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抉择
迦叶转身就走，抛下一众人等。目光时刻锁定着他的叶微尘也跟了上去。
然而梦境戛然而止，所有人的面目开始模糊，一只手突然从天空中伸出将她拽出。
顺着拽着她的手看去，金色的眸子映入眼帘。——鸿蒙。
“你所有的记忆，就是这些了。”鸿蒙放开手，冷冷地道。
“嗯？”叶微尘懵了，不知道他想说什么。
“之后的事，你已经没办法看见了。”
什么意思？叶微尘脑中一片浆糊，不明白他在说什么。
“迦叶用锁魂玉锁住了你的魂魄，让你无法进入轮回。明焰，你终究，还是错估了他的执念。”鸿蒙叹着气，无奈地望着她。
“你在说什么啊？我完全听不懂。”叶微尘烦躁地挥舞着手，不耐地道。
“不要装糊涂，叶微尘，到现在你还不知道你到底是谁吗？”鸿蒙抓住她的手，正色道。
“我是谁重要吗？”叶微尘茫然地看着鸿蒙，似乎想要得到他的答案。
“重要，十分重要。什么样的身份，就该负起什么样的责任。”
“那我只想是叶微尘，渺若微尘的叶微尘。”
“既然如此，那就不要再自我欺骗，你永远无法瞒过我。明焰，你醒来了，对吗？”鸿蒙说着揉了揉她的头顶，温言诱惑她开口承认。
无法逃过他洞察一切的眼神，叶微尘艰难地移开眼睛，苦涩地道：“是。”
“你怎么知道是我？”
“你是不是变傻了，”鸿蒙轻笑，“这些记忆是你造的华胥梦境啊，当年我们说好用华胥术将你的记忆复刻，你重生之后便能通过这些梦境，找回记忆。这些梦境，被印在你的魂魄之上，你重生复活之时，它便会自然复苏。可是你一连困在梦境中十五天，想来是要醒了。昨晚的梦境，你太入迷了，若我不拉你，你可能就要把自己困在其中了。”
“十六年不见了，鸿蒙。”她低声说。
“是啊，这是我，头一次觉得十六年这么长。”鸿蒙浅笑，金色的眼眸有种奇异的温柔。
“是你救的我？”
“是，”鸿蒙顿了一会儿，似是有意捉弄，“……也不是。”
明焰疑惑地抬头，用眼神向他询问。难道是迦叶？
“不是他，是应修寒。”鸿蒙看透了她的想法，一语否定，给出了更加令她震惊的答案。
“修寒？他还活着？”明焰激动得一把抓住了鸿蒙，眼睛里溢满喜悦的光芒。
“在那时候，是的。”
“什么意思？”明焰的手缓缓地松开，更加的疑惑了。“等等，我醒了，那叶微尘呢？她去哪儿了？也死了吗？”明焰的心猛地提了起来。
“你就是她，真正的叶微尘，在当初落入河中就已经死了，叶微尘，是锁魂玉中的七魄，应修寒当时没来及引出另三魂，因而那三魂仍在你的肉体之中。有魂无魄，本不能成活率，但以祭司之血为依托，七魄也足以支持了，只是记忆缺失，因而迦叶抢走血魂玉想要复活你时，反而松了你肉体上的禁制，三魂归位，记忆复苏。”
“你禅位的时候，应修寒还没有死。之前的死讯是假的。你自杀后，迦叶妄图复活你，冷藏了你的尸体，锁住了你的魂魄，用尽各种法子想要复活你，都没有成功。”听到迦叶的名字时，明焰的眼神黯了一会儿，但很快就恢复原状。鸿蒙于是继续道：“知道你的死讯后，应修寒潜入宫中，毁掉了锁魂玉，又以祭司之血为引，将你的魂魄引到应家圣物——血魂玉之中。”
祭司之血！明焰的脸色瞬间苍白，她欠他的，太多了，多到几生几世，都还不清。
“不料应修寒被迦叶撞上了，两人交手，应修寒千里之外赶回，疲惫交加，又兼失血过多，体力不支，被迦叶打成重伤。”鸿蒙瞥了明焰一眼，她紧咬嘴唇，身子不住地颤抖，眼神却始终盯着他，坚持要听完。
“应修寒后来趁机逃跑，闯入了柔姬的寝宫，将玉佩交与柔姬，然后就跳入了清溪河，后来被祁长老所救。然而他伤得太重，从此再也没有醒来。”
“他死了？”脑子瞬间空白，一口热血猛地涌上喉间，明焰强忍着，等待他的答案。
“没有，他还活着，他的意识还在，但是却一直处于昏迷状态。我今天就是领你去见他的，可惜……你差点就见到他了。”鸿蒙还没有说完，明焰的血就哇地喷了出来。
“怎么听到好消息还吐血了？这里虽是华胥梦境，但情绪太激动也会伤到你的肉体。”鸿蒙轻抚着明焰的背，无奈地道。
“是那间屋子，对吗？是那儿！”明焰完全没有听进去他的话，反而更加激动了。
“是的，只要醒来，你就可以见到他了。”鸿蒙微笑着道，心里也替她开心。
明焰一下子瘫倒在地，笑着笑着就哭了。
“醒来后，你打算，怎么办？”鸿蒙坐了下来，不失时机地问道。
“阴星还是亮着的，对吗？”明焰问。
“你的魂魄未入轮回，阴星也依然在天空中亮着，之前还是失算了，即使没了凤凰血，你也依然是帝星。”
“天道宿命，难道真的逃不过吗？”明焰喃喃地道，心情突然极度低迷。
“现在你面前，只有两条路：一，杀了迦叶，成为最后的胜利者，改变所有人的命运。二，自杀，重入轮回，为前世今生的恩怨纠葛，彻底画上句号。”
空气突然寂静，明焰陷入了进退维谷的困境。
“我……不能再死一次。”明焰低声地道，眼神却坚定而认真。无论是作为明焰，明烟，还是叶微尘，她的命都沾染太多人的血，她活得太不容易了，她不能，这么轻易地死去。
“但你也不想选第一条。”鸿蒙了然，“可是这次没有第三条路了。”你别无选择。鸿蒙在心里道。
“天下大势已定，我如何能翻复天地？”明焰蹙眉，微微摇头，“权势的争斗，受苦的向来是百姓。将西夜交给他时，我就知道，他能将西夜治理得很好，事实确实如此。”
“这天下，你若想要，也不过是一句话而已。”鸿蒙打趣着笑道。
却不料明焰突然翻脸生气了，“我和他，除了仇人，没有别的关系！”
“抱歉，是我失言了。”鸿蒙知道她的底线，立马道歉。
“没事，是我过激了。无论我是谁，我和他，”明焰苦涩而无奈地笑了，长长的睫毛沾染了眼里的泪水，“都不可能了。”只要我还是父王的女儿，只要我还是母亲的女儿，我们之间，都隔了仇山恨海，终其一生，都无法改变。
“不可否认，迦叶将西夜治理得很好，他的野心也让他拥有统一四国的资本。但是，在处理国事上，他显得过于专横独断，残酷暴虐，现在的西夜，并非铁板一块。要想攻破，并非难事。”鸿蒙分析道，“而你，五年执政，人心所归，誉满天下，奴隶制也是你废的，若不是你禅位，当年的他不可能成功。”
“可我不想再去重复那样的人生，争权夺势，算计人心。”明焰摇头。
鸿蒙吃了一惊，愕然地看着她。
“我会杀了他，然后自己活得好好的，比任何人都长。到时候，待一切结束之后，就去游遍名山大川，赏遍风花雪月，吃遍天下美食，把上辈子没享受过的都补回来。你说这样如何？”明焰笑着笑着，眼角沁出了泪。“这天下，谁爱要谁要，难不成缺了他，就要毁灭吗？”
“如若他死了，这天下，自然会落到你手中。星轨已定，不会改变。”鸿蒙否定了她天真的想法，“明焰，你不是无知孩童，帝星意味着什么，你不会不知道。”
“星轨变，人间变。这天，凭什么把一切都安排好，我偏不让它如意。天道宿命，逃不过的话就不逃了，两败俱伤如何？我倒真是好奇，两颗帝星同时陨落，这天下会变成何种模样？”她的眼睛突然亮得极为可怕，充溢着莫可名状的期冀与疯狂，还有毁灭一切的绝望。
这可不是冷静自持的明焰所应有的神色，鸿蒙疾言厉色地警告，“明焰，不要乱来，你还想再错一次吗？”
“鸿蒙，你没有想过吗？这天，凭什么左右我们的命？凭什么把我抛入这样的难题中？凭什么操控你的人生，守着我这样根只会拖累你的人？”明焰愈发放肆地笑了，无视鸿蒙的严厉。
“明焰，我没想过，也不觉得你是拖累。得之吾幸，失之吾命，一切随缘。既然我被指派给你，那就竭尽全力地守护你，成败无谓。”
“随缘？如何随？什么也不做？任凭巨浪打下，宿命重演？”明焰嗤笑一声，忽地心生孤寂，扭过头去不再说话。
“船到桥头自然直，既然你不想选，那就走一步看一步。”鸿蒙也软了下来，轻声道，“可是，明焰，我不希望死的那个人是你。”
“不会是我的。”绝对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