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1章 父与子
康熙与弘轩谈过以后确实人真是思考了‘休养一段时间’的建议，但康熙想的更深一些，也更直接。
但在公布之前，还是要先解决心病。
康熙四十八年的十月初的凌晨，一驾不起眼的马车从皇宫出来直奔畅春园而去。
本该乌漆墨黑的听水音，这会儿灯火通明。
父子二人时隔一年多未见，终于在这个凌晨见面了。
康熙坐在上首，胤礽跪在下首。
看着消瘦了许多的胤礽，康熙十分心疼，但抑制住情绪没有说话。
“给皇阿玛请安，皇阿玛吉祥。”
康熙冷哼一声，“哼，你还认朕这个阿玛。”
胤礽无声一笑，认真道：“在儿子心里，您一直都是儿子的阿玛。”
这句话深深刺痛了康熙。
“朕是看重江山大局，那是你当年做得太过分，朕也是不得不如此，但朕也是个有血有肉的阿玛，你是朕亲手养大的儿子！”
胤礽眼里含泪，有些呜咽道：“皇阿玛，阿玛，儿子错了，儿子这一年多一直在悔恨。”
顿了顿，康熙平复了心情道：“你可知朕今日找你来的缘由？”
胤礽摇了摇头。
“朕去年就让隆科多负责给你建一个园子，如今差不多完工了，你之前跟朕抱怨不想再住在东宫那个逼仄的地方，朕特意挑了个占地不小的地方。”
听康熙这么说，胤礽明白过来了，“皇阿玛是决定好了继位人选？是老四还是老八？”
见康熙没有说话，胤礽又道：“是老四吧？儿子先前就觉得是他，果然皇阿玛最后还是选中了他。”
“看你是没有什么意外，朕在中秋节的时候改了老四的玉蝶。”
胤礽顿时直起了身子，但随即又放松了，“这样也好，老四归在孝懿仁皇额娘名下，倒是更顺理成章一些。”
康熙叹了口气，“胤礽，你没有什么说的么？”
胤礽思索了片刻才轻声道：“皇阿玛，儿子自知自己做了太多的错事，是以，儿子并不奢求您的宽恕。儿子刚刚说这一年多以来一直在悔恨也是真的，撇开大局不谈，儿子伤害了皇阿玛的感情，当时一时冲动也说错了话。但儿子还是要说，您是一个伟大的帝王，但不是一个很好的阿玛，不管是对于儿子还是对于其他兄弟，您都不是一个很好的阿玛。”
康熙安静的听着没有说话。
“这个不好不是说您教导方式有问题，诚然，您的儿子们都各有所长，这是您教育的结果，但皇家本就复杂，除去这些外在的东西，内里的感情所剩无几，但就是这些所剩无几的感情才尤为可贵，您其他方面都做得很好，但这方面没有做好。”
顿了顿，胤礽又道：“或许跟您之前的经历有关，也或许皇家本就如此，有得有失，皇阿玛，即便儿子再崇拜您，但也不得不承认您不是圣人，不会没有一点缺点。其实拿您选中的四弟来说，您或许不知道他那几年是如何熬过来的吧？儿子可是见证者，是以，您最后选了他，儿子心服口服。”
“朕还以为你心里会不服气。”
胤礽轻声一笑，“皇阿玛，您太小看儿子了，也看小看老四了。当年的老四不过十一岁，但他忍受的身心痛苦，儿子自认受不了，当时儿子就知道老四以后一定是个能成事的。正如您所见，老四越来越优秀，优秀到您最后选中了他。”
听胤礽这么说，康熙有些好奇胤禛当年到底经历了什么。
见康熙微微蹙眉，“皇阿玛是不是想不起那几年老四是怎样了呢？没错，那几年老四沉寂到在您这里没有存在感，您可以想想内务府那些最后见风使舵的奴才私下是如何对待老四的，而当时的他十一岁，孝懿仁皇额娘刚刚去世，他不但失去了疼惜他的额娘，生活还仿佛从天堂落到地狱，如果儿子当时没记错的话，德嫔当时还大闹乾清宫说老四不是他的儿子，也正如她说的，即便老四回了永和宫，她也没把老四当儿子看，每天对他冷眼相待......”
“够了！”
康熙虽然心中有隐隐猜测，但胤礽这般直白的说出来，康熙更觉得对不起表妹和胤禛。
胤礽听到康熙的话适时闭上了嘴巴。
这般叙说出来，一方面是讲给康熙听，一方面也是讲给自己听。
老四是担得起重任的。
过了一会儿，康熙道：“朕的身子有些不好了，最近老是想起你们小时候的事情，朕觉得朕该休息一段时间了。”
胤礽心里有些意外，但面儿上道：“儿子希望皇阿玛能以身子为重。”
康熙听得慰贴，这个儿子还是有孝心的，“嗯，你的园子那边已经完工了，这几日就搬过去吧，至于弘皙和弘晋还留在畅春园进学。”
说是进学，其实也半算是人质了。
胤礽知道这些没有回缓的余地，便应道：“能跟在皇阿玛身边进学是他们的福气，儿子就把他们两个拜托给皇阿玛了。”
康熙点点头道：“嗯，他们放在朕这里你大可放心，再者，老四也是有仁心的。”
胤礽挤出一笑，没有说话。
等胤礽走后，梁九功才走进来，“皇上，这会儿已经卯时正了，您可要歇息一会儿？”
康熙揉揉太阳穴，“让隆科多护送胤礽，东宫那边的人也都跟过去，注意，别走漏风声。”
“嗻。”
康熙又从夹层抽出一个折子，这是内大臣上奏的十月十六祭天的事情。
康熙深吸一口气，“让老四代替朕去祭天。”
梁九功一惊，这祭天素来只有君王和半君才能做的，虽然四爷已经是亲王，又是嫡子，但皇上此举是不是有什么含义？
但梁九功不敢问出口，直接弯腰应了下来。
就在梁九功以为康熙不会说话的时候，康熙突然轻声感叹道：“胤礽和弘轩说得对，朕现在应该以身子为重，或许真该歇歇了。”
一句看似轻飘飘的话在梁九功心里掀起惊天巨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