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大理寺狱(七)
穿越而来,短短的时间,经历了无尽的磨难,岳霖感到委屈、困顿,欲哭无泪。父亲精忠报国、抗击金兵的故事,无私无畏、披肝沥胆的人格魅力,不经意间,从灵魂深处轻轻敲击、拍打着他,这不正是自己所敬仰追求的人格吗?猛然间,他释然了。
岳霖寻思:岳飞可是南宋元帅,统兵征战多年,少有的武功牛人啊,瞒是瞒不过了,好在他熟读史书,了解南宋时期不少典故,什么水泊梁山啊,什么狄青周桐啊,数不胜数!
就借用一下梁山好汉吧!打定主意,岳霖低着头,像一个犯了错误的小孝童,扯谎道:“那是前年夏天,儿子玩耍时,碰到一个白胡子老头,他到庄子里要饭,儿子见他可怜,就把脖子上挂着的一串蚕豆给了他!”
每年仲夏时,在南北宋的农村,母亲们都喜欢用针线串好蚕豆,就像后世的项链,煮熟后,挂在孝的脖子上,以示丰收和吉祥!条件好的人家,还会煮一只鸡蛋或者鸭蛋,也放入红线编织的网状小袋中,挂在孝的脖子上,这一民俗代代相传,经久不断。
“那老伯知道我是你的儿子后,很是高兴,说我是大宋忠臣良将之后,又夸我人小心眼好,聪慧敏捷,是练武的好苗子。”岳霖小心翼翼,偷偷察看岳飞脸色,发现他仍有些怀疑地看着自己。
“那老伯约孩儿每天凌晨去村东头蜀冈西峰上的关帝庙,教孩儿练习武功。”岳霖顿了顿,略带紧张:“并且他让我平时不要显露,所以之前我一直装作习武不精的样子。”
说到这,岳霖又偷偷瞧了父亲,见他聚精会神在听,没有怒气,怀疑似乎也被打消了。
他这才放下心来,说话也更加流利:“习武前,那老伯让孩儿立誓,什么勿忘国耻,抗击金人,还我大宋河山,蛮多的,孩儿也记不清了!随后的一年多一点的时间老伯坚持教习孩儿文韬武略,风雨无阻,倾囊相授,他自始至终也没有告诉孩儿他姓什名谁,只说他是水泊未亡人。”
话语缓缓,面色诚恳,听得岳飞连连点头,心道:水泊未亡人,那一定是梁山好汉,一百单八将中的一员啦,配得上做我儿的师傅。
一时兴起,他道:“霖儿,你演示一下拳脚让为父的看看。”
岳霖无语了,狱中考证,行吗?这恐怕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了,这也太疯狂了,太像前世的老爸了,一样的变态,一样的专注,难道老爸是岳飞元帅轮回转世的?不错,肯定是,岳霖坚定了自己的猜想。唉!在劫难逃,做你们的儿子也太不幸了!
既然如此,那就虚拳吧!拳法刚正威猛,应该合父亲心意。
说话间,只见岳霖目光如电,击拳似风,蹿高伏低,灵敏迅捷,直拳、勾拳、掌击、肘捣、膝顶,虎虎生风,刚劲有力,一套拳下来,居然气不喘,心不跳。
“我岳家虎儿,不错,不错!”岳飞连连点头,心头大悦。
岳霖并没有因为夸奖而开心,他有些紧张岳飞会继续考查他,万一发现他不止会虚拳那就麻烦了。
毕竟白胡子老爷爷这种理由只可能骗得过一时,显露太多可能不合情理。
不行,我得转移话题,要不然在精明无比的岳元帅面前肯定会露马脚的。
岳霖转念一想,拍了拍脑袋:“在乡下时,民间传言,爹爹武艺高强,抗金大小数百战,威名远扬,又有传言,爹爹文采飞扬,只可惜爹爹常年征战,孩儿得到爹爹的教诲也太难了。”
岳飞轻捋胡须,面露得色,原来这么大的将军也喜欢奉承,岳霖暗自好笑!只见岳飞略一思索,道:“桌上就有爹爹的自白书,你看看吧!”
看着桌面,干古绝唱《满江红》跃入眼帘!
坏了,史书记载便宜老爸就是写了《满江红》之后不久就挂了。
想的这,岳霖心中有些慌乱,猝不及防的一幕让他心头发堵。
父亲也太悲哀了,生在这万恶的南宋,不幸啊!罢了,先做做样子,搞一个虚假宣传,骗骗他,安慰一下吧,让他开心一点。
于是,他心怀诚意抱拳鞠躬:“爹爹,我也要跟你一样精忠报国,做大宋的忠臣良将!今后,我要用爹爹的满江红激励自已,勿忘国耻,还我河山!”
这一席话,正中下怀,听得岳飞兴奋已,大感宽慰。喝彩道:“这才是我岳家的麒麟子,我大宋的好男儿!”
话音刚落,岳霖就认真阅读前世早已烂熟的《满江红》,时而紧张,时而兴奋。
很快他就倒背双手,来回踱步,清声朗诵着父亲的《满江红》。
“怒发冲冠,凭阑处、潇潇雨歇。抬望眼,仰天长啸,壮怀激烈。”岳霖此时就像一位持枪而立的统帅,气势凶猛。
突然他语调变得低沉,气氛顿时沉重:“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莫等闲,白了少年头,空悲切。”
岳霖紧握双拳,声音愈发高亢,仿佛自身就置身于黄沙滚滚狼烟滔天的战场中:“靖康耻,犹未雪,臣子恨,何时灭?驾长车,踏破贺兰山缺。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待从头,收拾旧山河,朝天阙!”
壮烈无比,百转千回!
太不可思议了,这么短的时间,居然一个字不错。
“好CC!”一连三个好字,岳飞大感快意,他能够体会到此时父子内心的共鸣。
随后岳飞催促道:“霖儿,这里太危险了,你赶紧回去,勿让别人发现,以后勿以为父为念!”交代完毕,岳飞有点不舍。
“是,爹爹,我看望一下岳云兄长和张宪将军就回去。”岳霖平复下了心绪后立刻答应。
昏暗廊道的另一边,隗顺领着岳霖进了另一件牢房,屋里只有两名二十多一点的青年,里面一点的跟自己有三分相似,亲弟兄嘛,肯定就是岳云兄长了。那外面一点的肯定就是小将张宪了。
只见张宪五官分明,面容刚毅,有棱有角的脸饱满、俊美,不经意流露出的精光,让人感到英气勃勃。岳霖心中暗叹:好一个英雄,选他做女婿,便宜老爸的眼光不错!可惜了,我那没有见过面的银瓶姐姐。
史书记载:张宪(?~1142)是岳飞部下抗金将领字宗本。他文才冠绝,武艺超群,平时使用的是金枪,战无不胜。岳飞部将施全被强盗董先数合杀败,张宪相救,几十枪杀败董先。只不过十三四岁。还曾在牛头山大战金兀术,削掉金兀术一个耳朵,张宪才救出宋高宗。后来,和岳飞同时在风波亭被害。被害时年不过二十几岁。又载,张宪南宋抗金名将,岳飞最为倚重的将领之一,从微相随,以列校奋身,官至龙神卫四厢都指挥使、阆州观察使、高阳关路马步军副都总管。宋孝宗即位后,张宪冤狱得以昭雪,被追复为龙神卫四厢都指挥使、阆州观察使,追赠宁远军承宣使。
“咦,三弟,你怎么进来的?是不是遭受牵连?”岳云惊讶不已,复又怒视隗顺,要知道他们被关的地方可是死狱,随时都会被处死。
见到兄长如此关心,岳霖心中激甚是动,兄长如此,做他的弟弟真是三生有幸!
“兄长勿要误会!这位隗伯,是个忠义之人,没有他的帮助,弟弟进不来的。”他急急的解释道,略显歉意地向隗顺点了点头。
岳云、张宪得知后连声向隗顺道谢。
英雄惜英雄,好汉爱好汉。三弟兄一见如故,开心异常,一旁的隗顺并没有因为刚刚的事心怀芥蒂,看上去也甚是知足、开心,他知趣地悄悄站在门外望风。
“二位哥哥受苦了,刚才我见到父帅,激动之余......”
岳霖一时语塞,心中有千言万语,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母亲可好?兄弟们可好?银瓶可好?”岳云紧张而又不安,局促地问道。
“他们都安好,之前父亲和我都受了酷刑,现在没事了,两位哥哥你们还好吧?”他小心回答,银瓶申冤无门悲愤投井的事可不敢说,他怕岳云发疯。
“你这伤痕是怎么回事?”岳云突然眉头一皱。
张宪也察觉到了不对劲,凝重地说:“霖弟,上衣脱了让我们看一下。”
唉,还是瞒不住他们。
张宪、岳云便查看了岳霖的伤势,看到纵横交错的伤痕,悲愤交加,泪水湿润了眼眶,尤其是岳云,气得脸涨得通红。
这就是古代的兄弟情谊,来的那么纯真、恳切,没有丝毫的做作和虚假,岳霖深受感动。
岳霖见时机成熟,忙道:“哥哥们,来此主要目的就是商议出逃的事情,秦桧、张俊等奸臣欲陷我们岳家于死地,我们不能就这么被动地蒙冤,我们应该想办法出去,留着有用之躯抗击金兵!”
他没有因为被岳飞责骂而放弃,他们既是忠臣良将,但也是自己的亲人啊。
岳云、张宪相视一看,异口同声道:“不能这么办,我们是大宋的忠臣,这样只能给奸臣们找到陷害岳家的借口,大不了以死明志!”
不愧是岳大帅的好跟班!同样的愚忠!岳霖暗自叹息。
“既然如此那就从长计议吧,先不提这事。”岳霖只能顺着他们说。
岳云张宪点了点头,沉默不语,他们也明白虽然越狱是九死一生,但拒绝越狱他们也就注定十死无生了。
此时气氛太过凝重,岳霖连忙又转移话题:“唉,你们不知道,刚刚见父亲时他还不忘考察我文武艺,让我紧张了半天。”
岳云、张宪甚是兴奋,开怀道:“这是父亲的一贯作风,怎么考查你的赶紧说来让我们乐乐。”
岳霖娓娓道来,时不时又诉诉苦,二位哥哥哈哈大笑。
当说道《满江红》的时候,岳云、张宪神情陡然肃默。见二位哥哥这样动情,岳霖心道索性在上一个高潮吧,吟唱这首绝词。
前世的他可不止会背诵《满江红》,他还会用南宋时期的曲调吟唱。想到这,他拍着节奏唱到:“怒发冲冠,凭阑处、潇潇雨歇。抬望眼,仰天长啸,壮怀激烈……”声音悲壮而温婉,沉重而铿锵,此时此刻,岳云、张宪早已泪流满面,泣不成声了,他们能感受到岳飞一腔热血无处洒的悲哀。
过了好久心情才平复,岳云兴头上来了:“父亲考查过了,为兄和张将军也要考考,你看考什么呢?”
不是吧,你们这是要闹哪样,我调节个气氛还把自己给玩套进去了。
看到岳霖面露难色,张宪哈哈大笑:“我观霖弟朗诵之时声情并茂,想必文采斐然。”
岳霖略感无奈,不过想到哥哥们以后的遭遇,他不忍拒绝。
想到南宋朝廷醉生梦死,把大好河山、国恨家仇丢在脑后,像父亲这样的忠臣良将却惨遭诬陷,惨死在风波亭中,他义愤填膺,就这首吧。
他缓缓踱步,紧皱眉头作思索状,突然眉头一翘,似灵光乍现。
“三万里河......东入海。”
第一句就大气铺然,潇洒狂傲之气顿显。
岳云、张宪惊讶不已,立刻聚精会神,霖弟这是妙手得佳作啊。
岳霖并不急,他双手付于身后,微微昂头继续思索。
岳云二人屏气凝神,心里急得直痒痒但又大气不敢出,生怕打断岳霖的思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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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千仞岳......上摩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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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入海,岳摩天!
本身就傲气蓬勃的诗句此刻更上一层,何等的气势磅礴,岳云、张宪惊得嘴巴微张,内心都在不断揣摩这两句。
“遗民泪菌尘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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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望王师又一年!”
傲到极处陡然转变,截然不同的风格此时却又浑然天成。
就像九天穹雷轰然劈落,直击人心。
“贤弟大才,贤弟大才!”张宪激动不已。
岳云眼中异彩涟涟,但一句话也没说,他半举着手微微颤抖,随即轻轻一拳抵了一下岳霖肩膀。
“你小子可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