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偏(半壁图新番外)
慕容清第一次见到江淮,是端和十二年八月十三。
那天,江淮被封为正五品掌内御呈,下职后特地来御史府拜见舅舅慕容秋,可惜他贪玩,直到傍晚才回府。
等他到了府前,江淮刚刚上了马车准备离开。
“里面的人是江淮?”
慕容清问了一句,门口的家厮点头。
而他的小表妹闻声,不紧不慢的掀开了轩窗帘,看了他一眼。
那一眼,直叫慕容清愣住了。
彼时夕阳西下,那暖呼呼的光斜照进窗内,给里面的少女镀上了一层耀眼的红,她眼眸流转间,是无尽冰冷的风流。
慕容清在长安住了十余年,竟不知道,这天底下还有长得这么好的女孩子,而且那人,还是自己的表妹,江淮。
“我……”
只可惜,慕容清一句话没说出去,那人就放下轩窗帘,吩咐车夫赶路而扬长而去了。
他在原地愣了很久。
直到太阳落山。
而后,他再也忘不了那一次的回眸,在经历多个翻来覆去睡不着的深夜后,慕容清终于鼓起勇气……以进宫给太后请安为由,去上御司看望她。
那人因着慕容秋,总会见他。
最开始,慕容清还是小心翼翼的,因为那个女孩儿在他眼里,是用一坨子冰包裹着的,后来,他发现那女孩儿也会在不经意间不自觉的露出笑来,那笑如阳春三月,融化了他的一切。
他和江淮越来越熟悉。
他也越来越喜欢这个女孩儿。
直到那天,他在安陵王府的后偏门外,发现了奄奄一息,浸泡在血河里的江淮,那一瞬间,他觉得心脏似是被人捏碎了。
他疯狂的跑过去把江淮抱在怀里,那人却固执的推开他,一步一挪的上了皇帝派来的马车,踩着血脚印儿进了皇城。
那天,他咬牙哭了。
他从来都不哭的,可是一看到这个女孩儿受罪,或是在这个女孩儿这里受了委屈,他就忍不住掉眼泪,该死。
也是那那天,慕容清下定决心,要保护她一辈子。
可那时,风流如斯的慕容清却不知道,慕容家和江家,是一辈子都无法和解的政敌,自己的父亲和江淮,是一辈子的对手。
他不知道。
所以在他和慕容秋坦白,自己喜欢江淮的时候,慕容秋沉默,并把他强行送去了西昌,他在那里结交了重王叶征。
西昌的生活很优渥,却不足以让他忘记江淮,终于在多年后,他如愿的回去大汤,回去长安,第一件事就是去国公府见她。
印象中的女孩儿长高了不少。
她风姿夺目,气质仍是存着当初的桀骜和张扬。
只是慕容清内心傲娇,明明看到喜欢的人,心脏激动到爆炸,可面上仍是一副冰山的样子,还故意装作认不出了。
……
“小表妹?”
“三表哥?”
……
“死丫头!”
“爱哭鬼!”
……
“你再说!”
“你再说!”
……
“你闭嘴!”
“你闭嘴!”
……
于是乎在一系列的争吵后,他们两个被罚抄了经书,而那丫头早已不似从前那般固执,变得更加狡猾,更加八面玲珑,几句下去就让自己上了钩,以为说错了话,提出帮她抄经书的话。
那人骗他,笑嘻嘻的就跑了。
望着她的背影,慕容清根本收不回自己的笑。
他知道。
只要江淮无恙,就值得。
但事情总会向最坏的方向走去,在朝之上,在两家经历了无数次的碰撞之后,终于父亲下了死手,迎来那个惊夜。
他以为自己回来晚了,他以为江淮死了,他万念俱灰,可万幸的是江淮又活过来了,但他已经没有脸去见这个女孩儿了。
而后,是江淮主动冰释前嫌。
从那时起,慕容清就更发誓要保护好她,可是危险如影随形,终于在皇帝的手上,江淮香消玉殒。
慕容清曾几何时,以为自己也死了。
可谁知心灰意冷之时,那个女孩儿又出现了,不知为何,便是身份不同,嗓音有异,甚至是容貌变更,可看到那双眼睛,慕容清就知道是她,不必江淮承认,他就知道。
江淮还活着。
慕容清便又有了软肋。
西昌四年,他从未如此开心过,江淮的身边只有他,没有那只自恋的臭屁狐狸,和木桩子一样的贺子沉。
江淮的眼里,也只有他。
他要她周全。
所以在地牢里,他对昔日的好友叶征说,放了她,一切痛苦都叫我慕容清来受。
好在,一切无恙。
只是回去长安后,一切又不一样了,她不在是宁容远,她又变成了那个机关算计,受身份所累无法自持的江淮。
他看着她和那些朝臣互相夺棋,以生死为赌局。
不知何时。
江淮的笑里,藏了刀。
直到慕容家倾颓,父亲过身,慕容家和江家的对弈彻底落幕,直到江淮做了从一品的女官,当慕容清听到人人皆称其为御令大人时,他终于知道,江淮已经不在需要自己的保护了。
自己不必站在她的身后。
可高山之巅,亦是悬命之险。
慕容清看得到江淮身后的万丈深渊,可冥冥中,他却觉得这个女孩儿比自己更清楚如今的选择,而态度,依旧是义无反顾的。
“我江淮上辈子到底攒了多少洪福,这辈子能遇上你慕容清,得你如此赤诚相待啊。”她说。
“这话该是我问,是我慕容清上辈子做了多少好事,这辈子能遇上你,一遇倾心那。”
他笑着回答。
选择没有遗憾的离开。
去喜欢别人。
慕容清回去了西昌,两年后,他从朱衍的口中得知,那个女孩儿已经彻底消弭在这大千红尘中了,但他只是轻应,没有太多波澜。
江淮已经是强弩之末了。
慕容清知道,她会善待自己的。
就像她当初善待自己一样。
…
…
“噗通!”
平静的湖面被一颗石子激乱,望着那一圈一圈的涟漪,慕容清从回忆中抽出,转头看向左边,笑道:“怎么?”
朱衍站在石桥上,拄着胳膊道:“去穆家草场跑马,去不去?”
“去。”
慕容清起身,潇洒道:“有些日子没看到穆雎两口子了,上月初生小女儿黎歌了吧,我可得想想送什么满月礼才行。”
朱衍前行,招手道:“路上说。”
“好。”
慕容清走着,抬头望了一眼那澈澄的天,淡然一笑,耳边依县想起和江淮临别时,说的那句话。
——你这辈子是宁容左,下辈子换成我慕容清好不好?让我先遇见你,让我先走进你心里。
可现在。
他已经释怀了。
君幸,不想前生,也不表来世。
只要这辈子。
想到你。
我就是欢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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