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何老六家的泼辣媳妇

暴雨过后,白天天气晴朗,晚上明月星稀。刚刚经过暴雨清洗的白水河,隐隐地发着月光。一圈又一圈的浪子,打在刚刚垒砌的堤坝上。那一股股捶打的声响,夹杂着阵阵凄惨的哭声。

何老六一家四口人,除了老婆、孩子,还有一个七老八十的老母。原本也是一个能干人,手里能干点砖瓦活的手艺。可不曾想,老婆和老母都成了药罐子。老婆李金香,常年患有风湿心脏病,只能干点手边活。老母亲,患有严重的肾病,每个月都要去医院做透析。小女儿正在读大学。

一家人全靠他顶着。家里的老宅子,四间土坯房,还是他爷爷留下来的。余香到他家探访过多次,每次去看了都很揪心。屋子的墙面一片乌黑,尤其是厨房的墙壁四面墙就有三面墙都漏着风,靠近灶台的地方,都有些错位。全靠何老六用木头棒子撑着。余香和老书记动员了他好多回,让他把危旧土坯房扒了,可他都执拗着不肯。

前夜的那场暴雨,来得十分迅猛。何老六将屋前屋后都进行了疏通,就怕这房子垮了。未曾想,暴雨过后,地基早就沉了。夜里,错位的墙体撑不住,轰隆一声就塌了,连带着母亲住的厢房也被砸掉了。

等到他两口子从梦中惊醒,赶紧翻爬起来,老母亲被埋在了废墟中。两口子哭天喊地,四处找人救人。

等到余香赶到现场,老书记组织村干部和民警刚刚把老母亲刨出来。人刨出来了,命却没了。守着母亲的尸体,何老六两口子早已经痴了傻了。何老六两手的指骨全被砖瓦破开了,流着鲜血,就那么滴滴答答地滴着。余香见了,心里发酸,红着眼圈,从邻居那里找来纱布细细地给他缠上。

“余书记,我混蛋啊,混蛋!我早点该听你的话,把这房子拆了啊!”见着余香,何老六使劲地捶打着自己的胸口,嚎啕大哭。

余香心里堵得慌,她和老书记连忙制止他说道,别哭了,现在说什么都晚了,赶紧想办法让老母亲入土为安。

何老六哭着点了点头,转身想要抱起母亲,但当他看到母亲那双惊愕的眼睛,瞪瞪地盯着他,忍不住再次痛哭了起来,妈啊,儿对不起您啊!

老书记何凤山走了过去,蹲下身子,看着那双失去生命的眼睛,重重地叹了一口气,伸手缓缓地将她的眼睛抹上。老姐姐,你走好!

合上了老母亲的眼睛,何凤山让何老六赶紧将母亲抱回堂屋,准备后事。可一贯柔弱的李金香,却不干了。她一把推开何老六,像个泼妇耍起了泼,披头散发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嚷道,今天我看谁敢动,动一下老娘就跟他拼命!

“李姐,你这是干嘛!赶紧让开,早点让老人入土为安。”余香暗道不好,要出幺蛾子,当下劝道。

何凤山见她耍泼,厉声喝道,李金香!你想搞啥子,赶紧让开!

李金香转过头来,对何老六嚷道,何老六!你们老何家的人都死完了吗?妈死了,就这么算了?

何老六被他训斥得矮了好长一节,蹲下身子,抱着脑袋使劲地捶打,连哭带吼道,我能怎么办?我能怎么办啊!

“你个没出息的东西,妈死了!村里必须给我们一个说法!”

“你想要什么说法!房子是自己塌的,你这是大不孝!”

“何凤山你辈分高,想要欺负我们两口子,扣大帽子,老娘不怕你!老娘告诉你,一个字赔!不赔,今天谁也不能把妈拉走!”说着她便抱着母亲的尸体,愣是不撒手。

“李金香,你还懂不懂法,还要不要脸!”

“老娘是文盲不懂法,爱咋的咋的。妈都死了,老娘还要什么脸!赔,必须赔!”

余香见事情闹腾得越来越不好收拾,当即走到她面前轻声说道,李姐,我知道你想干嘛,但现在咱们不闹了行吗?人死为大,先办老人家的后事。你家的困难,大家伙都知道,我们都会帮你!

“帮怎么帮,什么时候见你们帮过!余香,你是新来的,我不怪你。可何凤山,是我们何家的老辈子,他是老书记,他偏心!凭什么,驼子李可以享受低保,凭什么比咱家经济条件好的,还能享受国家政策!咱们家为什么不能?”

“李金香,你这个不要脸的,睁眼说瞎话!我们帮你们家的还少了吗,你女子读大学,你妈透析,你的医药费,哪一样没有帮你?”

“就那么点,你好意思说!”

“你这是人心不足蛇吞象,你要还是这样,老子马上带人走!你妈的后事,你个人看着办!”

“有本事你就走!走得远远的,老娘不怕,老娘今天豁出去了,大不了老娘也学驼子李去当上访户!”

“有本事,你就去!”

“金香,你这么做要不得!”

“人家会骂你不孝!”

村民们看不过了,也纷纷来劝解她。可李金香是吃了称砣,铁了心。根本不买账。“你们吃着拿着,现在当然可以站在岸上说风凉话!今天老娘把话撩在这,不赔!老娘立马背着妈,去县上、省上上访!这些年,老娘算是看明白了,都欺负何老六老实!”

何凤山急红了眼,他冲着何老六吼道,何老六你哑巴了吗,你就让这娘们这么闹腾!

何老六埋着头,哼哼地说道,老辈子,咱家都这样了!我还能怎么办!我也是没有办法啊!

余香见大伙都没招了,谁也劝不了。当下狠下心来,对李金香说道,李姐,今儿我给你表个态!你家的房子,我帮你修!

“怎么修?什么时候修好?”余香的话,让李金香看到了希望,当下冷冷地问道。

“余香,她疯了,你也跟着疯!村里什么钱都没有,你拿什么给她修!”余香的话,吓了村干部们一大跳。何凤山立马变了脸,你这不是打我脸吗,当即连忙制止道。

“老书记,我没疯!村里的情况我很清楚!至于怎么修,我去想办法!”余香毅然决然地说道。

“我看你不是疯了,就是傻了。”何凤山心想着,都成你这么干,把什么事情都揽到自己身上,这村里的活可就干不了啊。何凤山一把将余香拉到了一边,不客气地对她说道。

余香咬了咬嘴唇,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说道,老书记,我知道你是为我好。我也清楚今天我这个举动会影响今天我们开展工作。但办法总比困难多。有些事情我们明知不可为,也得为之。

“开了这个天窗,那就是天大的窟窿。谁家有事,随便找过什么理由,都叫嚷着去上访,那不是乱套了吗。”

“老书记您别说了,来的路上,我就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余香,你这又是何必!你这不给自己身上泼屎,自己难为自己吗?”何凤山看着憔悴的余香,心里有些心疼。

何凤山见说不过她,只得破罐子破摔,十分沮丧地说道,既然你执意要这么干,我也不拦你。到时候,弄不好我来背书。

余香见他这么说,心里一暖。笑了笑说道,老书记,你得相信我,相信我们自己,我们能做事,而且能把事情做好。

余香的话,逗乐了何凤山。他哈哈一笑,想了想说道,人老了,心气不足了,不如你们年轻人哦!

“你快别这样说,你啊就是咱们鲜家嘴的定海神针。有你在,我们才心安。”

“行了,啥也不说了。我就看你怎么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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