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回 晴空偏逢连夜雨（一）
五月，阳光甚好，天气有些闷热，暖风熏得人昏昏欲睡，懒懒地靠在凉席上，微眯着双眸，惬意极了。只是，靠浅睡来到打发空虚的时日也非什么明智之举，倒是让人慵懒了很多，活得无奈无聊无趣。
想起前夜的梦，脸便开始发烧，我居然梦见了二皇子慕容诀！梦中的我们身着红艳的喜服，相视而笑，竟是成亲的光景。我暗自懊恼，梦的什么呀，丢死人了，心里却有一丝甜味漫过……
就不知道他和文略什么时候回京？
文韬说，此次战局不比以往，要彻底击退西南外族的进犯，恐怕还得费些时日。
手轻轻附上胸口，并不觉得有什么不爽。秀姨每天按时煎药给我喝，接连喝了半月，我惊奇地发现身子胸口居然不怎么会闷会疼了。想必那些药也是有些作用的。
令我意外的是，文韬这些时日也常来我这里坐坐，虽然不说什么，坐坐就走，但是我感觉得出，他并不如我想象中那般排斥我。
至于若瑶，还是时常来我这里絮絮叨叨的，倾吐着她和范云辰的点滴，虽说事情还没有个定论，她却感到很满足。按她的说法，想来好事近了。
我不禁扬起嘴角，心里也好生高兴，毕竟从心底还是希望若瑶可以有个好归宿的。如果范云辰真的一心一意待她，那也不错。
睁开眼睛往往天空，心情异常疏朗，快六月了，再过半年，我就能彻底摆脱这个偏院，摆脱这个牢笼了。若是能在离开此地前看着若瑶出嫁，那我也安心些。
想着想着，不知不觉中便合了眼……
北越国元和帝三十九年六月初五。这一日，一如既往地平静。
生平第一次被允许迈出偏院，原因是跪接一道圣旨。尾随着管家绕过曲曲折折的回廊院落，穿过花园荷塘，到了相府的前厅。
一张张似曾相识的面孔飘过眼前，除了已故的五夫人，其他七位夫人都在，还有文韬、若瑶。众人望我的眼神先是诧异，然后便毫不客气地盯着我的脸颊，我试着忽略这些多余的眼光，昂然抬头向前，丑就丑了，那又如何？
人群中负手而立的便是我的爹。他冷冷地看了我一眼，没说一句话。原本打算叫出口的一声“爹”突然就不想叫出口了，我抿嘴不语。目光飘向文韬，想从他那里得知要接的是什么圣旨。
文韬轻轻地摇摇头。
“老爷，传旨的林公公来了！”门外小厮远远便道。
爹听罢，立刻迎了出去，看起来好像很重视这道圣旨，一行人也随后跟着迎出去了。我拉着哥哥跟在人群后，心下好奇，是什么好事又要落到相府头上了么？
远远走来三个人，为首的约莫五十岁，身着褐色长衣，后面的两个看起来还很年少，着青灰色衣装，三人均系着黑色腰带。为首的那人双手托着一卷明黄色的锦书，神情颇为严肃。想必那就是所谓的圣旨了。
三人到我们身前便止步不前，爹轻抖衣摆，恭恭敬敬地跪到来人身前，身后的人也随之跪下，我们亦然。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相国之千金花若瑶美貌端庄，贤良淑德，特封为平瑶公主，指婚于安南王之爱子护国大将军年轩翌，择日奉旨成婚，钦此！”尖细的嗓音一字一句地穿透我的耳朵，指甲深深嵌入掌心，却未觉半分疼痛！
若瑶，若瑶……
我着急地看向若瑶，若瑶满脸惊恐，眼睛瞪得圆圆的，小脸变得煞白，浑身颤抖着，也正目不转睛地看着我。
我正想说什么，却听见爹高声道：“老臣谢主隆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相国大人，恭喜恭喜。”
“林公公客气了。”爹起身陪笑道，“林公公难得来寒舍，今天可一定要赏脸喝几杯。”
“相国大人太抬举杂家了。喝酒就改日，这会儿皇上可还等着杂家回话呢，若是触怒了圣颜，杂家也担待不起不是。”林公公满脸堆笑道。
“是是是，谁不知道林公公对皇上忠心耿耿，可不能因为老夫而折损了您的清誉啊。”爹朗声道，随即了拍拍手，便见官家捧着一个盒子出来了，里面居然放着一颗夜明珠！
爹接过盒子，道：“区区薄礼，望林公公笑纳。”
林公公看见夜明珠，顿时两眼发光，却还假意推辞道：“相国大人这是做什么呢，这么贵重的东西杂家怎么担受得起？”
爹轻轻摆摆手，道：“林公公贵为大内总管，又是皇上跟前的红人，怎会担不起？难道林公公连这个面子都不给老夫？”
林公公为难地笑了笑，终于道：“相国大人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杂家还能推辞吗？那杂家只好收下了，多谢相国大人的美意了。您看，时辰也不早了，杂家得回宫复命去了。”
“林公公公务繁忙，老夫就不强留了，老夫送送公公，慢走。”
一番客套，终于是把那个林公公送走了，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若瑶的身上，有嫉妒又羡慕有默然。若瑶四下看了看，转身离开了前厅，往后院跑去。我把哥哥交给秀姨，便忙去追她。
“若瑶……”我叫住了她。
若瑶回身紧紧抓着我的手臂问道：“魅儿姐姐，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啊？”
一时间，连我也乱了。我默然不语，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和劝解，甚至觉得这些都是多余的。
“魅儿姐姐……我不要嫁给安南王的儿子，我不要嫁啊！云辰说过，他会娶我的，他会娶我的，我不嫁，不嫁！”若瑶自顾自地说着，看起来很激动，几乎是吼出来的。
“若瑶，若瑶，冷静些。”我紧紧地扶住她的肩膀道。
“冷静？现在是皇上要我嫁给一个我根本不认识的男人啊，你要我怎么冷静？！怎么冷静？！”若瑶声嘶力竭的吼道，“事情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为什么是我？我就算是死，也不会嫁给安南王的儿子的！”
这个时候的若瑶显然失去了理智，听不进去任何人的劝，我又急又气，气血上涌，心口气闷极了，扬手给了若瑶一巴掌。
“动不动就死，除了死，难道就没有其他的解决办法了吗？”我也厉声吼道，真的很生气，若瑶怎么可以轻贱自己的性命，怎么可以！
若瑶停止叫喊，捂着脸瞪着眼睛看着我，一脸的不可置信。
我也呆了！怔怔地看着自己的手，不敢相信。我打了若瑶，我居然打了若瑶！我打了我疼爱的妹妹啊！
“若瑶，我……”我开口想解释，不想却被若瑶给打断了。
“魅儿姐姐，你打我，你居然打我！”若瑶说着说着就哭了，泪光盈盈，委屈极了。她一步一步地往后退离我，眼光由之前的委屈变成了愤恨，“你打我……连你也看我的笑话是不是？连你也想我嫁给那个人是不是？亏你平时还假惺惺地对我好，原来一切都是假的！”
我连忙辩解道：“若瑶，你误会我了，我是担心你……”
“够了！我不想再听了。”若瑶捂着耳朵尖叫道，很不耐烦。
我吓得住了口。这样的若瑶我从来没见过，与平时旁若两人。我眼见她要跑开，正要去拦她，手臂却被人拽住了。我本能地回头，竟然是文韬。
文韬轻轻地说道：“现在劝她是没用的，让她自己静一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