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有失妥当”
隽琼目光扫过地上的霍娇,眼中划过几分不忍,但很快的,她的目光便从霍娇身上挪开,直直的望着黎妃,先是屈膝行了一礼,而后浅笑道:“不知娘娘是因为何事动怒,但是臣妾觉得这大庭广众,这样动刑有失妥当。”
“有失妥当?”黎妃挑眉望了她一眼,面上虽不温不火的,但嘴上却有几分咄咄逼人之势:“霍贵人擅自动昭阳宫的旧物,本宫稍稍惩戒一下,怎的就有失妥当?”
从黎妃的口中听到昭阳宫,隽琼的眼睛忽然晃了一下神,她的笑意渐渐淡去:“皇上虽下令不许旁人私自动昭阳宫的东西,但昭阳宫是皇上亲自拟旨赐给贵人居住的,臣妾想,某种意义上来说贵人应该不算‘旁人’才是,倒是娘娘,家有家法,宫有宫规,娘娘发现了问题应当第一时间启禀皇上,哪能仅凭几个奴才的话就对霍贵人私自动刑?”
“皇上政务繁忙,本宫不敢私自惊扰,况且后宫无主,皇上把凤印交由本宫以掌管后宫,难不成本宫连教训宫妃的这点权利都没有?”黎妃到底是见惯了大波大浪的,她听着隽琼的话,眼底却没有一丝的波澜,忽然眼眸一转,寒笑道:“倒是隽小仪,一来便是一副兴师问罪的模样,究竟是你觉得本宫这样做当真不妥还是有意偏袒霍贵人?”
黎妃抚着椅柄,一副好整以暇的样子。
“妾也就是和霍贵人素日里能聊得来几句,偏袒是不至于,只是宫里的闲言碎语多,传出去怕是您有公报私仇之嫌,正巧下个月的鹊桥宴,太后娘娘刚把重权交给您,若是听了娘娘您因几句奴才的话就肆意在宫里动刑……”
听她用太后来压自己,黎妃心里一阵冷笑,那把老骨头并非魏楚阳生母,如今不过是虚坐着太后之位,只要事情不做太过,黎妃是不用把她放在眼里的:“公报私仇?隽小仪此话怎讲。”
“回娘娘,上次在重阳殿,您让霍贵人献舞一曲,却偏巧衣服是坏的,据内务府的杨公公所说,衣服从织成到送进重阳殿,经手的除了内务府的宫人便只有您身旁的云霞,而且如果霍贵人没有记错,那日把衣服递交给她的也是您宫里的人。”
杨公公当然不会同隽琼说这些,只是那日在殿中霍娇离去更衣的时候黎妃身旁的云霞也鬼鬼祟祟的跟着去了,黎妃口上说些欣赏,但看霍娇的目光并没有一分欣赏之色,反而主仆二人像是在看一出好戏般,脸上尽是得意之色。
所以隽琼那日离开重阳殿时,碰上正招呼着伶人的杨公公便问了一句。
果然事情和她想的那样,这一切和黎妃有脱不开的关系,只是隽琼心里能藏事,所以并没有将这一切告知霍娇。
站在一旁的云霞听见隽琼提起自己,再一听她的那些话,不由得神色大变,忙是惊慌的看向黎妃。
“隽小仪话下之意,便是说这一切都是本宫指使的咯?”黎妃不否认也不承认,而是避开话题,从座位上直直站起,怒道:“你好大的胆子,胆敢这样诬陷本宫!”
“何来诬陷?妾也一样是听奴才所说,娘娘是后宫表率,自然不会做出如此荒唐失德的事情,所以也同样恳请娘娘三思,不要因为几句奴才的话便随意降罪。”
隽琼的语气依旧恭敬,字里行间却是不动声色的把黎妃给损了一番。
“好你个伶牙俐齿的隽琼。”黎妃咬牙,瞪着面色平静的隽琼然后在众目睽睽之下领着一干人甩袖而去,“本宫乏了,我们改日再见。”
黎妃的人一走,那些不相干的人也紧接着离去了,这下殿前只剩下了昭阳宫的宫人,彦九一下子扑到霍娇跟前:“娇娘……”
她把霍娇轻手轻脚的扶到椅子上,脸上又惊又怕,她从来没有见过霍娇被这样对待,这比刑用在她身上还让她心疼。
隽琼低声吩咐着身边的宫女:“快去叫太医。”
她皱眉望着霍娇那双带着血渍的手,眼泪一下子就涌了上来,她颤颤巍巍的拿出帕子想要去拭,霍娇却“嘶”的一声收回手去。
霍娇张了张嘴,有气无力道:“今日多谢姐姐。”
若非今日隽琼及时赶来,她这双手怕是要废了,她想要说些什么,却被手上不断传来的痛意给惹得大脑一片空白。
霍娇额角仍旧往外渗着细汗,彦九急得都要跳脚了,伸着头不时往宫门口看,嘴里还一直嘟咕着:“太医怎么还没来。”
“我不打紧。”霍娇望了望自己那双青紫交加还带有血的手,皱起了眉头,但很快的,她的目光便从自己手上挪开,对上了隽琼那隐隐透露着担忧的目光。
隽琼此刻也不知说些什么好,只是又遣了个宫女前去催促太医,她看着霍娇,像是嗔怪:“你总是这样,做事不经脑,黎妃正愁着不知道挑你什么刺好,你倒好……”
隽琼的余光不自觉的扫过周围跪着的宫人,当看到他们手里捧着的花时,脸上不由得一震。
“这是从哪里找到的?”隽琼僵硬的向那盆花走去,脸上满是不敢置信。
这让霍娇瞬间响起了昨日的那个梦,她仿佛忘记了手上的疼痛,站起身来道:“姐姐认识这个?”
隽琼没有说话,她皱着眉望着这几盆花,眼里思绪暗涌。
“你在哪里找到的?”她又问了一遍,原本路上听彦九说霍娇想要送她几盆花,可他万万没有想到会是这几盆。
隽琼的目光渐渐湿润,感觉到泪意时,她自己都有些惊讶,从那个人死后到她的孩子被害,这一切让隽琼在宫里变得越来越麻木,遇到什么事情都仿佛事不关己般平静。
可是知道今日,她又体会到了这种伤心的感觉。
真真切切。
“后院的花丛底下。”霍娇直话道,她望着有些失控的隽琼,万万没有想到她会是这样的反应。
隽琼望着这几盆花有些出神,良久她才喃喃道:“这是她曾经最喜欢的花,但是只有我知道,她喜欢的并不是这几株花,而是送花的那个人。”
霍娇知道隽琼口中的“她”是指原来居住昭阳宫的那个人,霍娇张了张嘴,刚想问她那人是谁时,远处却忽然传来几串杂乱的脚步声。
很快,便有一个太医模样的人迈进了宫门,他走到殿前便将药箱放在一旁,躬身行礼:“微臣见过两位娘娘。”
他的目光触及到霍娇手上的上时,脸色顿时复杂了起来:“娘娘里面请,微臣先给您清洗包扎一下,免得伤口感染。”
霍娇看了一旁的隽琼一眼,把原本想要问的话给咽了下去。
而隽琼此时背对着太医,把脸上的情绪都收敛了下去,才转身对霍娇道:“你好好疗养,我过几日再来看你。”
隽琼说完便走了。
彦九扶着霍娇回屋包扎去了,留下张嬷嬷在殿前训斥这捧着花的几个宫人:“冬青是吗?娘娘上午才夸了你伶俐,下午便出了这档子事,还有你们几个,平时脑子都灵活点,在外面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心里都有点数,下次若再有类似的事情发生,你们就休想再在昭阳宫混了。”
霍娇在里面,一边让太医包扎着伤口,一边细听着殿外嬷嬷的声音,末了,她对彦九吩咐了一句:“让她们把盆栽放回原处吧。”
“是。”霍娇说完便走了出去。
太医把伤口熟练的包扎好后,起身收拾药箱,恭敬道:“娘娘,所谓伤筋动骨一百天,您这些日子要注意疗养,伤口不要碰水,忌辛辣,过会微臣再送些外敷的药前来。”
“有劳太医。”霍娇应道。
此时彦九正推门回来,霍娇递了个眼神让她亲自把太医给送了出去。
而后霍娇望着自己包裹成熊掌的双手,叹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