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驯服
第一次出远门的明焰未被东明的繁华所诱，却为东明的风景所折。
山色如娥，花光如颊，温风如酒，波纹如绫。十六个字，道出了东明的美妙之处。
作为东华的帝都，亦是东华最大的港口，锦绣如织的东明是所有人的天堂，市列珠玑，户盈罗绮，十里繁华。
暖风微醺，令人沉醉，很难想象半个月前他们还在雪地里摸爬滚打，艰难跋涉。
“东华，果真与西夜不同。”站在无名阁的最高层往下看，风光更是不同。
“说的像是你到过凉都一样。”沧溟自她身后上前来，不阴不阳地说了一句。
也是，作为叶微尘的她，应该是没有见过凉都真正的样子的。
久违的凉都，或许不如东明美丽繁华，但始终是她，最牵挂的地方。
“红豆杉倒是不难，虽有护卫守护，但青霄的石斛可就难了。”沧溟道。
明焰若有所思，没有答话。
“药引，是为了谁？”
“我们之间应该有基本的信任。”
“信任与好奇，是两码事。整天都要猜你的行为动机，欲信而不能，也不敢。这样的日子太糟心，我不喜欢。”沧溟冷笑。
“药引的事我可以自己解决，你负责完成长老交代的任务便是了。”明焰眉头紧锁，隐隐不喜。
“喔，那你告诉我，你要怎么去青霄？要怎么拿到石斛？”沧溟忽地化拳为掌，直扑明焰的面门。
手腕上下翻转，蛇一样缠上沧溟的掌，扣住他的虎口，向下一按，顺势就将他按倒在地。
“你是想告诉我，我没有能力拿到药引吗？”明焰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漆黑的眼里没有一丝感情，却足以熄灭他的愤恨与不甘，让人臣服。
“我倒是想看看，你到底有多强！”掩下之前的失态，沧溟的斗志反而被激发了。
就势一滚，旋腿逼退明焰，借力站起，几乎一气呵成。
然而明焰没有给他丝毫喘息的机会，点足一跃，提拳而上，直袭腹部。沧溟也不惧，一手隔挡，一手抓向明焰的肩膀。
却见明焰身形突变，移步换脚，矮身一躲，握拳靠肘，往沧溟的腰腹一拍。
这一来明焰也露了弱点，被沧溟扣住肩膀，向后掀翻出去。明焰轻笑一声，在空中蜷起身子，以一个轻灵的抢背再次站稳了身子。
“听你的笑声倒像是我输了。”沧溟语未罢，腰间传来传一阵剧痛，他不由得失声叫道：“你下了毒？”
“那倒不是，点了你的穴而已。”
“这种点穴的手法，倒是闻所未闻。”沧溟扶着身子，暗暗运功冲击穴道，无果。
“又在试探我的路数？”明焰都要为他的锲而不舍感动了，时时刻刻不忘套路她。
“这不是一般的点穴，我的穴道压根没被封住，但却被压制住了，牵一发而动全身。”腰间的痛如冰火两重天，甚至在上下蔓延，侵蚀他的战力。沧溟强撑着对上明焰的眼睛，却发现她的身影都在椅。
“不要小看我，我比你想的，更强！”明焰清冷的声音缓缓靠近，漆黑的眼眸如漩涡一般莫测。
明焰来到沧溟身旁蹲下，拿开他死死压制着腰部的手，温软的手掌贴在他的腰间，上下游走了一番，沧溟痛楚的神色就缓解了不少。
软硬兼施，达到了想要的效果，明焰起身就要走开。却被沧溟抓住手腕，强力压倒在地。
“身手不错，可惜……”霸道的内力没有一丝保留，尽数使出。看着明焰在自己身下动弹不得，沧溟嘴角勾起了嘲讽的笑容，“没有内力。”
“话说得太早了。”说话间明焰的手已泥鳅一样滑出他的桎梏，再次拍向了他受伤的腰际。
排山倒海的痛苦瞬间将他淹没，刚刚释放的内力从指尖开始寸寸反噬，几欲将他撕裂。冷汗层层叠叠地冒出，很快就湿透了他的衣衫。
他已无法再困住她了。
冷笑一声，明焰将他推到在一边，起身拍掉身上的尘土。
“你需要认清我们之间的关系。”幽邃的黑眸如无底的深渊将他吞没。“伙伴，还是主仆，都是我来选择，由不得你撒野。”
“以你的能力，连迦叶的皮毛都伤不了。”
“闭嘴！”躺在地上痛苦翻滚的人怒了，眼里仇恨的火苗腾腾燃烧。
“我以一个承诺，换你的忠诚。”她平静如水的眼眸仿佛有魔力，让人不由自主地去信任她。
“替萧家报仇，还有，洗刷冤屈。”他的眼神开始动摇，但却还没有完全信任她。
“我是这世上唯一一个能够杀他的人。因为我是——”
他怔怔地盯着朱唇轻吐出那两个字，明焰。
惊得目瞪口呆的他甚至忘记了身上的疼痛，只觉得这个世界荒缪到了极点。
与此同时，血脉深处一个隐藏已久的声音又压倒了那丝不可置信，带着深深的依恋唤出那两个字：“阿焰……”
然而她已转身离去，将那声低低的呼唤抛在身后。——她没听见。
痛苦的呜咽从心底发出，如猛兽利爪将他抓得体无完肤。
“阿焰，阿焰……”他听见自己喊道。
不！这不是我的声音！我怎么会这样叫她？
是谁？是谁在我体内控制着我？藏在他身体里的人，到底是谁？
沧溟惊惧交加，身子上的痛也压不住心中的惶恐，一种无法掌控自己的无力袭来，仿佛在深海中浮浮沉沉，找不到停靠的地方。
次日晨。
乐毅等人看见沧溟中规中矩地跟在明焰身旁的时候，惊得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
“从今以后，无名阁正式由叶微尘大人接管。”沧溟站在明焰身旁，低眉顺眼地道。
凌安不动声色地看了明焰一眼，心思千回百转。看这容貌气度，果真不凡，细看之下竟有七八分像明焰女帝。
凌安是祁长老身边的老人，奉命掌管无名阁已有十余年，他为人老道，行事周密，八面玲珑，将无名阁经营得有声有色，每年向鬿雀山大本营输送大量财富和物资，因而在复国军中也颇有地位。唯一的缺点是欺软怕硬，胆小的不得。
关于明焰的身份，处于保护明焰的考虑，祁长老只透露了她作为明烟的身份。祁长老有指出此次书信告知他此次行动的指挥者为明烟，但是这样一个平民环境中成长起来的女子，一时飞上枝头变凤凰，又能有多少能耐，是以他在此之前一直默认沧溟才是上级，没想到现在连沧溟也被她收服了。看来有些真本事。
然而他还没来得及收回眼神，明焰冷冷的黑眸就扫了过来，震得他打了个寒颤。
“老奴凌安，恭候殿下多时了。”按住心中的慌乱，凌安恭恭敬敬地伏倒在地，安分地不再动心思。
“我和沧溟不日将前往青霄，你且下去，为我们备一艘大船，备好一应物什。” 明焰十分满意他的识相，声色也缓和了不少。
“青霄？”凌安一惊，显出为难的样子。
“怎么，有什么问题吗？”沧溟了解凌安的，若他露出为难的神色，那说明事情是真的麻烦了。
明焰抬手，示意他起来回话。
“谢殿下。殿下，沧溟大人，你们有所不知。”凌安站起来，向着两人行了个礼。“东海难渡，人尽皆知。没有青霄中人的帮助，几乎没人能渡过东海，更遑论进入流波岛。不过，每月初一，流波岛中的人会定时到陆上来交换商品，采购物资。这是唯一的一次到青霄的机会。”
“不会有人混进去？”明焰摩挲着下巴沉吟着。
“不可能的。”凌安苦笑着摇头，“他们有特定的辩识身份的方式，旁人无法得知。更何况他们个个武艺高强，以一敌百都是小菜一碟。而且他们有强大的后台——”凌安故意卖了个关子，这是他刚刚发现的秘密，不自觉就想卖弄一下。
明焰却没有让他如愿，坐到桌子边品茶淡定地等着他开口。倒是沧溟冷哼了一声，吓得他不得不开口。
“我昨日探询到，东明第一酒楼——华清阁，是青霄的秘密产业，由雪枭子的三弟子赤休掌管。”
“赤休？”明焰回忆了一下在青霄的日子，似乎并没有见到这个人。
“他与雪枭子关系如何？”她突如其来的这句话让另外几人怔住了，不明白她为什么会这么问。
“我在雪枭子的葬礼上并没有见到他。”明焰语带沉重地道，看见几人疑惑的表情，估计雪枭子的死讯还没有传出来。
“青霄掌门死了？！”众人皆是一副惊诧的样子，那样强的人竟然死了。
他们的反应让她沉寂的心也难受起来，她一直知道自己害死的是一个了不起的人，那些惊诧的，不可置信的，难过而真实表情，让她明白，自己是如何的罪大恶极，百死难赎其咎。
那些在青霄所承受到的恶意，全部都是她应受的。而这一切，归根到底，又是她与迦叶的孽缘……多么可笑！
明焰眼底一暗，对众人探究的眼神不欲多言，直接忽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