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 ?二房

八月二十五,秋分。

清晨的太阳刚刚升起,房巽轻撩开车窗的帘子,凉风吹进来,只觉得份外舒畅。

窗外,碧空千里,彩霞万丈,远处的田野间,勤劳的农家正在忙碌。

“白露早,寒露迟,秋分种麦正当时。这会儿正是种麦的好时节!”旁边的肖女使笑盈盈的递过来一盏茶水,“姐儿醒了?”

跟着公主去散州不觉已一月,这一月坤仪公主带了房巽从金陵一路往北,途经泗州、济南,时而乘车时而坐船,每到一处都要在当地盘桓几日,坤仪公主自去办自己的事,而房巽则在这位肖女使的陪伴下,或是呆在居所,或是出门购物。前些日子又到了天津,昨日说要出发,今早天还未亮,马车就出了城。房巽晨起时还乖巧的跟在肖女使的身边,看着仆妇们搬箱笼,等到上了马车就睁不开眼了,一直睡到现在。

房巽接了茶水喝了,扭头一看,梅香靠着马车壁睡的正香,不时砸吧下嘴,似是梦到了什么好事。

“明儿个就能到散州了,到二老太太那儿,姐儿就能好生歇息了。”这一路虽说走走停停,可舟车劳顿是难免的,肖女使看着房巽消瘦的巴掌大的小脸,这孩子,也太懂事了,不过才五、六岁,竟是从不逾矩,从不多问,不让出门就在屋里呆着,手上的一本也不知道能不能看得懂的杂书都快翻烂了。哪怕眼睛都睁不开了,还强撑着站在那儿,乖巧的让人心疼。若不是那姜大人,公主将她养在身边倒也不错。

房巽却是心里松了口气,总算快到了,这一路子,可真是闷死她了。

马车行了一整日,直到日暮时分,听到外头的小厮的对话,房巽知道终于到了散州。

可房巽撩起帘子往外瞧着,却是心里一凉。

散州下辖通州、霸州、涿州,记得二房一家住在离京城不过一日的通州城里。

可是这不是通州,前世做齐家三少奶奶的时候,房巽可是不止一次到过通州。通州临着京杭运河,离京城不过一日的路程,码头是熙熙攘攘,城里的繁华热闹不亚于金陵等地。

这外头荒凉贫瘠,田野里不见忙碌的农人,偶有一个两个抗着锄头回家的,也是衣衫褴褛,

马车缓缓的转进一个村子,几栋茅草屋正建在村口,几条狗胡乱吠叫,待见到了马匹,竟是吓的散了去。村中几乎没见到什么人,只有一、两个似腿脚不便的老头儿好奇的往这边瞅着。

待再向前又有几栋瓦房,马车便在一处瓦房外停了车。

早有小厮上前扣门,等了半天,才有个青衣素服的老妇人开了门出来,见外头这架势,吓的竟是把门又关上了。

那小厮又敲了半天,这才说明来意,递了封信进去。

等肖女使领了房巽下了马车,坤仪公主人已经到了那门前。

又过了半晌,那老妇人再次开门,她紧张的摸了摸头上的铜簪子,磕磕巴巴的道,“那个、老太太还病着,不好起身见人。若是贵人无事就、就先回吧,把那小丫头留下。这庄子里乱的很,得赶上半日的路程才能到通州城里头……”

肖女使上前问道,“不是说五老爷一家子也在么?”

那老妇人听了竟是极愤概的道,“那个忤逆的庶子,不知道烧了什么高香,说是得了个什么官,如今带了全家欢天喜地的上任去……”只是说到这儿又惊觉不对,这可是主子家的阴私,便又极不自在的道,“那个、老爷在城里住着呢,前些日子来了道圣旨,说是赐了个官,如今已是上任去了……老太太、那个病着,不好跟去……”

这一家子也是够乱的,坤仪公主叹了口气,转身看着房巽,似有担心,可说出口来,却是另一番话,“行了,把你送到这儿就没我的事儿了,你自求多福吧!”

肖女使亲自拉了房巽的小手进门,房巽一步三回头的去瞧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的坤仪公主。

待进了门,肖女使便一边瞧着院子一边跟那老妇人说着话,“不知道嬷嬷贵姓?老太太得了什么病?可寻了大夫来瞧?”

院子不大,却是青砖石铺就的甬道,墙角放了大缸,院墙上爬的是满满的青藤,几根竹子立在墙角,颇有几分气势。

另有一个箭靶子的立在竹子边上,显得极为亮眼。

不止肖女使,连房巽心里都暗暗点头,二伯祖母果然是侯府出身,就算是到了庄子里,也将这院子布置的自有一番天地。

那老妇人瞧着肖女使虽穿着绸布袄子绣花湘裙,可耳朵上只是戴着珍珠,头上也不过是素银的簪子,这般素净的穿戴,面色又和善,心里生出几分亲近之意,便说了几句真话,“老生娘家姓冯,哎,要说我们老太太呀也是命苦,本是侯府出身,从小儿是金尊玉贵,可自嫁了人,哎,算了,这事不说也罢。倒也不是什么病,就是去树上摘果子崴了脚了,找了郎中来瞧,说是歇几日就罢了,也不曾开什么方子,可那乡野的郎中我可是不敢信的,只拿了红花油给老太太擦了,如今还是不能走动……”

“此时已过中秋,眼看天气就凉了,这庄子偏远荒凉,老太太为何不去城里住着?”肖女使又追问道。

冯嬷嬷摇头叹气,“我们老太太啊,脾气倔的九头牛都拉不回来,之前因着老爷纳妾,气得搬到了庄子里,如今都三个月了,只前儿个捎了封信过来,说是要去外地做官,让老太太同行,可老太太却是怎么说都不愿意回去……”

说话间进了正房,进了一处暖阁,房巽就看到一个又瘦又小的老太太半靠在菊花大迎枕上,手上正拿着一封信。

这就是二伯祖母了么?

老太太听到动静,便将那信放了下来,露出一张精瘦的脸,她声音平静的道,“这信,不是敬哥儿写的……”

肖女使上前行礼,“老太太果然是侯府出身,一封信而已,自然骗不了您老人家!”说着又递了一封信过去,“这才是给您的信,这小丫头可是公主亲自送来的,就交给您了……”

房巽仔细的瞧着,那信封是空白的,这是谁的信?

二伯祖母面无表情的接过信来,仔细的看完,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转而又递了回来,冯嬷嬷接过信交还给肖女使。

她瞧了一眼房巽,“罢了,给她安排去西厢房住吧!”

夕阳已下,暮野四合,赶着最后一点光,几辆马车悠悠的驶出了庄子,房巽站在大门处,看着远方渐渐被黑暗吞没,她紧了紧衣裳,果然是秋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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