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3章
卖饼小哥瑟缩了一下,似乎是突然醒悟过来,没一会儿便满头大汗了。宿淋失笑,这是有贼心没贼胆吗?他这样大剌剌地走了进来,在人家的地盘想挖墙角,应该早就该想到被人撞见吧。她还是觉得卖饼小哥今日脑子不太正常,趁着张禹恭还没说话,对虹麦说:“送这位小哥出去吧,可能是这几日天气太热,他有些冲昏头脑,以后别冒冒失失地让人进来。”
“是,姑娘。”虹麦清清爽爽地往那人面前一站,微笑着请他出去。
里头的人显然是更不高兴了,在他们走后直接说:“怎么?还护上了?”
“你看不出来吗?他并非是真的喜欢我,不过是因为家中亲人逼婚逼太急,他心态不好,有逆反心理罢了。”宿淋一口一个葡萄,“之前我在街上摆摊的时候,他若真心想求娶,大可早早地表示,偏偏他在这个时候过来,想要我这个在外人看来早有归属的人,或许是因为想气气他的家人吧。”
至于为什么选择她,她多少想到了自己的体质。这个世界的人对于创造他们的人身上气息总是下意识地想要靠近,不管是动物还是人,皆是如此,否则以她貌不惊人的模样,哪里可能在短时间内吸引到什么爱恋之情。
哦,屏风后头的人是怎么回事,她是不明白。宿淋想到了他之前提的回都城之事,虽然当时她刻意避开了话题,可是这几日天天在心里琢磨着。都城对她来说是故乡,也是伤心之地,现在回去,会发生什么事,没有人知道。她在都城的那些记忆都被抹得一干二净,对都城里的人来说,她不过是陌生人罢了。她回去换来的是新政的快速推行,这样到底值不值得。
“我想出去走走。”宿淋突然说道。
张禹恭放下书,走了出来,看到她一脸茫然地看着门外,眉头皱了皱,说:“天气还热着,下午凉爽点的时候让人陪你出去。”
“嗯。”她乖巧地答应。
她去的地方不是热闹的大街,是她自己买的小院子。她在国王在世的时候暗自买下不院子,用玉镯的力量抹去了这段经历,都城的人都不知道自己曾有这个行程。她以为自己一定会在这里孤独终老的。
宿淋打开门锁,走进了院子。里头风景依旧,鸡鸭都有隔壁大婶照料着,那株柿子苗还没有长大的痕迹,破旧的地方还是很破旧。几名侍卫守在门口,虹麦跟着她走了进来。
“虹麦,你为什么会做侍女呢?”宿淋回过头,问道。
虹麦不明白她为何突然问这个问题,实话实说道:“家中贫寒,我又是这样的相貌,如果不找些靠山,没人能护得住我。加上虽然兄长聪慧,却身体不好,我做侍女能贴补家用。”
“你兄长没想过去红凤官学吗?”如果是聪慧的话,可以试一试去红凤才对。
虹麦笑了笑,说:“红凤官学虽招收平民学子,却以培育武官为主,兄长这样的身体,怎么能撑得住?况且全国有为青年都在抢红凤官学每年几十个的名额,即便我觉得我兄长聪慧,比之其他万中选一的人,还是无法相提并论。”
说到底,就是平民无出头天吧。宿淋塑造了这么一个世界,这个世界的人们便按着这样的规则在生活着。历史年轮碾压而来,这么多在历史上连个名字都不会有的人被碾碎。她侧过身,望着自己的房屋,坚定了自己的想法。
“宿淋?你回来了?”隔壁的大婶听到动静,走到她的门口,惊喜地喊道。
宿淋让那些侍卫放人进来,笑着说:“是啊,我回来看看。”
“这是?”大婶看到虹麦这么水灵灵的女孩子站在她的身边,好奇地问。
“虹麦,最近在照顾我。”宿淋介绍道,“这是住我隔壁的大婶,平常照顾我良多。”
虹麦行了礼,并没有说话。
大婶多少看到过那些小姐们身边带着的侍女,心里想着这宿淋真是麻雀变凤凰了,不仅身边有这么貌美的侍女,身上穿的都看起来十分名贵。
“大婶,我要离开这里了。麻烦你在这段时间帮我顾着院子,鸡鸭不要紧,你就带回去吃吧,就是这柿子树,是我心里放不下的,请你帮我多看着。”宿淋示意虹麦拿出些金珠子,递给大婶,在她推拒的时候,握住她的手,实心实意地说,“这半年时间多亏你的照顾,否则我都不知如何活下去,这是我一点心意,希望我们以后能再次重逢。”
大婶眼睛里有些湿润,反握着她的手,说:“我都明白,都明白,你也要好好照顾自己。”
与大婶粗糙却温暖的手相比,宿淋的手经过这段时间好药材养着,一些疤痕淡了些,摸上去要平滑不少。大婶明白,她过得不错,希望那贵人能长情一些,让宿淋少受点苦。
晚饭时分,宿淋对张禹恭说:“我会和你一起去都城。”
张禹恭转头看她夹着青菜,一口一口地吃着,虽然现在这个结果是他极力促成的,看她这副样子,他还是有些不忍,安慰道:“你别怕,有我呢。”
短短半年时间,一切似乎都没变,一切却都变了。她重新回到都城,见到那些熟悉的人事物,却是截然不同的心情。
“那些侍女你用得还上手吗?”他看得出宿淋对虹麦她们还算是满意的,谈不上多亲近,至少是用的还算上手。
宿淋沉默了会儿,说:“我问问她们的意思吧,如果她们愿意和我一起去都城,便带上。”
“呜呜呜……”
夜深人静的房间内,女子的呜咽声传入身旁的人耳中,他半坐起身,看到她在睡梦中并不安稳,似乎是梦见了什么事情,一直在哭泣着。即便是这种时候,她仍是克制着自己的哭声,若不是他就睡在她身边,恐怕也听不见。
白日里镇定自若,淡定沉稳,只有在黑暗中才会暴露自己脆弱的一面。不知道她这半年间有多少个夜晚是这样度过的。张禹恭伸出手,将她搂在自己怀里,小声在她耳边说:“没事,没事,我在这儿呢,不是只有你一个人。”
“大人……”她喃喃出声。
“嗯,我在。”张禹恭紧了紧手臂,搂得更紧了些,另一只手抚摸着她的背,安抚着睡梦中的她。她本来便是瘦弱,这半年间也没舒心多少,仍是那副孱弱的模样。他低头吻了吻她的额头,他绝对不会再让她受这种苦了。
半个月后,都城张宅。
张夫人在屋内喝着茶,身边坐着张幕,正在和她的堂妹们说话,另一边坐着的张家的几位夫人,皆是嫡系亲人。
“大嫂,听说大少爷今日回来,身边还带了人?”平常便和张夫人亲近的三夫人脆生生地问道,无怪乎她如此好奇,这位身份高贵的大少爷年少时去当了国师,一直没有亲近的女子,从国师的位子退下来后,没几天就离开了都城,这都快半年了,突然说要回来,身边还带着女子,多么稀奇的事情。
张幕也望向自己的母亲,哥哥的事情她知道的不多,若是真如三婶所说,那该是多么惊世不凡的女子,才让哥哥起心动念,从那偏远的城镇带回来。
“我也不知道具体是什么情况。”事实上,那封信里不过是随口说到会带人回来,叫她帮忙收拾院子罢了。身份如她,和子女的关系并不亲近,她的儿子自小便有自己的主张,儿孙自有儿孙福,她是管不了那么多。
张夫人问张幕:“没过多久就是六殿下的婚礼了,你确定不用进宫去帮忙?我记得你之前可是对她推崇备至,现在怎么是这副模样?”
张幕一脸无语地说:“我没有啊,怎么你们一个两个都说我和六殿下亲近?我自己都没记忆了。这个时候,宫里乱得很,侍卫们想的是不要有人突然进宫才是。”
“夫人,少爷回来了。”外头小侍女们兴高采烈地前来通报道。
不多时,张禹恭便带人走了进来。张幕伸长了脖子,想要看背后的人是谁,张禹恭对张夫人点点头,说:“母亲,我回来了。”
“找到了?”张夫人似笑非笑地说。
“嗯。”张禹恭没理母亲对调侃,转头对身后的人说,“来,见见我母亲。”
一张素净的脸露了出来,张幕和在场的夫人们心底多少都有些失望,还以为是什么大美人呢,才引得张禹恭带回来。
女子微微躬身,说道:“拜见张夫人,各位夫人、小姐。”
“你叫什么名字?”张夫人有些好奇地问,毕竟是自家那眼高于顶的儿子带回来的,应该有什么特别之处吧。
“我叫宿淋。”她回答。
张幕皱起了眉头,这个名字……好像之前六殿下身边也有个女官叫这个,只是后头是怎么没了声响,许多人忘了这个名字。她原本在宫中,应该多少见过那位女官才对,为何一点记忆都没有?是因为只是个普通的女官吗?她怎么感觉不对劲啊……
张禹恭看向张幕,说:“小妹,你和她年纪相近,以后多去和她聊聊,她在这府里人生地不熟的,怕一些不长眼的惹她生气。”
张幕还在想着那人的来历,听到他喊自己,愣愣地点点头,具体说了什么,她也没仔细听。不对,有宿淋这个人吗?她之前怎么没想起来过,六王女殿能被人喊得出名字的女官就那么几个,为何会突然冒出这宿淋二字呢?
还是那位善谈的三夫人笑呵呵地问:“大少爷,您是从哪找来的这么水灵的姑娘?这一口都城口音,可不像是西南人,是不是都城里的哪家小姐?”
宿淋有些害臊地摸摸自己的脸,还是一次听见别人夸自己水灵呢,虽然知道对方只是奉承,可是能听到夸奖,还是很高兴的。
张禹恭眼睛含笑地看着她羞涩的模样,说:“她不是都城人,多谢三婶的夸奖。”
“你们回来也累了,赶紧回去休息吧。”张夫人说道,又对还在傻乎乎想着什么的张幕说,“幕儿,你去你哥哥的院子看看还缺什么,好好安排。”
“好的,母亲。”张幕站起身,跟着张禹恭和宿淋离开了这屋内。
三夫人目送着他们离开,才小声对张夫人说:“可是那口音,我听着就是都城音啊,不知是什么来历,让大少爷这么宝贝。”
“他自己有分寸,我累了,散了吧。”张夫人不甚在意地摆摆手,他想做的事情,别说是她,就算是张长老都拦不住,更何况她丈夫已经提前透露了,这次他回来,八九不离十会接长老的位子,到时候还有谁能违逆他的心思?
再次见过张幕,宿淋的确是很高兴,连带着话都多了不少。虽然不是对张幕说的,和张禹恭交谈时,不仅话多,语气也欢快不少。张禹恭忍不住摸摸她的头,至少带她回来,她现在是高兴的,这就足够了。
“宿淋,你真的不是都城人吗?我记得六殿下身边有个女官名字也叫宿淋,好巧哦。”张幕偷觑着她的反应,说道。
她先是愣了下,随即否定道:“我没来过都城,也没进过王宫,应该是重名吧。”宿淋这个名字,应该是从张幕脑海里抹去的才对,为何张幕会想起来呢?
“这么巧。”张幕笑了笑,没有继续纠缠下去。她自己都还没想清楚,现在贸然问下去,估计惹恼的会是她哥哥,还是等一段时间再看吧,顺便可以打听打听这宿淋是何许人也。
张幕立即换了话题,说起了六王女的婚事:“你们进城的时候应该发现了吧,都城里最近热闹好多,很多人都是为了看六王女的婚礼来的,不管是贵族还是邻近的平民,都在等着婚礼的那一天呢。”
她也等着亲眼看见那一幕呢……宿淋默默地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