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重生

她重新走回水边,看着被踩得脏烂的果子,失落的转头看着水中模糊的倒影,机械的想到什么就做什么,小小的身子像是风中飘零的落叶,椅着,对前路充满了迷茫。

呆呆的黑眸自眼脸处慢慢溢出水光,她感到脑中突然阵痛袭来,顿时头晕目眩,不等她反应过来就晃晃悠悠的栽向水面……

窒息的惊恐和痛感铺天盖地而来。

一团像被野兽撕碎的画面渐渐被重新拼接,遥远的记忆纷至沓来,胸口一阵压抑的紧缩抽痛,周围的空气仿佛受到某种吸引,四面八方的疯狂咆哮着、拥挤着压向水里。

玄九,玄九……

水中原本该挣扎的孩子突然一动不动的睁大了双眼,黑白分明的眸子像是瞬间被丢落在毫无生气的浓墨里,咻的吞没了最后一丝的白,同时,她娇小的身体里骤然爆射出一道道诡异的金色丝状的光线悬浮在她的周围,迅速将她包裹似蚕蛹一般。

这里,是一个红色的独立的界域,不似炙热的烈日般炫耀,亦不若红腥的血液般浓稠,而是霞光的梦幻和娇羞般的温馨和浪漫,就连不远处唯一的一座府邸亦是丹楹刻桷。

道路两旁长满了一排排古老壮硕的大树,形成一个天然的圆形洞口,一望无尽。

在阳光的照耀下,树叶的间缝中,扬扬洒洒着无数金色的光粉,风一吹,叶子摇曳间发出金叶撒地的声音,迷醉心神,而树的背后,是一片永不凋零的花海。

那树下,背对着站了一个白衣纤瘦的少女,她渐渐的向她走去。

可就在她伸手触碰的瞬间,四周的红色像是受到了惊吓突然活过来一般,剧烈的挣扎起来,开始变得粘稠,红得刺目,霎时铺天盖地的朝着那白衣少女席卷而去,如一张血盆大口,凶恶残暴。

“你,不该回来。”

是谁?耳边不断响起的是谁的声音?

她突然感觉自己凌空站在一处,然后被什么狠狠一推急速坠落,那种将心悬在喉口的恐惧感让她完全丧失了言语的能力,在下落的这一路,她看到了很多陌生又熟悉的面孔,以及一个个模糊又渐渐清晰的画面,最后,数道凌厉的寒光闪过,她背心骤然一痛。

“啊……”

脑海中的画面戛然而止,那些闪过的无数张脸孔也尽数消失,瞬间消散成碎片,金色的蚕蛹应声而破,惊天的水柱直冲而起,一个黑色的娇小人儿随之被冲出水面,那嘶哑的、凄厉不甘的声音震彻山谷,惊走附近的飞禽走兽。

水柱骤然退回河塘,一道身影瞬间砸向岸边,不知生死。

一个时辰后,山间不知何时吹起了一股凉风,岸边几不可闻一道痛苦的呻吟。

小草缓慢的翻身斜躺在地,身体的每一根骨头都在叫嚣着疼痛,她渐渐记起昏迷前的那一幕幕。

她坐起身来,茫然的摸着脸上早已风干的泪水和河水,低头看着自己一身怪异的服饰和苍白细弱的手脚。

再缓缓转头看着四周的环境,她轻捶晕乎乎的脑袋,眯眼看着蔚蓝的天空,有些分不清今夕何夕。

脑海里像是突然住了一个人,却又好像不是,似乎只是多了很多东西。

画面中的女子死了吗?她好像死了,为何自己会觉得那么伤心呢?

突然出现的梦境让她混乱不已,画面断断续续,可这个梦实在太过真实,真实到让她心悸非常,莫名悲伤。

她蜷缩在岸边久久没有动一下,呆呆的保持一个姿势,直到感觉到又一股凉风吹到身上打起冷颤,才深深的吸了口气,那气息中还带着浓重的颤抖着的鼻音。

身上黏黏湿湿的让她感觉很不舒服,她试探的将小手伸入水中,反复的洗手,来感受这双手带给她的怪异的真实感,这水,也感觉是那么的真实,她转头看着那已经变得平静的水面,神情呆愣,她刚才是怎么上来的?

她这才快速的将身上清洗干净,动作比之之前熟练了很多。

把清洗干净的湿衣服穿上了身,冰凉的触感让她浑身一阵哆嗦,看着满是断绳的鞋子,好像刚才为了把它解开,自己已经把它扯坏了。

她干脆把绳子都扯掉,然后把鞋子随意的丢在有太阳和风的地方,懒懒的用小脚踢了踢鞋子,将鞋面面向阳光。

小草没有意识到自己的现在的行为是那么的自然,眼神中早已没有之前的茫然无知。

但终归才死里逃生,才清醒不久的她再次感到了疲倦,有些事既然分不清弄不明,她不如什么也不去想了,这暖和和的阳光,一时间让她忍不住贪婪起这片刻的安逸来。

她找到一个又大又平坦的白石,小心翼翼的爬上去,翻身躺在上面。

长长的叹息一声,她闭上眼睛,用袖子遮住小脸,一动不动。

披散的头发,苍白透明的肤色,加上那一身宽大的黑色袖袍,从远处看上去就像是哪家做丧时不小心遗落的纸人。

当时祭师安抚好百姓后,便伸手在已经昏迷的小草的脖颈处试了一下,当已经感觉不到跳动时,他并未诧异,虽然火势很快就被熄灭了,但以她那般脆弱的身体,撑不过须臾实属正常,他和封珏报备了一声后,就直接派人将她丢到山上埋掉。

因为雨势太大,被派出的侍卫又知道她天煞孤星的身份,本来就满心惶恐,又加上暴雨还在持续的下着,哪里来得及认真垒土。

看着小草身体娇小,就随便找了个坑把她丢了进去,随意刨了些泥土埋在她身上后,害怕得早早就跑掉了。

所幸的是,就在他们走了没一会儿,大雨就将这个临时堆起来的小坟冲开了,下方的泥土随之坍塌,所有的水都流下了山坡,无法囤积,否则,小草就算是没被活埋,也定会被泥水活活溺死。

任封珏和祭师青璃如何想也想不到,那般娇小脆弱的生命竟是如此顽强和好运。

炫目的阳光散发着温暖包裹着全身,小草感觉浑身一阵舒畅。

躺在石头上,刚闭上眼睛,脑中又开始浮现之前那些断断续续出现的画面……

一觉醒来,小草眨巴了好几下眼睛,突然“腾”地坐起身子,身上的疼痛顿时让她龇牙咧嘴。

看到周边的环境,突然记忆回笼,她慌忙的低头检查自己,然后跑到水边透过水面看到一个娇小的影子。

她满目震惊的看着水中长相丑陋的自己,半晌才用力揪了一下胳膊,剧烈的疼痛让她痛呼出声,她抬头看着远处已到西山的落日。

呼~

禁地,六年,丑奴,火祭,一切都仿佛在昨日……

可这一次,她却能清晰的知道自己是谁,她是墨云国战神敬王之女,也是后来紫衣侯府的暗卫十九,她重生了,重生在六岁这一年。

可谁来告诉她,时光为什么倒退了,谁能有这么大的能耐?

不对,她之前的梦中好像还出现过什么,可究竟是什么呢?红色?玄九?当她试图去回忆时,脑袋就像被人用尖锐的刀尖一点点的刻画着什么,痛入骨髓,她大汗淋漓的蹲在地上,不得不收回思绪。

还是,如今的这一切是在梦中,亦或是,她曾经六岁以后度过的那十来年只是一衬诞的梦境?

但很快,就被她否认了,梦境不可能那么真实,那些生命中走过的人是那么的鲜活,那不可能是梦。

她低头看着自己苍白瘦小的手掌,摸着脸上纠结的疤纹,这一切都真实的可怕。

原来,一个人真的可以重生?

若不是自己的亲身经历,以及脑海中真实得不能再真实的记忆,任谁讲得天花乱坠,她都不会相信这世间竟真的有这么匪夷所思的事情。

她有太多太多的疑问……

她呆呆的坐着一动不动,想着那个最后和她一起摔下悬崖的人,想着就在不久前,那个护她六年却被害死的人,以及只活在传说中从未见过面的父母,然后是翠竹姑姑和十二师兄,她缓缓低下头,埋在膝盖间,眼眶一阵酸涩。

她用衣袖擦了擦眼角,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压下心中翻涌的情绪,揉了揉酸涩不已的眼眶。

然后紧紧的闭上眼睛,再次睁开时,那双黑色的瞳孔一闪而过一道星芒,谁也不知道她刚才想到了什么,又做了什么决定。

此时,她已恢复孩童的清澈纯良,她小心的看了一下四周,起身朝着山洞走去。

若是丑奴还活着,如果她看到小草,她定然能一眼看出来,这已经不是那个一无所知的孩子了,似乎不知道因为什么,她已经瞬间长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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