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说动第十二章 鸽子
第十一章说动苗叔
白珞愕然,在姜信的怀里抬头看向出声的人,只见一个花白头发,身着粗布衣裤的五十多岁的老人正目光阴厉的看着院子里的三人。
这老人显然也认出来了白珞的脸,看着白珞狼狈的样子,冷笑道:“不知县令大人大驾光临有何贵干?恕老朽不才,屋舍简陋,接待不起县令大人,还请你们回吧。”
竟是听都不听白珞的来意,张嘴就直接赶人。
白珞尴尬的从姜信怀里站直。
姜信先小心扶大人站稳,这才笑眯眯的开口对老仵作道:“苗叔,白大人确实是有事寻您,您先听个来意再赶我们也行啊。”
语气随意自然,看来姜信与这苗叔确实很是熟络。
那苗叔从鼻子里“哼”了一声,看在姜信的面子上,终于没有再出声赶人,但也没有请他们进屋去坐着,而是就这样在院里站着看着白珞三人。
大有你们有屁就放,放完快走的架势。
赤裸裸的不待见他们。
姜信脸色尴尬,不过他也知道苗叔的脾气,能暂时不赶人,听他们说话已经是给了他面子了,要是再诸多要求,摆县令大人的架子,只怕立时就会惹恼了苗叔,马上就被赶出去。
他为难的看了一眼白珞,示意自己也无能为力了。
白珞倒是无所谓,有才华的人脾气大多古怪些,所谓恃才傲物,这也没什么。
她排众上前一步,躬身行礼对苗叔行礼,肃然道:“苗叔,我是来给你赔礼道歉来了,前事都是我糊涂,竟然将您免职,现在我已经知道错了,还望苗叔能看在百姓的份上,重新回安宁县衙为百姓寻出凶手,为朝廷出力。”
白珞说完,自己心里也在流泪,自己这是造得什么孽啊?从醒过来到现在,每天都在为原来的白珞背锅补篓子,自己都快成背锅侠了。
姜信闻言一怔,意外的看着白珞。
他知道白珞来这里的目的是为了请回苗叔,但是,他没有想到白珞认错得如此干脆如此彻底。
就连屋檐廊下站着的苗叔都愣住了,他没想到一向贪婪摆官架子的县令白珞能低下头说出这样恳切的一番话来。
为达目的,竟能放下自己的县令架子,姿态低得直入尘埃,苗叔在心中叹气,这白大人也算是一个奸雄了,安宁百姓真是倒霉,竟然摊上这么个狗官。
苗叔沉默不语的看着白珞。
白珞见苗叔不为所动,忙又道:“苗叔,现在县里出了一个命案,若是断错,连上受害者将是三条人命,白珞自知前事实在愧对苗叔,还望苗叔能看在百姓的份上,重新出任仵作,为百姓寻凶,为受害者伸冤,还安宁县一个安宁。”
“呸!”苗叔实在听不下去,朝地上啐了一口愤愤道:“就你这个贪官,也配为百姓伸冤,也配说要给安宁县一个安宁?”
苗叔这话一出,姜信后背立时出力一身冷汗。
是,安宁县无人不知这县令白大人是贪官,可是,您老这样当面的说出来,这胆子也太肥了吧?
姜信不安的看着白珞,生怕白珞恼羞成怒,命自己出手拿下苗叔。
这苗叔的下落可是自己告诉白大人的,这义庄也是自己带大人过来的,这苗叔和自己交情也不浅,这要是真到那一步,自己可就左也为难,右也为难了。
姜信不由在心底骂自己,多嘴管这个闲事干什么?
柴胡早已从地上爬了起来,一直站在自家少爷身后听着,当他听到这个老头这样当面羞辱自家少爷的时候,不由气得跳了起来;“兀你个老头,竟然说我们少爷贪?我们少爷已经说了要退掉所有贪污的干股和红利,连一个铜钱买菜都不准了。现在我们都是吃自己的用自己的,一个百姓的子都没贪,你居然还说我们大人是贪官!”
“常言道,浪子回头金不换,我们少爷以前贪,现在不贪了,你个老头凭什么还骂我们家少爷?……”
那苗叔听着柴胡乱骂,怒极反笑:“哈哈哈,你看,白大人,就连你家书童也口口声声说你是贪官,哎呀呀,老朽真是佩服白大人刮地三尺,贪污有方啊,啊哈哈哈……”
苗叔讥讽大笑。
白珞毫不生气的看着苗叔大笑,沉着脸低声对柴胡喝道:“柴胡,退下。”
柴胡看到少爷生气了,也有些怕,肩头一缩,悻悻的住了嘴。
柴胡本被这苗叔笑得一肚子的气,正要破口大骂替少爷出气,没想到白珞却呵斥他退下,只好气愤愤的闭上嘴巴,气鼓鼓的退到白珞身后。
白珞扭回头看着苗叔,面带着笑容道:“若我真是贪官,苗叔就更应该重任仵作一职了。”
她笑岑岑道:“这样您老才能更好的监督我这个贪官不去鱼肉百姓啊。”
“苗叔,不如我们来个君子约定,只要您在我身边发现我再有贪污受贿的行径,我就自己辞官而去,还安宁县一个清明,你看如何?”
苗叔停下讥笑,狐疑的看着一脸微笑的白珞,仔细的打量着白珞脸上的神情,正色道:“此事当真?”
白珞坚毅的点头道:“可以立字为据。”
“好!”苗叔赞道:“若你真敢立字为据,我就立刻回县衙当个仵作又如何!”
白珞便笑:“那苗叔,可以让我们进屋了吧?”
苗叔正色道:“白大人,请。”
语气中虽然还是没有多少恭敬,但至少已经不再是讥讽轻视,他带着三人往后院而去。
白珞一拂衣襟,潇洒的跟在苗叔身后。
姜信跟在白珞身后,脑子里还是一头雾水,不是来请苗叔重新出山担任仵作的吗?怎么一转眼就变成了白大人要立字为据了呢?
要知道,这个字据要是真被苗叔拿到手上,日后白珞要是真再有贪污行为,以苗叔那耿介的性格,只怕真得会拿出来逼白珞辞官的。
进了后院,院里一如前院的破旧阴森,只左边的厢房里有一点昏黄的灯光,让这个院子稍微有了一点人气。
苗叔道:“老朽清贫,只有卧室一间,要是大人不嫌弃,就请进来一叙。”
白珞微微一笑,毫不在意道:“在下就叨扰了。”
苗叔看着白珞今日的谈吐举止,心中狐疑更深,他认识的白县令便如那猥琐小人一般,面貌阴柔,蝇营狗苟,贪得无厌,令人厌恶。
而眼前的白珞,面目雅致艳丽,举止说话爽朗直率,霁月清风,坦荡如砥,几段话下来,竟让人无由得心声好感。
这个白珞在他离任前后的差异,直如换了一个人一般。
第十二章鸽子
待一行人进到苗叔的卧室,白珞四顾察看,心中一酸。
自己所站的这个房间真的可以用家徒四壁来形容。
这个狭窄逼仄的房间里,左边靠墙放着一张木板做成的床铺,床边有一个柜门都歪了的衣柜。右边则是一张四方木桌,两条粗木板凳,木桌上是一个粗瓷茶壶并两个茶杯。
白珞心中感叹,之前听姜信说过,这位苗叔在都察院效力一生,落叶归根后又在县衙效力,可以说是一生为公,却没想到,老来却只能这样惨淡度日,白珞不由对苗叔又是尊敬又是惭愧。
她对苗叔说话时,语气不由又尊敬了三分,谦和问:“不知苗叔可有纸笔?”
姜信担心的小声在白珞耳边道:“大人,你大可不必如此。”
白珞微笑,绝美的脸上露出坦荡的笑容,亦轻声对姜信道:“大丈夫言而有信,怎么可以出尔反尔。”
她伸出素手拍了拍姜信的肩膀,笑道:“姜信放心。”
苗叔也是个耿介的,竟真的找来了笔墨纸砚。
白珞倒也光棍,也不假手他人,自己细细磨了墨。
柴胡一脸不情愿的帮着铺平了宣纸,趁少爷不注意,还狠狠的瞪了苗叔一眼。
苗叔毫不在意,端坐在板凳上,安之若素。
白珞没有注意到柴胡的眉眼官司,提笔饱蘸了浓墨,写到:
“本人白珞,忝居安宁县令,为任一方,定当必黾勉从公,夙夜匪懈,律己以廉,抚民以仁,存心以公,不伤财,不害民,设廉静而寡欲,分毫无损于民,若违此诺,愿挂冠而去,还清明于安宁县百姓。
一片丹心,立此存照。
”
白珞坐在桌前慢而仔细的提笔写完,一笔工整的小楷,字体清秀挺拔。
这笔小楷,是自己那个中国书法协会副会长舅舅亲自训练的结果,想当年,自己筷子都还没学会握就先学了握笔,个子还没有家里椅子高的时候,就一天五篇大字了。
“苗叔,这下您该相信我的诚意了吧?”白珞放下手中的毛笔,笑着对苗叔说。
苗叔走到桌前,细细的看了一遍字据,仔细收好以后,终于躬身对白珞行礼道:“愿回县衙,为安宁县百姓献微末之力。”
话中只提百姓,而不提她这个堂堂的安宁县令,更不提安宁县衙。
白珞在心中叹气,也不知道原来的白珞到底对这位苗叔做了什么过份事情,以致于自己今日都已经姿态低到了这个地步,苗叔才终于勉强答应做回仵作,还特意强调自己是为百姓而不是为自己这个县令大人,更不是为了这个自己当家的安宁县衙。
今日真是……官威尽失。
白珞无奈苦笑。
柴胡侍立在白珞身后,一脸的愤愤不平。
自家少爷的脾气也太好了,居然就这样任由这个老头骑到脖子上来,他有心替少爷出头说两句,又惧于自家少爷的严厉,不敢多言。
而姜信则是对白珞一脸的佩服,自家大人就算是做戏给苗叔看,今日能做到这个地步,也真是十分本事了。
白珞上前一步扶起苗叔,自嘲道:“本官就代安宁县百姓多谢苗仵作了。”
白珞又看了一眼这间陋室,笑道:“这里实在太过简陋,苗叔年纪也大了,县衙后进还有得是地方,姜信也还未成家,平日夜里也都在县衙住着,顺便值夜。苗叔不如就搬过来县衙住着,正好大家也能互相照应。”
苗叔一点也不为所动,板着脸拒绝:“多谢大人,我已经习惯这里的清净了,换地方反倒会不习惯。”
白珞这会已经有点摸清这苗叔的性格了,总结下来就八个字:耿介直率,嫉恶如仇。
她就笑着道:“苗叔手里光有字据,却看不到我到底有没有贪污,那这字据又有什么用呢?不如亲自到衙门去看着我,不也是为百姓做好事,监督我这个贪官么?”
一旁的姜信都要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了,这世上还有像白大人这样坦荡如霁月清风一般的贪官吗?
要不是好几场官司,白珞都是和自己一个唱白脸一个唱黑脸的敲诈两边的原告被告,他在一旁亲眼看见白珞大把大把的贪污银子,否则以白珞今晚的表现,姜信都差点以为自家的大人是真正的清官了。
那苗叔果然上了白珞的套,沉吟了一会,居然真的答应了搬去县衙。
“好吧,我就搬去县衙,不过,我只在有案件的时候住在县衙,以便大人判案,平日里我还住我的义庄。”苗叔说。
苗叔也有他的打算,这样安排,一则方便破案,二则确实如白珞所说,可以看着这个贪官不敢再两头捞银子。
白珞自然答应,她这样大费周章的来请苗叔,就是因为不管大案小案,特别是命案中,刑侦技术人员是必不可少的。
在现代,有行动技术侦查支队,也就是大家简称为技侦支队的负责公安各项侦查工作的支援部门,其中刑侦支队下的刑事技术部门,专门负责刑事案件的现场勘查工作,包括法医,痕迹检验,毒物化验等专业
而在大洲国,这个刑事技术部门的人员就是各县配备的仵作了。
奔波了一天,终于解决了自己急需的技术人员问题,白珞从心底舒了一口气。
她态度尊敬的对苗叔道:“苗叔,现在县里出了一桩命案,我已经命人将命案现场保护,明日我会派姜信过来搬您搬家,顺便把您接去勘察现惩验尸,您看如何?”说完,她就命姜信把今日的案情细细的说了一遍。
苗叔仔细听完,点头应诺。
白珞这才带着姜信和柴胡告辞。
苗叔这次终于纡尊降贵,亲自将他们送到了义庄门口。
马车还好好的被拴在义庄门口的歪脖子槐树下。
白珞在姜信的搀扶下上了马车。
柴胡解了马车的缰绳,跳上车夫的位置,和姜信并排坐在一起,二人一抖缰绳,马车“骨碌骨碌”慢慢前行而去。
苗叔站在义庄门前的台阶上,目光深沉的看着马车慢慢驶离,渐渐没入夜色中再也不见。
他缓缓合上吱呀作响的漆黑大门,穿过黑漆漆寂静的前院,进入了自己卧室所在的后院,却没有进自己的卧室,反而沿着卧室外墙的一条夹道进去。
那条细而窄的夹道里,放着几只竹笼,里面有十来只鸽子正“咕咕”叫唤。
他伸手抓出一只鸽子,又回到卧室,就着白珞刚刚磨好的墨汁,在一张细纸条上写了几行小字以后,连同白珞刚刚写的那张保证书用油布一同包住,放进系在鸽子脚上的一个铜管里,然后走到院子里把鸽子放了出去。
灰白毛色间杂的鸽子,被苗叔从手里抛出,“咕咕”叫了两声,又在院子的上空绕了两圈后,就振翅高飞,带着脚上的铜管,没入了漆黑的夜色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