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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月若满则亏(1)

二人于船舱初尝禁果,一番缠绵过后,容玦见船内有水壶,便酌了两杯,一杯留给自己,一杯递给伏音。

茶水刚没入喉咙,哪知这伏音接过杯盏,冷不丁冒出句:“想不到你竟如此饥渴。”于是,才平复下来的容玦就被这句话惊得咳嗽不止。

伏音见状,忙起身帮他顺气,责备道:“你也悠着点啊,喝个水都能呛着,我知道你渴得厉害,但也不能这么着急不是。”

容玦刚想回讽她一句,但又琢磨出点不对劲来,于是他问:“你知道‘饥渴’是什么意思吗?”

伏音不明所以:“不就是又饿又渴吗?”她睫毛扑闪扑闪的,回答得格外认真,“我猜你一定没吃饱,要不然刚才亲我时怎么会跟啃猪蹄似的,喔,像是在啃十几年都没吃过的猪蹄……”

“……”容玦默想:你要是这么来比喻自己,我也不反对。

然后,他轻咳一声,打断道:“你这样理解也不无道理,只是这种词以后别再随便用了。”

伏音分外乖巧,点了点头。

容玦松了一口气,仰卧在船舱中央。

伏音坐在他身侧,帮他理了理额前的碎发,却被他顺手揽入怀中,耳边即刻传来咚咚的心跳,抬眼则是从船顶缝隙漏出的星光。

她突然觉得此刻情景如梦似幻,连同眼眶都跟着变得湿润起来。

“这艘船舶你租了多久?”他问。

“一夜。”

“嗯,”容玦摩捻着她的秀发,“追杀你的人看清是谁了吗?”

“没,有好几个人,均蒙面穿黑衣,但从体格动作来看,领头的约莫是个女子。”

“嗯。”

“知道是谁了?”伏音昂头瞅他,仅能看到他下颔留有的胡渣。

“不知。”

“噢,”她嘀咕道,“还以为你无所不能呢。”

“你后背的伤怎样了?”他笑讽,“某人编了个‘上古秘术’来糊弄我,自己躲到这小小船舶自舔伤疤,当真是无所不能。”

听出反话,伏音一骨碌爬起,问:“你怎知我后背有伤?”话音一落才意识到自己问了个蠢问题,两腮绯红,飞快解释道,“当时形势所迫,幸好我会点剑术,尚能够抵挡一二,后来我被他们一路追到河畔,看到有租船的,就趁他们不注意躲进船舱处理了伤口,我愈合能力本就非比常人,现在基本上也感觉不到疼了,骗你是因为……因、因为我学了这么久剑术连这点小兵都应付不来,还挂了彩,我怕你说我笨……”

“那你起初为何不继续去酒馆寻我?”容玦心道:编!你接着编!

“呃,”她挠挠头,“当时没想这么多,就是看那边黑衣人太多,就折返了。”

明明是怕他分身乏术,不愿祸水东引波及到他,真是一点儿也不诚实。

容玦不点破,只失声轻叹:“笨蛋。”

“啊?”

“……”

她本欲表达对容玦忽出此言的不解,奈何一声询问下来,却酿成了这种结果,令容玦扶额,哭笑不得。

忽然,一声巨响打破了河面的风平浪静,似有硬物撞击船身,迫使整艘船舶摇摆不定,河水渗入船舱。伴着河畔百姓们的惊呼,顶蓬响起脚步声,利刃自船顶缝隙飞入,敲击中容玦起初卧躺之地,幸得二人反应敏捷,早先弃船逃走,否则他们早已成了粘板上的鱼肉。

船顶黑衣人察觉出他二人不在,纷纷跳入河中,凫水去寻,其中一人见远方隐约有月白衣摆,向同伴做了手势,便加快动作,赶在他人之前,朝着那色彩游去,奈何独行一半,被一水草缠住左脚,挣脱之际又有大网自底部升腾而上,刚好把他网住,令他进退不得。仓促间,他见那月白颜色仍在原处岿然不动,定睛一看,却只是一件被朽木绑定的衣袍。

原是容玦褪去白衣,用符咒制成了视觉假象,南暝澈又在后布下鱼网陷阱,诱他上钩。

其他黑衣人看出同伴的动向,皆上前拿刺刀欲将大网割断,奈何质地过硬,怎么也割不断。领头人生怕那人被他方擒获,当机立断,将利刃刺入网中人心口,在其他人惊愕之余,携鞭顺着升腾的大网向上攀爬,却不知收网人正好整以暇,等待着她上钩。

片刻前,船上。

南暝澈把玩着手上的玉扳指,头也不抬,对一旁倚着船壁的容玦说:“不曾想,你竟把所有人都算计了进来。”

容玦刚从水下上来不久,浑身湿漉漉的,听其言说,仅侧头看他一眼,便低头继续探察水底的动向。

“今日灯会之约只是个幌子吧,”南暝澈抬眼看向他,“你早就知道丝箩之行裴晏那方会有动作,便故意给那些人创造了猎杀伏音的机会,同时叫洛羽觞寻来本王,好活捉主事人,助你完成你的反间计,你跟她一明一暗,把裴晏那伙人耍得团团转,倒也算配合得天衣无缝,只是裴渊那老头怕是要伤心了,毕竟手心手背都是肉,骨肉相残终归是有不舍的,对吧?”

容玦闻言未予置否,却笑问:“陛下以为我是怎样的人?”

南暝澈却道:“自诩武功盖世聪明绝顶的小白脸。”

“……”

“开玩笑的,容公子可别介意,”南暝澈眯起眼睛,踱步道,“不过这确是我一开始的想法,但后来我越接触越发现,你表面显出的自负实则是在掩饰内心的自卑,同时,你确实比平常人敏锐得多,能最先察觉出‘赤凌’的不对劲,最先找出杀害殷老爷的元凶……武功也不仅仅是说说而已,看问题也比同龄人看得透彻,懂得顺水推舟也极擅隐忍。总之,本王概括不出你是怎样的人,却也知道,你是本王至今为止最忌惮也是最讨厌的人。”

“陛下知子夜甚深,却终究忽略了一点。”

“哪点?”

“我再不济,也不会像陛下一样拿伏音的性命开玩笑,更不会因朝野纷争借他国之力除掉对手,让别国君主有坐收渔利的机会。”容玦神情淡淡,却言辞冷厉,句句戳中南暝澈的心思。

“倒是本王想错了,”南暝澈勉强一笑,“洛羽觞竟是自愿而为。”

“陛下与我们不同,所谋之事俱为大事,身为帝王,所知甚广、善用计谋终是好事,却不该把我想成跟你一样的人,”容玦讽道,“挑拨我与伏音的关系,压她入水牢,坐视管事在她脸上打上烙印,就为了磨砺她,让她终有一日能回到幻璃报复我们一干人等,陛下将借刀杀人运用得得心应手,子夜学不来。”

“跟你们这种人说话就是麻烦,否认就否认吧,弯弯绕绕说了一通,竟还能牵扯上多年以前的旧事,容公子你是对本王有多大怨念?”

容玦浅笑,望着一池河水道:“怨念谈不上,只盼着陛下能够了却一桩旧事,莫要让她一再伤及伏音。”话音刚落,河水涌动,自水下渔网处跳出一黑衣女子,此人正是适才缘网上爬的领头人。

她右手持鞭,左手持匕首,翻转越到船头,直攻容玦所在的方向,招招狠厉,不留余地,而容玦机敏,往右轻侧,反身抽出灵缺,朝那人左肋刺去;女子亦不甘示弱,见他刺来,也只是微微一诧,下腰闪躲,瞬势使鞭缠向剑柄……

南暝澈在旁把玩着玉器,将二人的酣斗看在眼里也置身事外,他眯起眼,正观赏得仔细,哪想旁侧布帘被撩开,显出二人的身影,前者刚罩上绛紫狐裘,望到那不速之客,竟睫毛一弯,拉着后者笑道:“伏音姐姐,你瞧,果真上钩了。”

却是薛画烛。

南暝澈闻之向那方看去,见画烛身旁有女身着月白裙裾,脸上的假面被水浸湿,露出了大半真容,其上疤痕已淡,最为醒目的实属左颊留下的罪奴印记,正是自己多年未见的伏音。

与此同时,那上钩的“鱼”听到其言语,势头一转,弃容玦奔伏音而去,伏音早有准备,在黑衣女子携长鞭奔来之际,上步将画烛置于身后,左手抓住长鞭,右手抽出铁剑,指向女子脖颈,刚好划烂布料,使遮挡湿布掉落。

那女子赶忙以袖遮面,飞身想要逃走,奈何长鞭被伏音握紧,挣脱不得,索性放弃掩面,拿左手利刃朝伏音刺去。

容玦早前就做好了预备,趁此时机御剑打落匕首,又以符纸定其身、剑身抵其颈,冷笑道:“果然是你。”又抬眼看向南暝澈,“怎么,陛下欠下的风流债还想叫子夜代为偿还吗?”

“是你!”画烛出声惊呼。

也难怪画烛诧异,伏音看到女子的面貌都有些发愣,只见那女子面色惨白瘆人,两双眼睛大而无辜,微微向前突起,眼前这个人,分明是多年前“死”在容玦剑下的简夕!

南暝澈面露疑惑,走至那人身前,见她眼圈微红,虎牙微露,认了许久,才恍然道:“啊,是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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