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诬赖

众人给刘仲礼自行让开了一条道。

他闲散着姿态晃着一柄纸扇而来,腰间缠着一条白玉腰带,下面系着一个彩涤丝线绣的花鸟图案香囊。目光落在顾景芜的脸上,带着些微的深意。

顾景芜并不搭理他,低眉敛目,指尖再次滑过钱秋月的身体,趁机弹出一些粉末在她身上。钱秋月并无察觉,见刘仲礼来了,强压着体内翻涌的难受感觉,道了句:“蓄爷。”

“哟!看这一身行头,是怎么了?快随我府上的侍女去厢房里梳理梳理吧。”刘仲礼故作惊讶,上下打量了一圈钱秋月,差点笑场。这姑娘心真大,长得不好看,连打扮都非同寻常。他一个字也没有提马受到惊吓的事件,明显是想要含糊过去的,这样对大家都好。

钱秋月见刘仲礼话语中一丝责怪顾景芜的意思都没有,不乐意了。她没给刘仲礼面子,反倒指着顾景芜,向身为主人的刘仲礼告状,“蓄爷,秋月这幅模样,全都怪她!都是她把我弄成这样的!”

“嗯?你说顾大小姐把你弄成这样的?顾大小姐,你怎么说?”刘仲礼转头望向顾景芜,带着隐隐的不怀好意的笑容。若他帮了她,她便要欠他一份人情了。加着之前他们的恩怨,接下来就是他们之间有怨报怨、有仇报仇了。

顾景芜目光与他对上一秒便移开了,语气淡淡的说道:“先前,在场那么多人都见着,我不曾与钱姑娘有任何肢体上的接触。眼下钱姑娘若非要一口咬定是我将她害成这样的,我别无他言。只想说一句,公道自在人心。”

“好一句‘公道自在人心’。”刘仲礼折扇“啪”的一声合上,甩出了一道帅气的棒花,转而颇带着一丝压迫意味地望向周围早就在边上观望的车夫们,问道,“你们都看到了什么?”

不知是谁,率先开口说话。

“御史府的姑娘诬赖这位姑娘,非要把马匹受惊赖在这位姑娘身上。”

分辨不出到底是谁发言的,不过顾景芜却在心里为他鼓掌。这人很大可能是和御史府或者钱秋月有很大的仇怨吧,否则一般下人可不敢做出头鸟,得罪不起。

第一个人开口了,接下来的人开口就顺溜多了。你一言我一语的,每个人说的无不是钱秋月欺负人的光辉事迹,指责她如何如何仗势欺人。

“就是就是,御史府的姑娘分明没有证据,非要去惩罚人家的车夫。”

“对啊,人家心地善良,一直让着,御史府的人还是咄咄逼人。”

“我看呐,她就是仗着自己是御史府的姑娘,目中无人,混淆黑白,真是过分!”

“不仅过分哦,人家还觉得自己没有做错,不知悔改呢!”

“还向蓄爷告状?啧啧啧,这以后若是谁家相公娶了她,非倒了百辈子血霉!”

……

钱秋月听得脸都气歪了,“你们大胆!本姑娘饶不了你们!”

“姑娘您是金枝玉叶,看谁不高兴,饶与不饶可不就是一句话的事儿么!我们手无寸铁,身份比不上您,自然得受着。可是,就像先前那位姑娘说的,公道自在人心。”

“人在做,天在看呐!”

在众人的话语里,她钱秋月全然是一个蛮横的大小姐,而顾景芜则相反,隐忍善良,听得顾景芜都有些害羞了。

尉长风不言语,不过,在听到那些车夫对顾景芜的大肆称赞后,也很是无语。

这些人怕不是眼瞎了吧——

无意中扯到了后背的伤,一股鲜血的温热流淌过腰间。

应该是伤口裂开了。他想。

“钱大小姐,你可听清楚了?”刘仲礼道。

钱秋月哑口无言。怎么回事,明明她才是受害者!她却是忘了,最初还是她的车夫狗眼看人低,是她不顾他人非要抢占车位才引发的一系列事情。

不!她御史府的掌上明珠,是不会认错的!

钱秋月心下一横,脑中突然记起方才靠近顾景芜之后,闻到香气从而引起的难受,像是终于抓到了她的把柄一样,颇为得意,“她,还给我下药,让我浑身难受!”

“咦?又是下药?”刘仲礼反射性接了一句。好吧,他看透了,顾家大小姐表面上单纯无害,实际上却是最喜欢玩阴的,下药下得很溜手啊!看来,不需要他出场,她自己都可以解决事情的。毕竟,药都能下了,就像当初威胁他一样,威胁了钱秋月就得了。等顾景芜把这京都所有人都得罪个遍,呵呵,那就有她受得了!

顾景芜从刘仲礼戏谑的目光中看出了他的得意,心里冷嗤。

这徐蛋巴不得她天天下药,把京都所有人都得罪了吧,到时候她落得人人喊打的下场,他就能光明正大的嘲笑她了。

可是,她下药归下药,却不是对谁都用这一招的。对于刘仲礼和钱秋月这种的,她懒得与他们争执,所谓“能动手的时候绝不动口!”省事儿!

刘仲礼的一个“又”字引起了钱秋月的注意。

又?

莫非顾景芜对人下药不知一次两次?而且这样的事情在蓄爷身上发生过?如果是这样的话,蓄爷对她必然是深恶痛绝的。正好借了蓄爷的手,灭灭顾景芜的威风,那当是大快人心的一件事了!

“蓄爷莫非也被她害过?我就说嘛,这个女子,她心狠手辣。蓄爷,你绝不能饶了她!”

刘仲礼手拿折扇一端,另一端在鼻尖轻轻碰着,作沉思状。他再等顾景芜求他,那样他就占上风了。

顾景芜笑盈盈地走近他。

刘仲礼眼里的喜悦越甚。

可不待刘仲礼帮她说话,就见着顾景芜抬手摸了摸发髻上的珠钗,袖中敲露出一小块玉佩来。

“你——呵!”刘仲礼重重吐出一口气。

折扇“唰”的打开,他猛地扇了两下,稍微平息了心中的怒气,对满脸期望地等待着他“伸张正义”的钱秋月没好气地说:“钱姑娘想多了,什么人能害得了爷啊?爷只不过想起来前些日子府里一只被下药,差点死在茅房里的猫而已!这顾大小姐,爷见她单纯善良得紧,怎么可能是害钱姑娘惊马,给钱姑娘下药之人呢?钱姑娘怕是想多了吧!”

刘仲礼发誓,他一辈子没说过违心话。唯一的一次,就撂顾景芜这儿了!

真是要呕死他了!

顾景芜低低地笑出了声,惹得刘仲礼更是气闷。

顾景芜说道:“钱姑娘,你说我给你下药,敢问我下了什么药了?既然被下了药,你现在怎么还好好的站这儿说这么长时间的话呢?”

“下了——哎?不难受了?”方才一直生气,没注意自己身体的变化。这会儿被顾景芜一提醒,钱秋月发现,她的身体已经没有刚才那样燥热难耐了。她眉梢一喜,反应过来时,才意识到自己把自己的话给无声的反驳了。

可不就是自己打自己的脸么!

“你又把我治好了!”她说。

但她的理直气壮却愈发的显得可笑愚笨,惹得周围所有人一阵发笑。

“钱姑娘可真有意思,我何时又把你给治好了?”顾景芜边与钱秋月说话,边与刘仲礼悄悄拉开了距离。

钱秋月听出了顾景芜语气中的揶揄,脸色铁青,对刘仲礼道:“蓄爷,我说的都是真的。真的是她下了药,又把我治好了。”

“钱姑娘,爷不是傻子,适可而止吧。”刘仲礼不耐烦地挥挥手,“来人,带钱姑娘下去梳妆打扮。至于顾大小姐,今儿的赏花会,你可要好好欣赏欣赏啊——”

他的目光从顾景芜的身上划过,在她身后的顾景容的脸上饶有趣味地打量了两眼,“还有这位妹妹也是。”

顾景芜不动声色地挡在了顾景容身上,清冷着语气说道:“不劳烦蓄爷提醒了。蓄爷事儿忙,快些进去吧。”

“呵呵,爷还真有些事儿呢!”他的眼神落在顾景芜的袖子上,意有所指。

顾景芜手拢住了袖中,“那便不打扰蓄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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