合乎咱们呢？一时间范进的威望还有堡内众人守下王家堡的决心到达了一个顶点。
范进根本不知道自己的身体力行又给他赚了无形的好处，他只是依照自己的谨慎小心，一步步的挨向刚才射冷箭的那个矮壮汉子处。
不愧是所谓的“孙球子”，此人身高随将将五尺，但横向发展的极为可观。肩膀格外的宽阔，再配上黑不溜丢的脸庞，果然让人觉得丢到煤坑里，根本分辨不出来煤球子和他孙球子。
范进知道这样体型的人往往臂力偏大，而下肢力量不一定强。此刻他骑坐在矮墙上，不断的开弓射箭，那些箭矢不断的越过土墙后第二道篱笆，给陈博那边的防御带来很大的威胁。不时有家厄是乡民中箭倒地。
而他这里的这个点仿佛把整个堡寨的防御打开了一个缺口，无论是士气还是防御力量都一泻千里，众流民隐隐的大有从此撕开土墙，推毁王家堡的气势一般。
范进知道不能再拖了，他慌乱中从地上捡起了一块菜墩，只是这菜墩入手颇重，怕没有三十来斤。只是现在已经有三个流贼跃上土墙，开始对堡*箭，为了保命顾不得这重量了。
二十几米的距离，范进硬是走了三分多钟。期间一支羽箭本着他面门飞来。范进拿着那菜墩迎面一挡——成功防御。
只是那箭支并没有射进菜墩，打在那上面竟隐有金铁之声，让范进很是疑惑。他暗自留意，见已经到了墙根下，那孙球子并没有注意到自己，顺手把菜墩往身前一放，待会研究。另外一只手攀着地面，把身子伏的很低，渐渐的贴紧了身体，靠上了土墙。
就在他靠近土墙后，他发现校场边上，一个灵活矫健的身影，一点点的窜到了近前。此人颇为年轻，范进不认识，但是从他躲避箭矢瓦片的功夫来看，竟然身体非常灵活应该是练过。怎么有些眼熟呢？
范进歪着头想了想——我靠，这不是程龙大哥的套路吗？这种利用身边一切道具，达到自己躲闪或者攻击目的的身法，不正是程龙大哥的电影里打斗必杀技吗？只是这个哥儿们离近看非常年轻。
范进对着这个酷似程龙的人压低嗓门道：“小兄弟，这里太危险，你来此作甚？”
那个青年见范进开口，寻了个安全地方，咧嘴一笑：“范大哥，俺见你是条好汉，俺，嘿嘿，俺想跟你混”。我靠，这王家堡现在好多人都想跟着我混，就你明着说，嗯，不错。
不过此时不可参与的人太多。他把菜墩踢给这个程龙，道：“你举着此物，给我俩挡箭，我也见识见识你的功夫！”那个年轻程龙丝毫不费力的举起这三十多斤的菜墩，左右挥给范进舞着挡着自己人扔的射程不够开始误伤自己的瓦片，让范进差点儿惊掉下巴，我去，这小哥臂力可以啊。又见此人丝毫不管自己山上飞来的碎石，只是全神贯注的护着范进，又让范进一阵感动。
王家堡箭楼的家丁发现了孙球子，开始把攻击转向了这里。而土墙上方的孙球子不再袭扰堡内，开始不断的变换着位置，与箭楼上的家丁对射，依靠臂力强劲，竟然隐隐占了上风，正待那孙球子狞笑着准备射杀一名箭楼家丁时，猛地感觉到腿上一紧，随后一股巨力传来，自己竟然腾了空——
“我滴个娘哎~~咋、咋回事？”
虽然经常吃不饱饭，孙球子好歹也有百来斤的重量，此人竟然被人如提线木偶一般，从土墙上硬生生的拽了下来。叫了声娘后正待看明白出了何事，就被这股巨力一带，整个身子转过一百八十度，以面部和大地来了个最亲密的接触，
“噗——”
这不是后世的水泥地面，也不是寻常的土路，王扒皮早就把堡内地面夯实，孙球这一下顿时被摔了个七荤八素，饶是他身经百战，也没明白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
范进开始摸到孙球子之处后，见此人实在可恶，就直接下了杀手，通过后世均衡的营养与坚持不懈的锻炼，再加上范进本来就十分强壮高大的身子，这个时代的人在他面前几乎都是小鸡仔一般，那孙球子看上去圆咕囵敦的，实际上也就一百二十斤体重不到，
范进看准了一个机会，抓住他的脚脖子，狠狠地带下了土墙，待落地后，又上演了对战邹刚时的过肩摔，从地上扯起已经懵逼的孙球子手臂，来他个一百八十度大回旋，只是两人身高差太大，孙球子直接来了个狗啃屎，满面流血后，便不动了。
此时土墙上其他众贼已无孙球子的进攻输出，被箭楼的家丁逐一射杀，再加上堡民此刻各个悍勇，不断扔下滚木、瓦片等物，流贼已被驱离了土墙。
范进再不迟疑，从旁边地上捡起一把别人丢掉的腰刀，踩住孙球子脖颈，狠命一刀斩下了孙球子头颅。狂喷的鲜血溅了范进一身，显得他格外狰狞。他知道土墙外的众流民已经围着攻打了快一天了，此刻大家吃的早饭应该早就消化差不多了吧？而且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现在都冲了好多次了，如果知道贼酋孙球子毙命，肯定会丧失士气，甚至直接退却。
范进对着土墙外面大喊：“孙球子死啦！！孙球子被家丁打死了啊！！”旁边的年轻小哥倒是机灵，跟着一起吆喝起来。
这几嗓子一喊，边上的堡民顿时爆出惊天叫好声，随后一起呼喊：“孙球子死了，流贼要完了啊”。事实证明，见到孙球子失去影踪的这些流民，你望望我，我望望你，完全失去刚开始像是吃了兴奋剂的斗志，顿时像是泄了气的皮球，立刻且战且逃的往后撤去。而堡民哪能放过如此好机会？立刻拿起手中能拿到的投掷物，持续给外面制造伤害。
范进躲开乱瓦直飞的土墙，回到小校场。在夕阳散发金光的余晖照映下，半边脸沾着的血，还有手上抓着不断淋血的首级，虎虎威视，显得犹如天神下凡一般，让人不敢直视。
此时刚刚张罗着杀猪宰羊回来的李老三，见到了高冷装逼如雕塑一般不说话的范进时，之前鼓起的勇气一泻千里，
“额滴神啊！”腿肚子一转筋，倒是跪了下去。那酷似程龙的小哥，早就对范进崇拜五体投地，也跪了下去。
其他乡民何曾见过如此模样的杀神？几丈外的首级取来如探囊取物，莫不是张三爷转世？这个时候的人民还是比较信鬼神的，见范进的模样，真的以为是天神下凡，纷纷的开始下跪起来。
只是场中的范进有些叫苦，娘的，老子让太阳照眯眼了，张老三那是身体缺钙容易腿抽筋，你们还都缺钙吗？不过范进对此时自己营造的神秘感十分满意，这年头要想成事，最好带点儿神话色彩。
他逐一的扶起场中跪下的五十多人，又对箭楼、远处更远的堡民们道：
“某范进说到做到，王家老爷，某这就用这孙球子的首级，祭奠你屈死的冤魂”说到这里，范进命人将孙球子的头颅和尸身，一起挂在了显眼的箭楼上，远远地就能够看得。
此举一出，众堡民无不欢欣跳跃，看来这范进说到做到，而且真有本事，跟着他一起，兴许真的可以保命。
远处观敌掠阵的一阵风，发现前方的攻击队伍迟迟攻不下外墙，便隐隐焦虑，此刻更见到孙球子无头尸身，顿时目眦欲裂。这孙球子是他起事以来就跟着的老兄弟，为人心狠手辣又忠心耿耿，此刻已是日头偏西申时三刻，今日怕是得不到好了。
没想到这小小王家堡，反抗竟有如此决心，定是堡内有厉害角色，连孙球子都折在这。流民死多少他根本不在乎，但是之前的老弟兄是他成事的最大依仗，他放下酒瓶，狰狞着睁开绿豆眼，对着手下其他的老弟兄道：
“鸣金，收兵！明日老子亲自上，不拿下这王家堡老子誓不为人！
可怜那孙兄弟，明日，老子要拿所有王家堡人的血祭你升天！”一阵风发狠地一字一句的说着，随后拂袖离开。众手下知道，这是一阵风狂怒时的表现，看来明日定是可以打下这王家堡，便一个个悻悻的离开，回去安营扎寨了。
李老三已经张罗好了饭菜，范进又让后厨从地窖里拿出了些许腌肉。现在范进威望如日中天，又阵斩孙球子打退流民，是保卫王家堡的最大功臣，王家老小没人敢说不字。
但是范进知道，此刻只是暴风雨前最后的宁静，明日那憋足劲的一阵风再来，这王家堡一共还剩的五六百号绝对不是对手，必须远离此处，但这许多人这么大的目标，可怎么逃呢？他闭目思索半天，终于有了一个胆大的想法。
为今之计，只有和王家堡做个了断，愿意和自己走的，那就绑在自己战车上，成为自己亡命天涯的同路人。而愿意留下的，范进更是乐不得，虽然自己需要人力和资源，但一时也消化不了这么多，让他们留下自生自灭，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于是，开饭前，范进把王家剩下的人也叫了出来，除了负责警戒的家丁外，堡内五六百口子人全在小校场处。他对众人说出了自己的想法，愿意留下和王家共生死的，范进绝不为难，要跟他走的，站到他的身后，现在就需要开始准备。
话刚说完，那个酷似程龙的小哥就跳了出来，
“范大哥从此亡命天涯，怎能少了我的保护，算我一个！”，范进一直觉得这个哥儿们够意思，人也机灵，留在身边当保镖最合适不过，便问道其姓名年纪。
这小哥道：“小子今年十六，这姓名……姓名是没有的，俺当初是去赶集的小丐，要不是范进大哥，当时也会被那邹刚抽了鞭子，嘿嘿，嘿嘿”
“你没有姓名？那，你就跟着我，叫范尼吧，等你长大了，就表字斯特或者鲁一。”
“大哥，你说啥就是啥，俺终于有名字啦，俺终于有名字了！！”
看着欢呼雀跃的范尼，范进忍住笑容，范尼and斯特鲁一，俺的足球梦，只能拿你的名字时时纪念了……
李老三见范尼变态，也立即窜到了范进身后，道：“自从流贼来了以后，俺李老三便失去了妻儿老小，特么的，俺李老三以后就跟着范哥混了，打他娘的流贼去，范哥去哪儿，老子也去哪！”
“范哥去哪，我们也去哪！”二十几个骑兵一个不差的跟了过来，随后是赶集的众老小。
随后范进数了数，连着自己，共有五十五人。这，就是自己立足乱世的第一批班底！
范进好生的安慰了一番众人，随后命李老三招呼大家吃饭，吃饱后还来这里集合。然后他对着王家堡王兴的大儿子道：“王家公子，某不会为难你们，这王家堡定是守不住的，不如早日逃了”
看着二十来岁却还紧紧被娘亲搂着瑟瑟发抖的王家公子，范进摇了摇头，对旁边人道：“王家主母，无论王家是否离开，我范进是走定了的。只是这路上需些许盘缠，某还需王家资助则个”
那王夫人还算镇定，道“范，范壮士，我一妇道人家，做不得主，你要多少，就自己清点好了，可怜我那短命的老爷……呜呜……”
范进见大义上已经过得去，他等的就是这句话，不再看那哭天抹泪的王夫人，领着范尼走向了后进仓房。他用纸和毛笔，费力的写下了一些物事，让范尼找人搬出来，又去最边厢的匠作坊，把堡内所有匠户一个不落的拽了出来。
因为若想快速逃离此处，并且维持较高的机动流窜能力和自保能力，范进需要依靠后世的记忆，完成几项远超当时科技的物事。
要想跑，还得靠车。范进对此早有打算，此时的两轮马车，转向虽灵活，但是所拉货物有限，而且十分颠簸。马匹又要承担部分货物重量，导致移动速度和载物能力都不理想。范进打算用的，是四轮马车。
而逃出生天后，需要自保。骑、射对于目前自己的几十个临时拼凑的队伍来讲，是不可能的，腰刀、长枪杀伤力有限，短时间内训练出队伍又不现实。范进通过前期的左思右想，终于找到了，那就是——弩！
弩是此时唯一便于操作，而又能确保杀伤力的武器！
只是在记忆当中，明朝由于有了越来越先进的火器，弩一直都被雪藏，到了后来的清朝，这弩更是不见了踪影。这让范进是十分纳罕，在当时唐朝的步兵阵型中，弩可是作为绝对的精锐部队，主要的攻击输出单位。后来到了宋超，由于与擅于骑射的少数民族如西夏、辽、金、蒙古等国的长期作战，而自身又没有马匹来源武装骑兵。就使得弩的地位进一步提升，用此来压制骑射民族的弓箭火力。
但是到了明朝后，弩似乎一直都没什么地位。在华夏的工匠，由于管理粗放、克扣工钱等因素，越来越低劣的手艺作出的极容易炸膛的火器的时候，没有重新捡起弩是一件很令人百思不得其解的事情。
只是华夏的工匠们并不像欧洲那样，把棘轮和曲柄还有滑轮等物事装备在弩上，使得我们中国弩的在性能上，慢慢的落后西方。
同时期欧洲的弩兵正是以火炮、车阵和弩联合作战闻名。直到西班牙大方阵横行欧洲时，波兰和法国的军队仍然保留了弩手的编制。弩可以说是被火枪淘汰的，与不是被弓箭干掉的。
范进的意图，就是研发弓弩，国人手腕结构灵活，手臂力量较差，但是利用弓弩，改进装填速度还有连发结构后，对上弓箭是碾压般的存在。在自己进一步研究做出火枪之前，就用弩来过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