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二十八章 往后不提旧事,自此两欢散【二】

“不过明子啊……你还是没给我说你找孟引汤大人做什么?她早上就走了。”想了想,小墨镜在忘川河边把憋了好久的话问了出来。

奈何清东明子压根不听他说话,跌跌撞撞向汤铺子跑去,穿过排队的鬼,一头扎进汤铺子就找着孟引汤的身影,像个疯子似的东翻西找,不知道的还以为“孟引汤”是物件:“孟娇娇……孟引汤呢,你们的孟引汤呢!”

清东明子浑然不顾秩序拉住一个鬼就问:“看见孟引汤没?”

那鬼瑟瑟摇头,他是来喝汤过桥的,喝完汤摔碗就走人,哪认识什么孟引汤。

如今汤铺子已易主姓陈,孟引汤离开,她的小弟陈满满已经全盘接收汤铺子,孟引汤成为过去,陈引汤是为如今。

“……她走了。”这个陌生男人的出现让陈满满十分诧异,他担忧似的看向小墨镜,然而后者给他使了个眼神表示没关系。

“去哪儿了?”

“……桥对岸,投胎转世轮回去了……走了已经大半天了。”

这时候来找“人”……找毛啊。

闻言,清东明子傻了,随后,他转身看着悬在忘川激流之上长长渡桥尽头出神。

全程跟在清东明子后面跑,外加给拉完屎就跑的他埋屎擦屁股的小墨镜幽幽飘到他身后,语气幽怨,“我给你说了好几次她已经走了,你都不听,还硬要跑进来,等会儿跟我一起去惧大人那里,好好说一说,他不会计较……”

刚开始是好事而已,后来刚好要回无间的小墨镜不知不觉就被带偏,发现清东明子好像有些不正常,他还一直提醒清东明子“孟引汤走了”,但,这老兄就是不听。

压根没听小墨镜说话,清东明子一副丢了魂的状态,呆呆望着桥尽头的方向,先是很缓慢地走了两步,随即突然加速朝桥另一头奔去。

他莽撞举动,令在场所有引者措手不及。

“明子,回来!!”沉醉自我说个不停的小墨镜猛然反应过来,也忘了飘,拔步就追清东明子。

忘川河涌起的浪排打着桥身,桥分三层,最底层几乎被涌起的浪淹没,浪很大,第二层椅剧烈,稍不注意就会翻下去。

好巧不巧,清东明子在第二层。

好不容易义气了一次,小墨镜追了一小段后慢慢停下脚步,因为在清东明子前方,桥那头有一身影在迷雾中出现……是惧,他过桥给孟引汤送行。

孟引汤这回的旅行不比人间远游,是从这辈子到下辈子,虽然,往生之旅中间隔了漫长的六百年。她没什么东西可以收拾带走的,毕竟眼一闭投入轮回道,睁开眼就是光溜溜的小娃,唯一需要整理的就是自己心态。定的日子今天要走,她便从昨天到要过桥了都守着汤铺子忙活不停,全程没发脾气不温不火,反倒是陈满满失落得很。

若不是惧来,孟引汤会在汤铺子一直忙下去,因为说过要送行,是他的出现提醒她该走了……

孟引汤哭了,泪一滴一滴落入汤中,却还是笑着:“其实……我不喜欢吃糖的。”

这是她在无间从未提起过的事。爱一个人就会努力靠近到他身边,习惯随着他的习惯改变。是他,是他喜欢吃糖,所以她也有了这个习惯,尝试那种略粗糙的口感,想像甜味在口腔蔓延的感觉。

“嗯……之前,秃头鸡要我戴墨玉牌,我死活不戴,就怕他路过认不出我……没想到他看见我的脸还是认不出我。”

女人喋喋不休的念叨听着很伤感,惧无言,思量少时,只说了一句:“引汤,时辰到了,该走了。”

“不知风趣。”

孟引汤被气笑,气呼呼舀了一碗汤自己端着,然后把勺子递给汹皮陈满满,而后,她端着汤走出汤铺子,在惧的随同下往桥对岸走去。她边走边念叨,不曾回头留念无间:“惧,如果有机会的话……他若是偶然有一天问起我近况的话,你告诉他一声,其实,我叫孟娇娇,琅平人士,无间六百年只为等一个人,还他一滴情人泪……假若是想起我了,你让他别挂念,别找我,别在我走后,做我这样的人。至此过,永生别缘。”

别挂念,别找她。

不要在她走后,再成为她那样的人。

同上一位汤大人最后一次熬的汤一样,这一天,混了孟引汤眼泪的汤是前所未有的甜,伤心绝非良药,而释然可使前路坦荡。

……

“她已经走了。”惧把清东明子带回汤铺子前,他把那件红衣扔到清东明子怀里,孟引汤离行前那篇废话太多,惧简化,捡了其中精髓说:“她说如果你有一天想起她了,来无间问起她了,就让我告诉你,你们已经两清,谁也不欠谁,没有瓜葛,就不必挂念。至此过,永生别缘。意思就是让你别找她。”

不是没想过清东明子或许很快就会记起她的名,然后孟娇娇和子明东清在身边已有良人的情况下重聚,只是,孟引汤确实是想放过自己,她清楚自己的执念,并不想当第二个“杨丽娘”,所以很果断地决定去投胎,那件生前带入无间境的嫁衣,是最后虚无缥缈的牵挂而已,离开时,她把外衣脱下递给惧,并说了惧转告给清东明子的那番话。

不脱嫁衣是执着六百年前那段已落断的感情,嫁衣着身六百年,不过是披着捉雀罗网而已,岂是收了翅膀就不能飞的鸟。

在解脱痛苦这事上,孟引汤做得很好,应了性子里的暴躁干脆,比世间很多人爽快利落,她不要那件嫁衣随她轮回,再牵绊来生。

何往,何妄,自此,两欢散。这,是孟引汤送给惧的话。

往后不提旧事。

“不过我没想到,你会现在来,时间点太凑巧……很可惜……”说着,惧望着大道顿住……

实属巧合,今日要被送去流放的遂和几位引者在忘川边的大道上出现,她手脚着沉重的桎梏,走路有些费力。话说,带着这玩意儿在无间来回两次,放眼整个无间也只独她一个。可惜,这些她都不记得了,不然肯定会笑个不停,而不是像现在一般什么都不知道,不闻不问身边事,跟傻子一样埋着头在路上走。

小墨镜也看见了遂,顾不上清东明子发什么疯了,他赶紧跑到了路边望着遂慢慢走近,像个娘们哭兮兮。

大梦初醒便如着了魔一般要找孟引汤,清东明子不信惧的话,连摇头,“不可能,不可能……”然后,他也看见了遂。在无间遂和孟引汤关系很好,无间引者都说要想惹孟引汤必定惹上遂,要想惹遂必定要惹上孟引汤……

说人世纷扰,其实做鬼也不得清静。路过奈何桥边时,遂迟钝抬起头看向汤铺子,视线一一在小墨镜和坐在地上哭得清东明子脸上扫过,然后是那个长得很好看的男人——惧,他脸上表情很平静,只是眼神中流转着的一些情绪出卖了他。

只看了一眼,她漠然收回视线,埋下头去继续走她该走的路。

清东明子越过惧,跑到遂跟前拦着:“遂,引汤呢!你知道引汤去哪里了吗?”

而遂真的是糊涂着,甚至不知道“遂”是谁,一脸木讷:“……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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