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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三章 天若欲雨

朝堂后宫却未再传出关于此事的消息,挽心音虽然放任曲汝妍的行为,但她若敢兴风作浪,挽心音绝不会坐视不管。

从曲汝妍三人进入曲府开始,她们的日常言行每天都有人向她汇报,她虽然对她们的日常提不出半点兴趣,但是依旧让人明天汇报,为的就是杜绝她们做出损害曲家的事情。

对于曲汝妍云顶庙中私会太子之事,她一直都知道,还知道得清清楚楚,之所以无动于衷,不过是觉得曲汝妍在作茧自缚罢了!终究是在扬州长大,远离纷争,自以为手段高明,却像极了一只飞入深宫内宅的飞蛾。

浅琉阁一雅间内,蓝念一手拿着鸡腿,一手拎着酒壶,偶尔抬眸,浅浅地望着面前一群莺歌燕舞的歌姬。

裴惜媚笑着推门而入,歌姬们动作一缓,纷纷望向裴惜,皆道:“长老!”裴惜挥了挥手,歌姬们鱼贯而出。

丝竹管弦之声顿时消散,蓝念带着些许哀怨的眼神直勾勾地盯着裴惜。

裴惜直接坐于蓝念对侧:“怎么?伤养好了?这么急着出来花天酒地?……”蓝念再听不下去,酒壶往裴惜身前一放:“浅琉阁的裴长老何时变得如此啰嗦?也不知阁主是否知道……唉~真是难为阁主了!”

裴惜径直将背着的手展开,蓝念眼睛一亮,直直盯着裴惜手上的那坛老酒。就要伸手去抢,裴惜却道:“这可是珍藏了十数年的陈年桃花酿,你想不想喝?”蓝念巴巴道:“想!”

裴惜媚笑:“偏不给你,有本事来抢!……”

……

随后雅间内响起打斗声,打斗比试不仅可以熟悉对方的招式和派道,实力相当或武艺高深者更能在短短几招内探出对方的武艺高低。

从速度,力道,后劲……都可以推断出对方的实力。裴惜开始只用了六成功力,发现蓝念丝毫不败下风,甚至还得意痞笑。

裴惜使出了九成功力时,蓝念神情终于严肃了起来。蓝念突然幽幽道:“不就是一坛酒嘛!至于这么小气吗?大不了我不喝了!”

裴惜内力一滞,动作一缓,便被蓝念突如其来的招式打得措手不及,殊不知蓝念嘴角早已勾起邪笑,整个人朝她扑来,在她弄清楚情况之前制住她的双手背于身后,裴惜内力凝滞,直直朝地面坠下。

预想的疼痛并未如期而至。在落地之前蓝念恰到好处的使出内力,裴惜的身子离地面不过三寸距离。裴惜睁开眼睛,便意识到两人此刻正悬于空中,而蓝念此刻正邪笑着趴在她的身上,笑容中似乎还带着恶作剧般的满意。

更可恶的是,蓝念突然邪恶的来一句:“没想到,裴长老的性格狠辣,身子却如此香软。”

裴惜一贯的媚笑终于土崩瓦解,差点吐出口万年老血。

怒气涌上脸庞,此时近处突然传来的声音让两人同时一愣

“青天白日的,你们两个这是想干嘛呢?”说这句话的正是不知何时出现在房间里的白妗灵。

蓝念嘴角慢慢勾起邪恶的笑意。裴惜正欲说话,却正好看到蓝念嘴角那抹邪笑,忍不左背发凉。

“你说在干嘛?!”蓝念继续说:“白姑娘什么时候学会装傻了?明知故问……就是你看到的这样,你破坏了我和裴长老的好事……”

白妗灵翻了个白眼:“不好意思,打扰了二位的雅兴,你们继续。”一边说着,头也不回的出了雅间,并不忘把房门关好。

曲府内,曲汝妍步入亭内,挽心音安静地坐在玉桌旁,优雅地饮着茶。曲汝妍俯身行礼:“汝妍见过姐姐!”

挽心音没有看她:“你们之间何须如此多礼数?我也知妹妹向来知书达理,凭自己的本事得太子青睐与怜惜?”

曲汝妍脸色一瞬间苍白,继而柔柔一笑:“本因为姐姐与我各自嫁娶后会生疏,谁知竟与太子有缘,有幸结为夫妻,承恩怜惜。以后咱们还是一家人。”

挽心音淡笑:“但愿吧!快坐下吧!”曲汝妍温和地笑着坐在挽心音对面。大概温和的性格便是曲汝妍的亮点吧!京城贵族女子骨子中多带高傲,举手投足之间颇带娇贵与锐气。若是一时的喜爱也就罢了,若是娶妻常伴身侧,时间久了,男子便易觉得无趣。

而曲汝妍身上的温和柔软的性格,以及懂得察言观色的懂事反而更讨世家子弟的喜爱。特别是如太子般常年站在权利高处的皇家男子。

“只希望妹妹她日荣耀,也莫忘了何处得来的恩情。”挽心音抬头。

曲汝妍点头:“妹妹定不忘姐姐今日的恩情与教诲。”

挽心音皱眉:“错了,他日你我又何尝知道各自的形式,若是同气连枝也就罢了,只怕……”挽心音说并没有明说,而是看了眼曲汝妍,清楚地看到了她眼中的诧异与了然。便继续说:“只希望那时妹妹记得自己姓甚名谁。有些事情牵一发而动全身。万不能坐那引火烧身之举。”

“帝王的宠爱盛衰无常,路是你自己选的,日后也莫怪任何人。爹爹念着这份血脉之前,你们虽是旁支,但爹爹却从未想过在婚假嫁之事上亏待你们。

本事想着给你物色着清白世家,稳坐正室之位也是轻而易举。只是春光不可辜负,你有自己想走的路,我们便不加干涉。

我说这些,只盼着若有可能,他日曲府有难,妹妹莫要坐视不理,毕竟曲家在你出嫁前从未亏待过你。”

曲汝妍有些微震撼,柔和道:“姐姐放心,汝妍对曲家的恩情莫不敢忘,她日姐姐若有需要,妹妹定会尽力帮助。”

其实,就算事事算尽,日后曲汝妍直面利益,最终还是选择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世事有时就是如此残酷。

余下的闲暇时光,挽心音大多是安静的,曲汝妍依旧神情温和地陪着她。

大概挽心音觉得有些无趣了,便独自走了。

曲汝妍望着挽心音清绝出尘的背影,眼底浮现出一抹暗色。谁知她这温和的外表下隐藏着何等面目。

曲汝妍与太子的婚期先于挽心音,她的亲生父亲不便入京,故曲江珩便代替他,携同刘氏一起,把持曲汝妍的婚礼。

曲江珩自然知道,按例不能让曲汝妍的婚礼风头盖过挽心音,所以宾客其实并不多,没有挽心音时日的热闹甚至拥挤。

除了亲姑姑曲潋姝出嫁那日,这是挽心音参加的第二个婚礼,不由得想起那日,房中只有即将远嫁异乡的曲潋姝及曲江珩父女二人,但却无比温暖与伤感,两种情感交织,生生逼出了几人的眼泪。

对于姑姑,父亲更多怀念与愧疚,无奈及无力。而挽心音则收敛着深深的不舍与牵挂,露出了对往后之事的坚定。

是的,她从小就有一个愿望,她要去南疆看姑姑,只是她还差一个契机。

婚礼一切都很顺利,仿佛一场已了的花事。

前厅满是宾客,挽心音却悄悄退场,徒步到了沁心园。

后面猝不及防地传来裴惜的调侃,其实她知道,她在怀念曲潋姝。只在曲潋姝出嫁那日,她瞧见了挽心音眼中以前从未露出过的如涛天巨浪般的悲伤及翻滚怒吼的暗潮。

只一眼便不敢再看,仿佛只要一眼,她便会涅灭在挽心音的浪潮中。

眼中晶莹如珠般的眼泪仿佛也染上了血色。其实裴惜一直都知道,挽心音平静的眼波下隐藏了一滴暗色,名字叫做:恨。

裴惜虽不知它的根源,却知道曲潋姝的远嫁催长了那颗种子。

只有挽心音知道,自己恨的究竟是那把龙椅上的人,还是最高权力的拥有者。

时过境迁,不日便是挽心音的出嫁之日。她未曾细想曲汝妍出嫁那日,在后花园内,神情略显异常的白妗灵,些微残忍凉薄的背影回头时的一瞬欲言又止。正如出嫁那日,她被丢弃得毫无余地一般。

那日,整个京城似被铺上了一层红色,昭示着从未有过的喜气。

曲白二女齐嫁,成全的究竟是一段佳话还是一段悲凉?!!!

白妗灵绕西城入侯府,挽心音绕东城入王府。只是大道上的那出闹剧,换的究竟是人还是心。

两辆花轿相对而过时,从天突降十数刺客小贼,慌乱中,人群涌动,大家各自顾着逃命,却未注意两个新娘早已蹿出车轿。

挽心音与白妗灵两人微掀喜帕,交换神色,正在两人错身而过的一瞬间,挽心音猛然趔趄,猝不及防被推了一把,挽心音跌坐在地上难以置信地望着白妗灵,白妗灵低垂的眼中闪烁着卑微伤情的泪水。

后来官兵赶到,治服了乱贼,两人被扶回轿中。

丫鬟婆子将挽心音从地上扶起,挽心音的身体却仿佛被定格一般,没有动坦,就像没有生气的人偶。大家只当是被刺客吓坏了,并没有察觉到异常。

于是两辆车轿重新踏入原本的轨迹,车轿错身而过的刹那,透过车窗,两人的目光再一次交汇,挽心音眼中仍带着久久未散去的难以置信及绝望般的痛楚。

而白妗灵终究只接触过她的目光便不敢再看,与是短暂的时间里,挽心音给的是眼神,而白妗灵给的却是浓密的黑发及凉薄的背影。

仔细一看,便能辨出挽心音的口型似乎是:为什么?!只是不知是无声还是被淹没在嘈杂的人声中。

夜间,本该热闹的清王府却突然升起熊熊烈火,而本该安静的项府却异常热闹,只是项府的后院却有股诡异幽深的安静。

项啻的婚房内依稀可听到断断续续的交谈声。“为何是你?!!!”喜帕揭开,却不是预料中的人儿,项啻的脸色难以言喻的难看,白妗灵的脸色在触及项啻神情的一瞬间变得苍白如雪。

“你为何要如此做?你怎么能这样对她?你如何对得起她?”接二连三的质问,夹着无处躲藏的寒意,白妗灵的心终于崩塌,埋头与双手:“对不起……对不起……”她一直不停的说着,带着难以忽略的酸楚。

项啻大踏步离去,谁知刚打开房门,便有一黑衣小厮禀告:“启禀世子,项府着火了,情况不妙!”

项啻眼波破碎,回头冷视了白妗灵一眼,疾步离去。

房门大开,灌进一股股刺骨幽凉的冷风,房中只有白妗灵一人,泣不成声,一遍遍呢喃着“对不起”,声音逐渐沙哑微弱,直至宁静。

白妗灵突然从房中冲出来,直奔清王府方向。

白妗灵赶到时,残破的清王府外聚集着受惊的宾客,王府的后院仍翻滚着滔天的火光,火舌不断的吞噬着房屋。身着喜服却有些狼狈的清王指挥着灭火。

面上掩不住的焦急,他忽然将全身淋湿,正欲冲进去,项啻及时拉住了他的手:“这是她的决定~”。

公孙诣怒吼:“放手,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她出事!……”随后埋首于掌中,身体微微颤抖,大家都知道他在无声哭泣。以至于后人都说:清王对王妃痴情入骨,爱而不得。

却不知公孙诣在转头看到视野中那抹摇摇欲坠的身影时,眼中竟出现了一抹类似于失而复得的庆幸。

宾客疏散,火终于熄灭。

裴惜飞跃狂奔而至时,看到的是一具被鉴定为挽心音的烧焦尸体。

裴惜跪地痛骂:“我来晚了吗?可恶……你怎么不等等我?!!!”随后她站起来,走到白妗灵面前,痛恨地看着她,紧抓着她的双肩怒吼:“你对得起她吗?”裴惜不再看她,兀自跪在尸体身旁。

随后白妗灵眼中蜿蜒出两行清泪。

空气中弥漫的气息像及了下了场大雪,还是谁的心在下雪……

一场闹剧就这样结束了……

万历十八年,清王妃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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