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国殇
五月初一,吴郡发来急件——孙策在丹徒打猎遇刺,不治身亡。
收到这封信的时候,周瑜没有相信,派了亲卫奔赴千里之外的吴郡确认消息。却一连好几日将信将疑,寝食难安。三日后,吴郡那边国太派出的人抵达鄱阳湖点将台亲传口谕,召周瑜速速回来赴丧。
周瑜整个人几欲站不稳,一时间如万箭穿心般,心肺俱裂,他颓然地跌坐在案前,神不附体地回道:“周瑜领命。”
兄长,上次匆匆话别,你说过等我回来再幽窗棋罢,彻夜长聊;兄长,你与我披荆斩棘,夙兴夜寐,江东才刚刚得以稳固;兄长,我还来不及告诉你,我即将要迎娶新妻……
苍天为何善妒?造化何以弄人?
周瑜匆忙安排好明日的行程,匆忙回了家,一个人独自锁在书房里,泣不成声。晚上,好几名副将登门造访,乔莞亲自去接待了他们。
吕蒙已经许久未曾见过她,这一眼,只觉得她眉宇间稚气尽脱,从容优雅,已然聘聘袅袅风情万种。几个副将更是震憾得半晌没回过神来,原来将军不是不喜欢女人,将军喜欢的女人是要美成这样才行。
乔莞略福身子对他们行了个礼,恭敬道:“不知各位将军深夜造访有何大事?”
吕蒙忧心忡忡地道:“属下们生怕将军一时恍惚做错了决定,这将兵赴丧乃是大忌,主公遇刺,江东现在群龙无首,吴郡本来兵力菲薄,将军此举,恐怕要引发不小非议啊。”
乔莞略一沉思,娓娓说道:“一来,主公尚未立褚,二来,吴郡并无德高望重之人,国太急召将军回去主持大局,想必此时吴郡已经乱如一盘散沙,将军亲率大军回吴郡,只是为了稳定现在的局面。”
吕蒙细细思考着她的话语,亦觉得合情合理,不过他还是问道:“这也是将军的意思吗?”
乔莞认真道:“是。”
吕蒙拱手道:“既是如此,那属下们就不打扰了,告辞。”
乔莞关切地望着他:“将军保重。”
吕蒙冲她一笑,“夫人留步。”
打发了众人后,她端着刚煮好的燕窝粥和茶水来到门前,小心翼翼地说道:“周郎,莞儿知道你心里难受,可是你也不能不吃不喝的,熬坏了身子,这是莞儿亲手熬的燕窝粥,你多少吃一点吧……”
半晌,里头方传来窸窣动静,他打开了房门,端过她手里的吃食,呆呆站在那里。
屋子里并未点灯,他的轮廓也尽数吞没在黑暗里,乔莞暗自叹了口气,摸黑进去点了灯,又来到门前,把他手里的案板接过来,轻轻放在案桌上,替他斟满了茶。
周瑜站在门口,呆呆地望着星空出神,他今晚不是什么将军,只是舒城的那个少年,只是他的贤弟。他喑哑问道:“有酒么?”
乔莞闻言,从厨房搬来一个酒坛,斟上一碗,复略一沉思,又斟上一个碗。她拿着酒坛,望着他落寞的背影,心疼不已,轻轻说道:“吃食与酒都备好了,莞儿先去收拾行装,明日便要出发,夫君……还是早点休息吧……”
周瑜回头,见她不知所措地拿着酒坛站在那里,强行扯出一个微笑说道:“我知道,谢谢夫人。”
乔莞从来没有见过他这么悲恸落魄的模样。她看出了他的掩饰,忍住难过与心疼,走到门口与他擦身道:“我先下去收拾打点吧,你……记得吃饭。”周郎,我明白你的难过,亦不会打扰你。
“莞儿。”他叫住她,“不要为我担心。”过了今晚,他还是东吴的大将军。
她驻足,半晌方道:“我知道你的痛苦。”便快步离去。她亦是失去过至亲的人,又怎会不明白那是怎样一种痛,是多少个午夜梦回时的肝肠寸断,她唯一能做的,是好好活着,逝去的人才会安心。周郎,你可曾明白?
回去的马车上,周瑜在一旁打起了盹,周循见乔莞郁郁寡欢,便想法子逗她开心。
“娘亲,循儿给你讲一个笑话好吗?”他眨着眼睛小声地说道。
“好呀。”
“某人有两双鞋子。一天早晨,他穿了两只左脚的鞋子出了门。路上有人提醒他说:‘你穿错鞋子啦。’他听了这话,急急忙忙回家去换靴子。于是,他回到家,换了另外两只鞋子出了门,别人又奇怪道:‘你怎么又穿错鞋子了,’他说:‘甭换了,家里的两双鞋都是错的!’”
乔莞差点没笑出声来,看了眼熟睡的周瑜,揉着周循的小脸蛋笑道:“我们循儿小小年纪这么能说会道,长大了那还了得?”
周循跌入她怀里撒娇道:“等循儿长大了,也要娶一个像娘亲这么好看的媳妇。”
乔莞无奈道:“好好好,娘亲以后一定亲自帮你把关好不好?”
“好!”周循趴在了她怀里,不一会便惺忪说道:“娘亲,循儿也困了。”
她抚着他的小脑袋,眼神温柔:“睡吧,娘亲抱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