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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一章

序:你为我打下如画帝业,我便送你帝业如画又何妨?

日薄西山,那一抹如血残阳染红了碧天白云。投下的几缕殷红之色与那簌簌飘落的漫天红枫交融。

在万千随风零落的枫叶下,一名男子负手而立。

他着一袭墨色长袍,玄纹云袖,发黑如墨只用一根简单的木钗束起。一条流银腰带绕身而环,腰挂一块血玉紫龙佩,一壶浊酒,酒香清冽。身负一架墨色伏羲式瑶琴,上刻行云流水四字。

他一身儒雅气质,似翩翩浊世佳公子,却又偏生难档那一丝君临天下的王者之气。

他身后来了一波波的人,个个皆披甲胄,骑战马,蓄势待发。

可他依然不为所动,恍若不知,又似乎世事皆在掌控间,乾坤执掌,翻手云覆手雨!只是随意地凝望着远方。

一花一草,一沙一石,纷纷成了画中的背景,连着那残阳红枫,万马千军为他作衬。他是画中的主角,却孤身一人!

说不清的萧索,道不尽的悲凉!但又不全然是绝望,因他而平添几分洒脱。

他不语不动,他们也不语不动。压抑的气氛在上空蔓延,摇动了人心。

没人能在这样的情况下泰然自若,气定神闲,除了他与他……

无双的秦王与当今的圣上。世间唯此二人,方能做到这般!

尔后,一名将军自人马中站了出来,带着油然而生的敬佩以及由衷地无奈说道:“秦王,您还是跟我们回去吧……兄弟们不想对你刀剑相向……”

曾经驰骋沙场可以交付生死的兄弟,而今却是要置于死地的人……还有什么比这更令人痛苦?

不……或许是有的……

然秦王,从不会不战而降!

“这里没有秦王,只有秦墨!”温润如玉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霸气,清晰地响在每个人的耳边。

无人不为此心生震动。

秦王,依旧是当年的秦王!

只可惜,功高盖主……

只可惜,权利熏心……

没人能预料,多年后的秦王是否还是今天站在这里的秦王。

所以,必须将威胁扼杀在还未萌芽之时!

这是一个帝王与生俱来的霸绝,亦是作为帝王的无奈悲哀!

“墨,束手就擒吧。”淡淡冷冷的声音从大军的后方传来。

将士们自发地退居两旁,供来人走过,也将这空间留给这对昔日的兄弟,今日不算仇人的仇人。

那一身紫衣,也唯有他能穿出冷酷决绝的风采。

原来衣还是这衣,人还是这人,唯一变更的,怕也只是那两颗年少轻狂的心罢了。

初遇时的把酒言欢,畅快淋漓都在岁月的侵蚀下一点一滴流散,最后剩下的还有什么呢……?

“呵,束手就擒……束手就擒……莫云寒,你是在痴心妄想还是在做着虚妄的梦?”秦墨转过身,讽刺道。

面如冠玉,眸若星辰,唇似涂脂!

风华绝代,艳冠天下!

是的,也唯有此能形容秦王给人的惊艳之感。世间也唯有秦王能将这肃穆沉重的黑色穿出谪仙的风姿雅韵、不染世俗!

“你果然还是来了。”听不出喜怒愠色的语气,波澜不惊,古井无波,一如先前!

“我不来,你怎可离去。”那头戴紫金冠,身穿紫衣华服的男字冷漠地说道。

秦墨闻言,露出自嘲的笑容,饶是是嘲笑,也让人心神荡漾。眉间那滴浅淡的朱砂随着他的笑而愈发的真切,仿若能滴出血来,“是啊,我不离去,你,怎可安心……”

一笑倾人国,再笑倾人城!

无双的秦王虽是淡泊如风、温润如玉、待人和善,却是不常笑的。

他的笑只为一人!

情之一字最是伤人,蚀骨蚀心,断肠断魂,催人老乱浮生!

连高居仙台的秦王也免不了俗,堕了红尘,为情所困。

只是他们都不是常人,所以连爱人也爱得辛苦。

“你还是这般……我的墨……”

“可你已不再是当年的云寒……”

莫云寒没有作答,只在心里默念道:我还是我,当年与秦墨醉卧花间执浊酒,谈笑风生点江山的莫云寒!

“对了,这个还你。”秦墨一把扯下腰间的玉佩,覆手一抛,进了莫云寒的手。

莫云寒低头看了一眼手中的玉佩,眼中闪过复杂之色,“你倒是选了个好地方……前方就是断魂崖……你逃不掉的……”他的语气中隐有淡淡的喜悦,不知是因为什么。

“逃?逃……”秦墨洒然一笑。取下古琴,席地而坐,唇音轻启,豪迈霸气。

“醉卧沙场谁人不羁笑倾杯中酒扬眉淡笑问穷寇指点江山笑问如画否?谁敢夺之从我手?一阵血雨腥风水倒流一场兵荒马乱不休天地为局执黑白子走执掌乾坤功不朽醉凝眸独酌愁绪一宿世人只道我翻云覆雨谋铁衣锈一夜寒光谁侯战火几时休……”

凭凛然正气热血一腔,奏万里河山荡气回肠!

“此曲赠你,从此两不相欠!”

他一跃而起,朝断魂崖掠去。

谁醉,谁醒,谁哭,谁笑,谁叹,谁言,此生莫忘,谁人问世事无常。

无人言,无人叹,无人笑,无人哭,无人醒,无人醉唱,纵一世豪杰无双。

风声呼啸,落叶满天,一切的一切,伴着那一声“放箭!”而烟消云散。

铁蹄声声,踏着飘零的枫叶,也踏碎了这一场烟花盛世。

秦墨、莫云寒,两个天生的王者,任何一人,都能生就一方霸业,万代千秋,永垂不朽。

可偏偏相遇相识相知,成为莫逆之交,甚至……

命运二字最是弄人,纵然你有如炬慧眼,也逃脱不得。

究竟是誓言苍老了年华,还是时过境迁的岁月沧桑了誓言?

当年一句“只为你一人袖手天下”,如今不过是场笑话。

一柄灌注了内力的箭破空而来,直直刺入心间。

鲜血瞬间晕染开来,滴落下来没入泥土。

秦墨转过身来,时间仿佛就此定格。他的眼中倒映着他挺拔而又朦胧虚幻的身影。

他蓦地笑了,清清冷冷浅浅淡淡而又凄凄惨惨戚戚,这染血却遗世的笑是秦王在这世间最后的证明!

往后,秦王二字便成为了过去。虚名也好,浮利也罢,都再无干系!

他踉跄一步,跌入了断魂崖。

断魂崖处自断魂!纵有无双技艺,也难逃断魂!

他缓缓闭上了双眼,就此沉没在翻腾的云雾中。

背上的琴已然被他置于身前。

不知过了多久,他悠悠地撑开眼睛,

入目青山绿水,青竹碧波,一派恬静闲适。

“既然想要我死,又何必放我一马……”他苦笑,摸了摸xiong口,抖出些许碎片,氤氲着紫黑色的骨玉,如今只余残破。

“这骨玉是你亲自为我戴上的,却依旧将箭射向这里。云寒啊云寒,你究竟在想什么……”

“世人都说坠落断魂崖便无人生还,不曾想竟是别有洞天,乃世外桃源。”

猛然间,秦墨忆起莫云寒的话“你倒是选了个好地方……好地方……喜悦……莫非……”

“罢了罢了。秦王已死,想这些作甚……以后便只有无喧了。”

他拂了拂袖,从湖中起身,用仅剩的内力将衣服烘干。

在这个世外桃源休养了半月,默默离去。

一个月后,扬州青楼,醉红尘中,一名素衣男子黑着脸,怒气冲冲道:“你个混蛋,当初叫你来你不来!现在倒是不请自来了!”

秦墨倚在榻上,悠然笑,还熟练地为自己斟上一杯酒,“过奖过奖,咱两谁跟谁啊。”

那人郁闷地从秦墨手中夺过酒,一饮而尽:“你不怕我把你给卖了?”

“你洛书是个什么样的人除我之外不会再有人更了解你!况且,我这正不是让你卖嘛。”

洛书偏了头,不再继续这个话题,“你本可以自立为王的……偏偏去当了那个莫云寒的手下,你又不是不知道他好没人,男女通吃。这样的人最是薄情!怎么聪明如你也不能看透?现在好了,遭报应了吧!”说完,瞪了秦墨一眼。

“你们都看错了他……我不后悔……”他淡笑着开口,似乎谈论的不是他,似乎所有的伤痕都不复存在!

唯有那隐隐作疼的胸口在一遍又一遍地提醒着他……

“虽然都是做皇帝的料,不过他的确比你更合适一些,他可以无情绝情,而你太善良!”

“善良?呵呵……我已双手沾满了血迹脸身体里流的都是别人的血。又怎配得上善良二字?”

“行了行了,我才懒得管你,安心待在这吧。”洛书摆摆手。

一年后,无喧之名已是闻名遐迩。

置身红尘而心无杂念者,名无喧。他的的确确对得起这个名字。

无喧……无喧……恍若谪仙……

多少人一掷千金只为博得美人一笑,多少人散尽家财只为拥得美人归。

可惜,没人能成功。

是人生如梦,还是梦如人生呢。

真真假假,虚虚幻幻,执着的、坚守的、等待的,都是什么?

他依旧一身紫衣。

他依旧一袭黑衫。

再次的相遇,是上天的玩笑,命运的捉弄,还是寻觅之后的必然?

只是都变了,回不到从前。

再见已是生死无话,擦肩而过,形同陌路。

莫云寒一把捉住他的手,将他搂入怀中,轻佻地撩起他的长发,戏谑道:“我该叫无喧,还是秦王?”

秦墨没有回答吗,而说淡漠地说道:“你还欠我一个解释。”

莫云寒摸了摸鼻子,讪笑,“什么都瞒不过你。”

然后两人默默坐下,然后云寒为秦墨将一年的事情一一道来。

“所以,你现在不是帝王了?”秦墨问。

“血染江山的画,怎敌你眉间一点朱砂。……你可曾记得你说你不要整个世界,只要我莫云寒?”

秦墨颔首。

“当年你送我如画帝业,却也始终不过一场繁华,过眼云烟,镜花水月。而今我为你负了天下,送你帝业如画又何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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