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镇上

骡车开道,牛车随后,大路两旁种着洋槐,长着草蒿,左右越过水沟便是大片的田地。

“咦!诚宜,这水田何时插的秧苗?”奚诚适指着片水田,扭头朝身后牛车上的奚承宜问道:“那郑老板当真在镇上落户了不成?”这田没再转手?

当时周家庄郑家庄和镇上的几位富户,可没少眼馋六房这块连成一片的八十亩良田。十几年来为了争夺,各种手段可没少使。可惜,今年六伯狠心舍了,要换的却是能救儿孙的医药,不是金钱纸钞。

不要说那会儿省城战火不断,道路受阻;造成物资匮乏,药品更是极缺。

就是现在,能用一己之力弄来两马车西药的,也不见一个。

那郑成轩当真出现得太巧?

“秧苗根部泛黄扎根不稳,种下不足五天。”牛车走进,奚承宜探头看了看,肯定道。

五天前他们为虎牙及滞留在镇上的族人,专门到镇上走了一趟;路过这里看时,地可还没平,水还未灌呢。

八十亩水田整地放水插秧绝非一朝一夕之事,没个一二十口人用个三五天,岂能完成。

可惜的是,这片地离奚家庄稍远了些,近段时日一众族人的注意力又都放在了修墙挖洞制坯上了,竟没注意到这么大规模的春耕动静。

“怕是晚上摸黑插的秧,”奚诚适天天架着骡车庄里庄外地跑,忆起几日来望向这边的一些片段,不觉恍然,白天可没见有人在地里晃荡。

“可是为什么?怕流匪来袭吗?可这么大一点的秧苗,流匪要来也无用呀!又不像种麦种豆,撒下的种子还能刨出来吃。”

姜言背靠着奚兆玮,挤在慧胜慧利中间,坐在爸爸身后。闻言侧了侧头,望着苍穹下的片片绿色,眨了眨眼,她对庄稼不懂,没看出个所以然。可思维还在:“那便是田主有意为之了。”如此费劲心思掩人耳目,那这人就不可能是郑成轩。

坐在奚诚适身旁的奚呈继,奚学望互视一眼,各自转过头去,低垂的眸子中隐有光华流转,轻扯的嘴角笑意忽闪。

车架一路向前,不时便进了镇。

这次没走学校门前的那条路,直接从镇南的进入,直通医院,看望虎牙。

镇上有些冷清,东北的一角微有哭声传来,离得远了,那哭声断断续续地飘散在空中,丝丝缕缕都有些不真切。

姜言听到也只是略一疑惑,便被转移了注意力。

端坐在牛车上的身子,不觉前倾着从奚承宜的肩头望去,只见她凤眼微扬,黑白分明形似琉璃的双眸,映出了一个个跑动的影像,那是八个轮子的客运汽车……四个轮子的绿色吉普……还有那轰隆箩穿北街而过的绿皮火车……

精神力散开,一个个会动的铁皮盒子在脑中勾勒旋转成形,各自画出轨道,轰隆隆地在脑中飞快前行……

……

医院——一个充满血腥暴力,病毒细菌,神秘鬼诡的地方。

自来信奉科学的奚承宜,望着不断有人群窜行的大门,不期然地让他又想起了,上次的琥珀蜜蜡与死尸。

事后虽往镇上散了些钱财,买通了几个混混,搅浑了镇上这滩水……可心中还是难安,总怕护不住自家闺女。

“诚适哥、呈继、学望,你们三个去看虎牙吧!我带着孩子们把车上你弟妹准备的东西,给李家送去。”奚承宜将一个沉甸甸的竹篮递给奚诚适说道:“把这个帮我带给虎牙妈,里面装了些鸡蛋和红糖,叫她给孩子好好的补补身子。”当时可是失血过多。

奚诚适点了点头。他们一行人一骡一牛两架车走来,实在太过打眼了些。这会儿,一头扎进铁匠铺里去办正事,显然不合适。

“各自办完事,下午一点钟在铁匠那儿集合。”奚呈继掏出怀表,看了看时间,叮嘱道。

两架车在医院门口分开。

奚承宜架着牛车,带着用麦杆盖着的吃食用度,及慧胜姜言等四人,调转车头,往一处胡同走去。

穿过胡同绕到后街,再行走百米就到了柳树胡同。

柳树胡同右排第五家,住了李乐仪叫六叔族亲,前段遭劫的就有他们一家。

牛车踏进胡同,左右门户不时地探出个头颅,望着车上的诸人来回的打量。

不时地隐有窃窃私语声从身后传来。

“慈念庵里的尼姑又下山了,这次来的不知是武道堂的?还是百草堂的?”

“有什么区别吗?人家有枪,会不会武还不是照打?“呯”的声,一枪毙命!”

“是哪,一、二、三,三个小尼姑,不定够不够给人塞牙缝呢?”

“那她们还来,莫不是听了……来报仇的?”

“嗤!报仇!就这几个?当年武道堂了法了戒师太武功全盛的时候如何了?还不是落得一个残,一个又残又瞎……”

……

师姐妹三人对视一眼,姜言在慧胜慧利的眼中看到了惊恐。

她们怕是想到了,被镇上富户聘请入府,给他们看家护院的那几位武道堂的师姐妹——出事了!

“妹,他们说的什么意思,什么塞牙缝?什么报仇?”奚兆玮以肘顶了顶姜言的后背,继续道:“还提到什么尼姑,说的是你们慈念庵吗?”

“嗯。怕是武道堂下山在镇上的师姐们,或者是我们百草堂的了秋师傅、慧智师姐,哪个出事了。”姜言低语回道。

坐在前面赶车的奚承宜,闻言身子僵了僵,“先别慌,我们到李家把东西放了,再来打听消息。”

李家紧闭的朱漆木门上,还残留着刀砍火燎的痕迹。

几人下车,奚兆玮上前叩门:“砰砰……”

一阵轻微的脚步声从门内传来,一个孩子贴着门缝往外看来,“谁呀?”

“尾巴,是我!奚家庄的你兆玮哥哥。快开门!”

“奚兆玮,你不是被接回家了吗,咋又来了?”孝退后一步,谨慎地问道:“门外还有谁?我看到好几个人影。”

慧利“扑哧”一乐,打破了门内门外的凝重。

奚承宜上前一步,莞儿道:“小家伙,我是你表姑父,你爷爷可在家。”

门内的脚步往前又挪了挪,一只带有长长睫毛的黑眼珠,隔着门缝轱辘辘地打着转。

慧利逗他,他的眼珠往哪瞟,她就跟着往哪移,次次挡着他的视线。

“表姑父,真的是你吗?那你知道我小名叫什么?大名叫什么?”

这个奚承宜倒还真知道,小名是刚听侄子叫了,大名是小家伙刚出生时,他爷爷找了自己,叫帮着取的,“呵呵……,你大名叫李瑞,小名叫尾巴,表姑父说的可对?”

“对!对!”随着小家伙的肯定,还伴随着吭哧吭哧搬动门栓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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