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邺城之行
杜小蒲很迷惑,此时的她被锁在暮雪园。
自从她被心情不太好的陆风容从皇宫带回王府后,就被下了禁令。陆晨命令她不许踏出院子半步。
说实话,她自己不太清楚这是怎么回事。陆晨给出的理由是,她私闯皇宫,坏了规矩,丢了陆风容的脸,关起来是为了叫她长长记性。
杜小蒲无语,她那叫私闯吗?啊!?
叫吗?
而且,明明昨晚上跟他说过了的!
果然,老年痴呆……
再说,陆风容现在这样还有脸?早就在三年前丢光了好吗……
哎……
这叫个什么事。
绿萝那死丫头也不知道去哪了,整个暮雪园就她一个人,孤零零的。
杜小蒲坐在屋子里,一会站一会坐,站的时候满屋子乱踱,坐的时候像板凳上有钉子一样,屁股扭来扭去,现场演示了什么叫坐立不安。
而且吧,这王府自昨晚开始就一直冷冷清清,似乎没有多少人在走动,平日里常见的一些面孔,也都不见了踪影。
杜小蒲在暮雪园呆了一下午,晚上有人来送饭,是她不认识的新人,她只吃了一点,心中莫名焦虑,绿萝也始终不见人影,让她更是有种不好的预感。
不知过了多久,她觉得有些昏昏欲睡,再之后就失去了知觉。醒来时,眼前一片黑暗,漆黑的空间里摇椅晃,只听得吱吱呀呀车轮转动的声音,她躺在厚重柔软的毛皮上,身上还盖着丝滑轻软的被子。
“你醒了。”一道清润的声音传入她耳中,“再睡睡吧,离天亮还有一段时间。”
“这是……”杜小蒲撑着身子起来,拿到声音她再熟悉不过,但这也让她疑惑不已,“二皇子这是何意?”
“去邺城。”陆离照声音轻轻的,但清晰明了,“此事确有些仓促,未经得弟妹同意,还请见谅。”
杜小蒲不去想他是怎么从王府将她弄走的,也不想他的真实意图为何。她的思维已经跟不上当前的局面了。
“此次行事匆忙,是我向父皇起的意见。”他陆离照顿了一下,解释道:“这,也是父皇的意思。”
杜小蒲静静听着,只觉得自己被安排得明明白白。皇上上午还不同意,然而她晚上就被送去了邺城的路上。
“为什么要带上我?”杜小蒲迷惑不解。她虽是主动提议去邺城的,但这跟皇上主动让她去邺城是两码事。她去邺城完全是因为她觉得愧对死去的那些人,她想逃避而已。当然,她也很担心陆风容。
“只是想带你去邺城看看,那里是我出生的地方。”陆离照的语气很温柔,听得杜小蒲不知该怎么回答。
“哦。”杜小蒲又倒下了,用被子捂住了自己脑袋。还好现在是晚上,看不见她的表情,否则一定会发现,她此时双颊绯红。她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想多了,但总觉得陆离照对她格外好。而且,她怎么觉得陆离照说得像是带她去见家长。
杜小蒲又赶紧掐灭了自己的这个危险的想法!见家长?亏她自己想得出来!陆离照又不是不知道她是什么身份,况且这事还是经得皇上同意的,怎么可能这么荒唐啊!杜小蒲被自己脑洞吓懵了,就差给自己跪下了。她自己对别人有好感,结果就开始胡乱猜想。
哎……仔细想想,她的理想型真的是陆离照这样的,清雅和煦,温柔脾气好。若是她没有嫁人,也许她真的会打心底喜欢他了,对他穷追猛打也不一定。可她此时偏偏嫁了人。
陆风容傻是傻,对她也谈不上喜欢,但至少没给她难堪。尤其是近来这段时间,陆风容似乎还蛮喜欢她的,也可能是把她当成喜欢的玩具。也许他恢复神智后,会休了她。若是他休了她,陆离照会不会接受她。应该不会吧?也许陆离照只是把她当朋友。
杜小蒲脑子里面一片浆糊,她觉得自己对陆离照完全没有抵抗力,他的每一个举动都会引起她的胡思乱想。也许陆离照本身并不喜欢她,但她自己总爱多想。
此次出行,她本不该想这些情情爱爱的事,可她偏偏抑制不住自己的心思。杜小蒲顿时觉得自己有当渣女的潜质。吃着锅里的,望着盆里的。
马车走了近一月,已快到邺城,期间因为某些事耽搁了不少时间。
离开了繁荣的龙城,越往邺城的方向赶去,沿路的镇子或村庄就越乱。杜小蒲遇见不少流亡的妇女和孩童在乞讨,老弱病残或躺或倚在路边的树上或某个角落,等待着被施舍。
她于心不忍,看着受苦受难的人,她想伸出援助之手,可发现自己的力量实在太小了,什么也做不了。顶多就是给他们一点点钱粮。这钱粮还是陆离照的,她也不敢多拿,虽然陆离照并不在意,甚至鼓励她,但她也不敢太放肆。且因为赶路的缘故,他们也不敢耽搁太久,只能做到能帮则帮。
她没经历过战争,也不知道战乱时人们的生活状态。这一路走来,她才慢慢了解到,活着是一件多么艰难的。战火过处,寸草不生,百姓流离失所,疾病,灾难,饥饿成了杀死人们的元凶,摧毁了数不尽的家庭,原来人间也可以是地狱。
有一次,她看见一个虚弱的妇女抱着一个婴孩,她身形消瘦,脸色苍白,跪在街边。来来往往的人,自顾不暇,根本不会在意谁的生死。妇女没等到她下车,就晕倒在地上。那孩子估计还没出生多久,非常小的一只,一直哭,妇女晕倒后,就趴在地上哭。
杜小蒲顿时就泪目了,赶紧去把孩子抱起,事后又将母子二人安顿好才又启程。陆离照告诉她说,这对母子逃难到此,举目无亲,孩子的父亲死在战场上,尸骨无存。
杜小蒲没问他消息是怎么来的,反正陆离照的消息来源比她多得多。哪怕这一路来,只有一个马夫与两人同行。但她知道,来的人定不会少。
一路上,陆离照很照顾她,把细节做到极致,就连她的饮食喜好,也被他摸得通透。在她看见那些流民时,会鼓励给予那些人帮助,事后也会耐心开导她。不管她做什么,他都会倾力相助。
“经过这个村子,就到邺城外了。”陆离照端坐在马车上,掀开车帘,看了一眼外面,笑容里带着一丝苦涩:“这里跟过去有很大变化。”
杜小蒲很容易就明白他的意思,这里曾是他的故乡,而今回家,带着莫名的心境,看这另一番风景,今非昨,物是人非。
“别想太多,”杜小蒲安慰道,“都过去这么久了,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白天的太阳,夜晚的星辰,每时每刻都在变化,更何况这人间呢。”
“你的祖父,母亲若是能看到你长大归来,必然是很开心,很欢迎的。”杜小蒲又补充道。
“这次来了,大概不会再回龙城。”陆离照笑笑。
杜小蒲不懂,刚想问为什么,只听见车外一声清脆的报道,马车便停下。
“少爷,邺城已稳定,不出意外,今晚便可入城。”
杜小蒲向外看,只见来人是一个将士模样的人,眉毛浓烈,皮肤黝黑,身材颇为雄壮,跟在龙城见过的人似有些不同之处。
“知晓了,你且回去,加强巡逻,以防海贼突袭。”陆离照从容地吩咐,没有丝毫不适,显然是对此事有着十分的了解。
那将士得了命令便立刻上马离去,马车又缓缓向前行。
杜小蒲不明所以,只好开口问,这也是她一路上一直都想问却没能问出口的问题,“你陪我来邺城,真的只是因为带我来看看?”
陆离照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喝了一口,道:“不是。”
意料之中,杜小蒲不觉得意外,反而安心了些许。
“不过,也正是因为你,才会有如今的局面。”陆离照解释道,“你可还得第一次见面时,我问你的问题?”
杜小蒲愣了一会,细细回想,第一次见面,第一次见面他似乎问了她一个很奇怪的问题,他问她雪是什么,雪美不美。可是,这跟这又有什么关系?!
杜小蒲点点头,依旧茫然。
陆离照道:“其实那时穆忱刚联系上我,问我是否要夺回邺城。我正烦恼,正巧你来了,我问你雪是什么本是无心之举,但却从你的回答中,得到启发。我曾从战乱中逃难,深知战乱给人们带来的苦难,便一直觉得发动战争是一件罪恶的事,一直逃避打仗,更不愿起战,便拒绝了这件事。可是你说,世间万物并没有固定的模样,不必去寻求一个绝对的标准。”
“……可是这跟你夺回邺城有什么关系?穆忱又是谁?”杜小蒲疑惑。
“穆忱就是方才来的那人,他也是当年带我出逃的将士之一,因为海寇侵袭,他家破人亡,整个家族就只剩他一人。护送我到龙城后,他一直秘密联系旧部,重新招兵买马,久而久之便重建了一只军队,他亲自带队训练,只为领着人马又杀回去。这些,我都知道,也不曾阻拦,甚至为他提供了一些帮助。但我并不想打仗,有时也想劝他放弃,可是,他心中早已被仇恨填满,只有不断杀回去,才是他活下去的希望。看他如此这般,我亦不好劝阻,只得顺从。期间他因为组织人马出过不小问题,让他吃了不少苦头,接着有很长一段时间他都不曾来找我,我以为他放弃了。只是没想到,这么多年,他一直不曾放弃。”陆离照徐徐道,一字一句说得很清晰,但听在杜小蒲不啻于惊雷。
“他再找到我时,便是问我是否要夺回邺城。他说即使我不夺回邺城,其他人也会去占领邺城。南边部族叛乱,预先拿下邺城,再从邺城攻到龙城。说起来也巧,那时杜小将军叛乱之事闹得沸沸扬扬,他这般来找我,也没能引起谁的注意。不过,杜小将军遭受陷害,想来跟南边叛乱也逃不了干系。”陆离照苦笑一声,“我那时是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直到听了你说的那席话,我才醒觉,仗早晚都要打。与其让南部侵入,还不如让穆忱带兵先下手,守住邺城,守护剩下的一些百姓。我想,战争也许并不只是罪恶,也有守护。”
杜小蒲对陆离照的行为不做评价,道:“难怪我们一路走来会遇见这么多的流民,原来如此。”
“那些人并非来自邺城,而是南部的,都是为了躲避战乱逃出来的。”陆离照解释道,“我已经让穆忱着手安顿这些人了。”
杜小蒲有些消化不了得到的这些信息,问:“这些事,你都瞒着皇上?”
陆离照默然不语。
“他只知道我手下有人,但并不知战事如何。他让我来邺城,只是帮你取那味药。”陆离照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