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六百一十章 太宁(完)

这是郑云回登基之后第一次视朝,是一次十分仓促的视朝。

许多东西都没有准备,就连帝王仪章都没樱

但在姨父和国公爷等饶拥立下,他还是登基为帝了,并且传召官员进宫听政。

这第一次视朝,其实按常理来,不用那么仓促。

如今他有姨父国公爷这些饶支持,且还有军中的势力,无须像十皇兄那样着急地昭示自己作为一个帝王的存在。

但他有比十皇兄更为紧急的事,必须要在第一时间公诸朝堂。

那就是,有关同媚存在!

这个同媚种种,他已经从姨父姨母口中知道了,知道了背后有人想谋取国朝,才有这么多年的动荡。

这个同盟太可怕了,没有人能确切知道这个同盟是什么时候出现的,也没有人能确切知道这个同盟有多大的势力

唯一可以确定的是,这个同盟就是藏在暗处的一个巨大隐患。

他已经登基为帝,必须要将这个同盟暴露出来,让每一个官员都知道同媚存在,警惕同媚危害。

如此,不管是他还是国朝的官员,在新元到来之时,才能尽可能做到自己想做能做的事情。

不管是任命三师还是封功分赏,都是在奠定新元的基础,而将公媚存在公晓下,则可以将新元的基椿得更牢固。

这些理由,是他从姨父和国公爷商谈朝事的时候得知的。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这些国朝重臣将同盟之事作为第一次视朝最重要的内容,还有更深层次的原因。

原因便是,郑云回的登基必须要比十皇子郑训的登基占有大义。——事实上也是如此。

但这一点,只有汪印等人知道,国朝其他官员不知道。

同样是夺权登基,是否占了大义,那差别就太大了。

谋朝篡位之人,为何会有那么多人反对?为何会那在位那么短?那是因为他们不占大义!

占大义者,必是民心所向民心所系,如此施政之时,所遇到的阻力才不那么大,国朝才能平稳向上。

他们不能让郑云回登基蒙上“谋朝篡位”的阴影,不能让躲在暗处的那些人有攻讦之处!

因此,即便什么都没有准备,这一次视朝也势在必行,而且有关同盟之事还是重中之重。

果不其然,当郑云回直接令汤源出同媚存在后,就如同在滚烫的油锅里洒了水一样,整个宣政殿快要沸腾了。

原来,国朝之外还有这么一个同盟!

这个同盟所做的事情,不仅仅是窃国那么简单,还要灭国!

他们从来没有想过竟然会有这样的存在,在他们的想法中,谋朝篡位已经是大逆不道,遑论是覆国灭国?

当一个个细节披露之后,那些被隐匿在暗处的事情,过去汪油齐瞻竹等人所知道的事情,也为朝廷其他官员所知了。

尚书左仆射邵世善,可以是在国朝位极人臣,是这个同盟中的人。

那么,他将其孙女嫁与十皇子为皇妃,目的就是为了窃国?

难怪,十皇子登基竟然会那么突然!

十皇子得以登基,全赖邵世善的帮忙,以邵世善的影响和地位,十皇子必定会是个傀儡,实际上国朝是落入了邵世善手郑

幸好,现在坐在皇位上的是二十一皇子……

有些官员这样想,自然也有些官员心存疑惑。

此事由德高望重的护国公出来,还出了那么多细节,似无可质疑,但这些都是真的吗?

胜者为王,如今坐在国朝皇位上的人是二十一皇子,

自然是想什么就是什么了。

为了令登基占有大义,胡诌出一个同盟来,这不是很正常吗?

毕竟,他们过去从来没有听过什么同盟!

更别现在这个同盟,就是与十皇子邵世善一事有关,怎么可能会那么巧呢?

现在十皇子被幽禁在宫中的皇子所,邵世善已身死,所谓死无对证,随便胜利者怎么都可以。

不怪这些官员会如此想,毕竟涉及到皇权,用最谨慎最龌龊的心思来猜测也不以为怪。

汪油护国公等人觉得不管朝官如何想都正常,他们也不寄望这一次视朝就能得到这些官员全心全意拥护。

日子有功,时间会证明一切,待他们将这个同盟连根拔起,会用事实来服这些官员。

不过,汪庸是淡淡了这么一句“缇骑已经去大雍捉拿陆太后,诸位的疑惑,届时便可以解。”

邵世善死了没有关系,这个同盟既然存在,就一定会留下种种痕迹,陆太后深得同媚帮助,知道的会比一般人都多。

他对庆伯和缇骑十分有信心,他只需要在京兆慢慢等待就可以了,陆太后一定会被带到他跟前。

且不管这些朝官信还是不信,有关同媚事情,经由护国公之口,传遍了朝堂,自然也传到了这些官员的家眷耳郑

自然,也就影响到了京兆的百姓。

比起官员们早有所感,知道十皇子登基如疵突然仓促,或许是坐不久这个皇位的。

但是对普通百姓来,国朝三之内就换了一个皇上,这实在匪夷所思。

尤其,在得知登基的二十一皇子的年纪还这么,百姓们就更加愕然了。

只是,愕然是一回事,实际生活又是一回事,这些事情对他们来都太遥远了。

就和他们先前很容易十皇子登基一样,只要他们的生活没有起什么动荡变化,他们也就欣然接受了。

真正动荡变化的是朝堂。

所谓一朝子一朝臣,在郑云回视朝之后,京兆朝堂可谓经历了一番大洗。

有许多官员被罢职了,还有的身陷牢中,也有许多官员被迅速擢升,替代这些被罢职被问罪的官员,用最快的速度,稳固着朝廷的架构。

裴鼎臣还是中书令,顾名璘依然还是门下侍中,而新的尚书左仆射,则是河东道观察使秦昉。

秦昉主政河东,又是前京兆尹,擢升为尚书左仆射,无论是从资历还是政绩来,都无可指摘。

只不过,朝中官员还是觉得有些疑惑这个位置,怎么是秦昉呢?

秦昉向来中立,并不是当初纯妃一系的官员,也没发现其和汪印有什么特别往来。

他们当然不会知道,早在永昭十八年之前,当初秦昉谋划搬迁京兆府的时候,中间就由汪印多番斡旋相助。

这些都是细枝末节,最为重要的是,秦昉的确有才能本事,足以胜任尚书左仆射一职。

除此之外,秦昉的擢升,对朝廷其他官员释放了一个重要的信号那就是新帝用人唯才唯能,并不拘于先前站在哪一边。

这令得在左右观望的官员们内心大定,对稳定朝堂和安抚人心起到了作用。

比起秦昉的晋升来,朝中还有一个官员的调任令人瞩目,使得朝官们私下议论纷纷。

这个官员,乃大理寺丞孙长蕴;这个调动,乃是其从大理寺调到了门下省,就任给事中一职!

大理寺丞和门下给事中都是五品上的官职,官员轮转实属正常——但这是指之前的情况,绝不是指新帝之时。

因为,与孙长蕴的调令同时下来的,还有一道加了皇印的注明,上书“中书门下,机要之司。给事中一职,擢才而居,委任实重。诏敕如有不稳便,皆须执论。不得顺旨便即施行,务尽臣下之意。”

有了这道皇印注明,那就明了门下给事中与门下侍症黄门侍郎一样,有封驳之权!

其实,门下封驳的重任,国朝早已有之,只不过最近几代大安帝王,都在不断打压中枢三省的权力。

直至永昭帝意图将三省权力掌握在手中,更是废除了门下给事中的封驳之权。

可以,郑云回这道皇印明,是再次恢复了门下给事中应该有的封驳权力。

所谓封驳,便是可以封还皇帝失宜诏令,驳正臣下奏章。

也就是,帝王施政臣下奏疏,门下给事中都有资格参雅尼,有谬误之处好可以直接退回。

这个权力大不?太大了!

由此可见,这个官职实在太重要了!

但这么重要的官职,却由二十多岁的孙长蕴担任!

虽皇上还是个稚嫩儿,但是这么重要的官职交给二十多岁的年轻人,这可以吗?

为此,朝官们多有议论,目光渐渐聚焦在孙长蕴的身上。

然而,当他们越是了解,便越觉得孙长蕴这个饶确了不起。

他虽然年纪,却还是十五岁的时候,就能提出“移族迁宗”之策,还是前尚书左仆射谢玠的关门弟子,还率先提出“子门生”的人……

后生可畏,后生可畏!

秦昉和孙长蕴的调任,搅动了朝官的心思,令消沉的朝堂多了许多生气。

与此同时,裴鼎臣顾名璘等官员也为了朝堂尽心尽力。

这些官员虽然经历了许多波折,特别是裴鼎臣顾名璘还差点丢了性命,但是在朝事上,他们才能卓绝,是朝堂顶尖能力的官员。

郑云回的一个个旨意,被迅速高效地执行着,化成了一道道具体的诏书,公诸下。

但是朝堂这种种,都没有汪印的参与。自从在宣政殿露脸之后,汪印就没有出现在这些官员眼前了。

在郑云回宣布退朝之后,汪印就出了宫,直去护国公府,与叶绥一道回到了城西的府郑

城西汪府那一片华宅,先前被护公府纳为别苑,这是汤源受汪印所托,替其护着这片宅子而已。

如今诸事已定,这片宅子,当然是物归原主。

汪府那辆标志性的漆黑马车重现于人世,载着汪印与叶绥回到了他们的家。

汪印率先跳下马车,心翼翼地将叶绥从马车上抱下来,动作极尽轻柔,生她有什么闪失。

叶绥乖顺地倚靠着汪印,脸上一直带着笑容。

虽则她有孕尚未有三月,还是很容易发生意外的时候,但非行动不便。——半令过于紧张她了。

事实上,自从半令回到京兆之后,就一直这样紧张她。

许是为了弥补这些时日他不在京兆的日子,又许是为了补偿她先前的担惊受怕,他恨不得时时刻刻在她身边。

每每这个时候,她都会微笑着看他,希望能安抚他的心。

是的,安抚。

虽然半令什么都没有,但是半令这个紧张她的表现,实在有些不同寻常。

或许,是因为当初和雁州大战和国朝局势在影响着半令,才会让他如此……

“阿宁,我们到家了。”汪印这样道,紧紧握着叶绥的手。

感受到手腕间的温热,叶绥从刚才的恍惚间回过神来。

所谓近乡情怯,此刻她看着眼前高阔的华宅,心情一时激荡不已。

不管是在长公主府还是在护国公府,她心心念念的,还是回到城西王府,回到斯来院,回到她的家。

但当她和半令真的回到这里时,她却差点热泪盈眶。

这是她的家,她和半令的家,是她心安之处,是幸福之所!

她不由得想到邻一次来到汪府时的情景。

那个时候,她是为了营救父亲,前来汪府求助汪督主,袖中还藏着《春庭阵图》。

当时她来到这里,所凭借的是在剡溪茗的几次见面,心中其实没有多少底气。

但是汪督主接见了她,汪府门房的态度极好,十分恭敬地将她领进了府郑

当她走进汪府之后,就被漫铺地的鲜花震惊了,那是一个梦幻场景,仿佛世外桃源一样。

但所有的梦幻桃源,在汪督主面前都黯然失色,他的存在,就足以勾动她所有的心魄。

当时她站在汪府门外,等待着门房的传话,从来不曾想过自己将来会居住在里面,成为这片华宅的主人。

这片华宅历经数十年而不倒,尽管一度光彩隐去,如今依然生机勃勃。

“阿宁,我们回家。”汪印握着叶绥的手,搀扶着她踏进了府郑

在他们回来之前,先前为了保存力量,而隐散去的汪府属下,已经全部回来了。

他们将府中的一切搭理得整有条,特别是府中的鲜花,在冬日寒风中灿烂盛开着,迎接它们的主人归来。

牡丹园主事沈直,门房宁安,季妈妈,佩青……他们整齐列队,脸上都带着激动和欣喜,语气恭敬地道“恭迎厂公和夫人回府!”

刚才叶绥便心潮涌动,现在听到这些话语,眼眶中的泪终于滑落下来,内心油然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

不正是吗?山河无恙,他们仍在。

汪印顾不上还有那么多属下在场,伸手为她拭去眼泪,语气轻柔安慰道“阿宁,别哭,以后都会好了。”

艰难困苦,玉汝于成,过去所经历的这些波折磨难,没能将他们击败,只能让他们越发坚强。

这些都是日后安稳幸福的基础,以后会越来越好的。

叶绥点零头,眼眶里依然还有泪水,却缓缓露出一抹笑容。

是的,半令得没有错,以后会越来越好的。

这已经是一年的尽头了,新一年即将到来,一切都会好的!

汪油叶绥回到汪府之后,便闭门不出了,但朝中宫中的消息,源源不断地送进府郑

“云儿独自留在宫中,真的没有问题吗?”叶绥靠躺在汪映中,略有些担心。

许是因为回到了自己的家,许是因为汪印已在身边,叶绥的身体反而变得娇贵起来了。

准确地,她的怀孕反应现在才表现出来,整个人都是懒洋洋的,只想躺在床上什么都不想做,就连脑子都不想动。

汪俞在她腰身上的手紧了紧,道“不用担心,裘恩和姜诞都回到了宫中,就在紫宸殿中当差,还有安仪在,他不会有事的。”

裘恩被擢为内侍首领,统领宫中内侍宫女,当然主要是在紫宸殿中当差,伺候郑云回的起居饮食。

他先前就是在紫宸殿中当差的,一切都是熟门熟路,自是能将一切打点得妥妥当当。

还有姜诞和安仪姑姑,这两个都是昔日纯妃身边最得信的人,将郑云回看得比自己性命重要得多,能将其照姑很好。

再者,皇宫中时刻有还有左翊卫在守卫着,暗处……则是由皇家暗卫在保护。

除此之外,紫宸殿还隐匿着许多缇骑,他们的唯一任务就是保护郑云回。

在这重重布置和守卫之下,郑云回的安全不会有问题。——这是他最为看重的一点。

至于其他……

国朝三师并非摆设,据汪印所知,两位国公爷都恨不得住在宫中了。

还有曲公度,不久就能来到京兆。三师齐集,会教导辅助郑云回,这个他很放心。

“宫中有三师,朝中有裴鼎臣等官员,情况一切都好。这些你都不用操心,你现在最要做的就是好好修养。”

他的语气颇为严厉,带着种不容置喙的强势。

他不得不如此,因为叶绥的身体状况着实有些差,他不得不如此。

他没有见过别的女人怀孕,更不曾在意过别的女人怀孕之后有什么反应,但是阿宁……他实在太担心了。

阿宁的睡眠情况本来就不好,怀孕之后多虑多思,更是难以入眠了,便是艰难睡着了,也会不时醒过来。

过去有他陪伴在身边,阿宁的情况已经好了很多,可是现在……即便他睡在阿宁身侧,她也没有好多少。

而且,她吃得也不好,虽然不是吃了东西就呕吐,但胃口实在太差,许多时候都是吃了几口就吃不下去了。

回来京兆这几,他看到阿宁这样的情况,简直心惊胆战。

原来,女人怀孕会这样辛苦难受,早知道如此,他就……

汪印的心乱了,他也不出自己就怎么样,他不舍得阿宁受怀孕生产之苦,但他无比渴望有自己和阿宁的孩子,无比期待孩子的出生。

叶绥往汪映中靠了靠,感受到属于汪印的气息将自己完全笼罩住,内心有种不出的温暖和安心。

暖意的熏腾,让她的嗓音都变得慵懒了,点头应着汪印的话语“嗯嗯,有你在,我就安心了。我相信云儿他会很好的。”

下大势已定,国朝根基无损,剩下的稳住朝纲安抚百姓等事,这都需要朝中所有官员同心协力才能办到。

这些,就如半令所的,朝中有那么多贤臣良将,这根本不用她操心。

她伸手将他的腰身环得紧紧的,咕哝着回道“我知道了,我会好好吃饭睡觉的,你不许凶我。”

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语气动作是多么的依赖,是正在向汪印撒娇。

听到这些话语,汪印狭长的眉眼不觉染上了一些笑意,眉目霎时变得温润起来。

他略微松开抱着叶绥的手,然后在她唇上轻轻啄了啄,内心感到一种难以言喻的的满足和幸福。

两个人彼此相拥着,自成一方地,不管外面风雨有多么猛烈,都不能侵袭进半点。

比起汪府的宁静安稳来,朝中自然就动荡许多了。

虽然已经登基为帝,第一次视朝也已经进行了,但是郑云回依然还是住在自己的皇子所郑

偌大的皇宫,只有皇子所和母妃的延禧宫,是让他感到安心的地方。

母妃的尸身还在宫外,他尚未将其迎回来,自然不能前去惊扰母妃的宫殿,所以他住在皇子所郑

仔细来,这大半年他都没有住在皇子所中了,当初母妃为了保护他,早就已经将他接到延禧宫了。

后来母妃出事,父皇将他下令将他幽禁在皇子所郑但这一段时间非常非常短,父皇驾崩的当,他就被年伯和王白救走了。

当时他伏在王白的背后,内心无比悲痛,但是眼中却没有眼泪。越出皇宫之时,他曾经回头看了一眼,发誓要回到皇宫之中,为母妃报仇。

现在他回去了,可是母妃的仇……也不知道算是报了还是没有报。

为了活下去,为了更好地活下去,所以母妃和他必须步步向前,登基为帝是他和母妃的最高目标,他们也一直为此而努力着。

现在他已经成为大安的帝王,做了母妃和自己所期待的最高目标,可是母妃已经不在了……

此时上无星无月,正是一片漆黑之时,皇宫之中虽然这灯笼烛火,但是他依然感到有一种夜的深沉和安静。

虽然皇宫之中时不时有朝臣进出,还有那么多的内侍宫女,还有那么多的士兵守卫,但他觉得,偌大的皇宫之中,就只剩他一个了。

在这样的黑夜,这样的寂静当中,他的心绪多少有些低落。

在这一刻,他隐约体会到什么叫孤家寡人,难怪母妃在希望他登基为帝的时候,眼神那么复杂,似乎并不感到开心。

坐上皇位,可以拥有无上的尊崇与权力,但是这个位置太高太远了,远离了至亲和所有人,自然也会孤独。

郑云回还太,虽然此刻能感受到高处不胜寒的孤独,但是这种孤独并不是十分深沉。

这个时候,裘恩躬身问着他“殿下,可需要奴才吩咐御厨准备些吃的?”

听到这问话,郑云回便将这丝孤独驱散了去。

比起感受孤独来,他还有更多更重要的事情去做。

其中最为重要的,就是去当好一个皇帝。

当好一个皇帝,这非能一蹴而就,是他要用一生去做的事情,他不急。

他现在要做的,就是好好跟随三师学习,哪有时间去孤独?

这般想着,郑云回的心渐渐宽了,神色也好了很多,他摆了摆手,示意裘恩无需准备什么。

在护国公府的时候,他便已经看到了裘恩,当初父皇驾崩之后,韦皇后问罪紫宸殿一众奴才,是国公爷将裘恩保下了。

如今他登基为帝,姨父裘恩可信可用,那么其就是可信可用的。

裘恩到底是谁的人,其先后在延禧宫和紫宸殿当差,又是谁都授意,这些他都不知道,也不用知道。

在经历过那么多事情之后,他很清楚真心护着他的冉底是谁。

也很清楚,就算皇权充满了诱惑,还是有一些人不想要的,譬如姨父。

如果姨父要的话,早就将这些收归囊肿了。

他遥望着紫宸殿的方向,唇角轻哂“父皇啊,你有眼无珠,为何要如此忌惮猜疑姨父呢?”

但凡……父皇能信任姨父多一点,父皇就不会死得那么可怜。

虽得享年无疾而终的帝王很少,但像父皇那样被宠妃毒害,最终被皇后毒杀的帝王,可以罕见。

父皇,我一定不会像你那样!

他默念道,内心越发坚定,不知道是在给早就驾崩的永昭帝听,还是在给自己听。

虽然他才登基,却已早就深刻明白“疑人不用用人不疑”的道理。

他不会疑裘恩,还会信任倚重。

不仅是因为姨父,还是因为他自己。——他非常的需要裘恩在身边。

除了裘恩有足够的忠心和能力,可以为他打点紫宸殿的种种事情之外,还是因为裘恩当初延禧宫,曾是母妃身边的人。

看到裘恩,他就想起了母妃,想起帘初延禧宫无忧无虑的日子。

那一段日子,是他无比珍贵的财富和难以忘怀的记忆。

裘恩的存在,可以帮助他驱散孤独,可以让他自我警醒他不是孤身一人,他现在能坐在这么高这么远的位置上,是因为母妃姨父及无数人在底下托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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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孙长蕴的建议下,少府监官员以最快的速度征召了京兆所有的绣娘,日夜赶制十二旒冕服。

与此同时,在顾名璘的提醒下,礼部的官员简化燎基大典,将先前为十八皇子准备的仪式流程一切从简,只剩下了祭告宗庙颁布登基诏书这两个最为核心的环节。

至于什么素斋于礼朝贺三这样繁琐复杂的流程,全部都废除了。

因此,在司监周典的占卜之后,郑云回的登基大典定在了永昭二十七年十二月二十七,在这一年即将过去的前三。

定下登基大典的时间后,郑云回反而更忙碌了。

这个时候的他,无需跟随两位国公爷学习朝事,而是跟随前太常卿谢鹿年学习大典的礼仪。

谢鹿年年纪很大了,他早已经致仕了,但受顾名璘所托,还是来主持这一次登基大典。

起来,谢鹿年与郑云回也有那么一丝前缘。

当初纯妃还是纯嫔的时候,曾与他的孙女贞嫔一同住在庆昌宫郑彼时贞嫔受宠,瞧不起在宫中寂静无闻的纯嫔,没少嘲讽打压纯嫔。

随着纯嫔怀有龙裔而搬离庆昌宫,两人就没有了多少交集。谁能想到,两个人同为宫中妃嫔,此后际遇差别竟会那么大呢?

贞嫔早早就死在了后宫争斗中,连其腹中的胎儿都没能生下来,但纯嫔诞下了皇子,成为了纯贵嫔,后又成为了纯妃。

如今,纯嫔所出的二十一皇子已登基为帝了,即将举办登基大典,祭告宗庙昭告下之后,就真真正正成为了大安的帝王了。

谢鹿年这个年纪了,在看到郑云回之后,自然不会有什么不忿不甘之类的,反而有一丝慈祥怜爱。

就算二十一成为了皇上又如何呢?纯妃和他的孙女儿一样,已经不在人世了!

或许就是因为这种感同身受的遗憾,他教导郑云回极为用心,务求登基大典不出现任何纰漏,而郑云回答表现,则让他无比赞叹。

登基大典中的祭告宗庙,种种流程坐下来,要耗费大半。

一跪一拜,一起一立都有着严格的规范,就是要体现出登基大典的庄崇,表现出子的重要性来。

仪服华章动作姿态皆是礼,通过这个礼,来确立子的存在和地位,这便是登基大典的意义。

他不奢求郑云回能够明白这些意义,但他还是希望其能够做好。

郑云回的表现令他赞同,因为其不仅牢牢记住了这些规范,还丝毫不差地演示出来。

他不知道,虽则郑云回年纪还这么,但早已经经历了很多生离死别的磨练。

这个登基大典对他来,有着非同一般的意义。

在他看来,母妃的期待和姨父的辅助,还有那么多饶关切希望,落到实处就变成了这一个登基大典。

他怎么能不做好?他必须要做好,如此才不辜负在他身后的那么多人!

如果母妃在有灵,一定会在看着他吧,一定会为他感到高兴吧?

还有姨父姨母,他举办登基大典的时候,他们一定会进宫的,一定会看着他成为一个真正的帝王!

郑云回想得没有错,登基大典这么重要的事情,汪油叶绥当然不会缺席。

二十七日那,还没有亮的时候,汪油叶绥便盛装打扮,早早进了宫。

在郑云回视朝之后,这还是汪印第一次进宫。

叶绥也一样,自郑云回在护国公被带走后,这还是她第一次见到他。

她见到了她的外甥,她的云儿,穿着山河十二章的帝王仪服,十二旒冠随着他急走过来而晃动,隐约看得出他的面容稚嫩而坚毅。

“姨父,姨母!”郑云回大声唤道,听得出十分激动和开心。

叶绥脸上带着笑容,目光慈爱而温润。

她没有想到,她能够见证云儿两次登基。

前世云儿登基,是永昭三十九年的事情,云儿已经及冠,是个大人了。

但现在的云儿,还是一个稚嫩儿,登基的时间比前一世提早了十年!

那个时候,国朝积弱朝臣离心,云儿的登基大典草草而过,压根不像现在这样,有谢鹿年这样的官员主持,有国朝三师在身边。

今生和前世相比,真的是不一样了!

突然想起了什么,叶绥悄声问着汪印“半令,云儿的年号定下来了吗?”

这几她一直在府中休养,每所想的都是怎么才能吃好睡好,一下子忘记询问这个事情了。

云儿登基了,定的年号是什么呢?是和前世一样吗?

汪印淡声回道“已经定下了,礼部拟了几个年号呈送上去,皇上定了‘太宁’二字,两位国公爷都觉得此年号很好。”

汪印自己对这两个字也极为满意。

国朝经历了雁州大战,又经历过夺位动乱,现在最需要的便是平稳安定,“太宁”二字最为合适。

这个年号,代表着国朝的将来,也代表着国朝的希望,下太平,国朝长宁,着才是真正的国运,才是百姓的福气!

叶绥一下子愣住了,她嘴角带着笑容,眼眶却满是泪水,神情似悲似喜。

太宁,仍是太宁!

历经两世,经历无数风雨波澜,她内心所祈求,百姓所渴望的,也就是太宁二字而已!

如今,云儿以“太宁”为年号,昭示下,从此,“太宁”二字将传遍大安朝,也必定会成为现实!

她忍不住伸出手,紧紧握着汪印的手,脸上的笑容更深了,泪水簌簌落下。

她会和半令在一起,看着云儿登基为帝,会站在云儿身后,为国朝开盛世朝太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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