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7章
那几日正好是倒春寒的日子，六王女殿的人鲜少走动，六王女的病情加重，已经好几天都没有出门了。
突然内殿一阵吵闹后，外殿的女官、侍卫们快速来到内殿门外，被守在内殿的侍卫们拦了下来。
只见内殿大门敞开，一个女子披着斗篷，佝偻地背对着他们，越落一脸怒色地站在那人的面前，呵斥道：“是谁给你的胆子，居然敢模仿我的声音，想要冒充我？”
那人轻笑了声，掩盖住咳嗽声，说：“我模仿你的声音？越落，你倒是长了颠倒黑白的本事啊。”
外殿的人们窃窃私语着，只要参加过宴会的人都知道六王女长什么样，就算没参加过宴会，某些祭典上，也有不少人见过六王女的真容，这人好大的胆子，居然敢李代桃僵，还被六殿下抓个正着，下场应该会很惨吧。
听说以前某城也有一个冒充六殿下的人，不但被直接抓到都城受刑，家族里里外外也被查了个遍，最后据说是被国王亲自下令处死了。有前例在先，这人怎会还想这么做？还是在六王女殿。等一下，六王女殿外人是无法进入的，难道是内殿的女官冒充的？
想到这一点的女官和侍卫面面相觑，不会吧，内殿的女官都是层层选拔出来的，非六殿下的亲信不能进入内殿，如果真如他们猜测的这般，这人到底是策划了多久。
“我的名字也是你能直呼的吗？”越落皱眉，一身的华服，映照着她冷淡的容颜，如冰山上的神女，神圣不可侵犯。
那人站直了身子，说：“为何不可？我叫了你这个名字十几年，不是你精心策划了这么一场骗局就能抹灭的。你以为你自己可以一手遮天吗？等青音回来，她自然会揭穿你的身份。到时候，到底是你大胆，还是我大胆，还不可知。”
越落指着外头的人说：“不管是这六王女殿的人，还是王宫外头的人，都知道我是六王女，你是我身边的哑巴女官，你说我一手遮天，还不如说你自己痴心妄想，想要坐上这个位置。”
她侧了侧头，看着那些充满着好奇，却没有任何害怕的女官侍卫们。他们当然不必害怕，如果真的认为有什么秘辛在内，他们比谁都躲得更快，可是今日他们看到的是所谓六王女的脸，是六王女惩戒背叛者的诚，他们不必回避，只需要看热闹即可。
越落看那些人已经明白了事情，这才挥手对他们说：“都下去吧，做好自己的事情。”
“是，殿下。”女官、侍卫们躬身行礼，没有做过多的停留，刚才还闹哄哄的内殿门口恢复了安静。
越落没有让那些守在门口的侍卫退下去，而是走近了她，小声说道：“你看，没有人是在站在你这一边的。”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六王女咬牙切齿地说，“我待你不薄，是我从山上将你捡回来的，也是我将你培养到现在的模样。”
她今日起来，许久未见的越落走了进来。她早就注意到越落今日穿得有些不对劲，原本应该穿女官服的越落穿着长袍，远远地看样式和她平常穿得很像。她按下心中的怀疑，让她为自己梳洗换衣，披上斗篷。
然后越落打开门，就上演了这么一出戏。
越落此时已经有些疯魔了，她说：“是啊，是你培养了我。可是为什么？一样是从山上捡来的孩子，你成了主子，我却还是低人一等的奴隶。明明我不比你差，琴棋书画，武功骑术，我哪一样不是比你优秀？”
“你心中不满的是这个？”六王女没想到，她居然连这一点都在介意着。
“当然不是。因为你将我捡回来，我还是感激你的。所以我一直一直都忠诚地为你服务，甚至是为你死，我也甘愿。”越落确实是这样的，她之前的日子和其他青字辈的侍卫们没什么两样，努力完成六王女交代的任务，无怨无悔地为六王女奔命。
六王女揪紧了斗篷，说：“既然如此，你现在是在干什么？”
“我不满的是，你得到了和喻畏的婚约，我一度也认命了，为什么你不爱他，你就可以得到他的爱？我才是他喜欢的人，不是吗？”越落握拳，不让自己越来越激动，以免外头的人听到他们在说什么。
六王女冷笑一声：“你确定他是真的喜欢你吗？他难道没和你说过，他钦佩的是做出那些决定的六王女，而不仅仅是私下里对他柔声细语的越落吗？”
“不是的。”她咬着牙，否认道。
“你很清楚，如果你不是六王女，他压根连多看你一眼的机会都不会有。他是大王女的儿子，以后的妻子必定是身份极高的人，一个小小女官，纵使你貌美如花，才华惊人，也不能当他的妻子。”六王女火上浇油地说。
其实，六王女现在做的，应该是息事宁人，而不是继续惹怒越落。六王女现在做的是将她剩余的那些理智和对六王女的忠心一点点磨灭掉，激发她更大愤怒，逼得她一定要在今天做个了结。
六王女说：“如果今日我没被你扳倒，我保证，我不会让你有一丝一毫见到喻畏的机会，让你真正明白背叛者的下场是什么。”
“青虽和青往呢？”越落听到“背叛者”三字，就好像被踩到尾巴的猫，立即竖起毛来，作攻击状，“他们没有背叛你，他们一直都忠心于你，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说到这里，六王女突然笑了声：“我都说了，这是他们要的，为什么你们都不信？”
越落刚想回话，门外青音已经回来了，和她一起来的是傅飒。傅飒带着几个女官，正大光明地走了进来。
青音愣了一下，不明白现在是什么情况，对着六王女的方向喊了声：“殿下，这是？”
越落先发制人地说道：“青音，你回来得正好，宿淋胆大包天，居然敢冒充我，这人就交给你处理吧。”
青音茫然地看向她，又回头看向自己的姐姐。今天是越落说请傅飒过来一趟，她去和六王女说清楚，两人不能再这样敌对下去了。她满心以为，越落想到了办法，就急忙去把傅飒请过来，可是现在一看，越落想做的竟然是李代桃僵吗？
六王女对青音说：“青音，你知道该怎么做的。”
她立即要上前，为六王女保驾护航，傅飒拉住她，低声说：“你要想清楚，如果你今天帮了她，越落可能是死无葬生之地的下场。越落难道不无辜吗？是她让越落去见喻畏的，眼见着越落爱上了喻畏，自己又要了和喻畏的婚约。”
青音亲眼看着越落为情所困，自小一起长大的情谊，让她格外同情越落。加上她曾多次陪着六王女去神殿，看着她与国师交往甚密，这股同情就更加滋长。傅飒说的没错，如果今日越落被抓，按六王女的性子，绝对不会放过背叛者的。
“青音！”六王女喊了一声。
青音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她亲自送走了傅飒、青虽和青往，接下来要送走的是越落吗？
“青音，如果今天是越落成功了，她肯定不会置六殿下于死地的。你知道她这个人，如果不是被逼到万不得已，她最是重情。”傅飒又在她耳边说道。
是啊，如果是越落，她可以帮忙劝着些，或许就不会出现你死我亡的地步了。青音脸上开始有些笑容，可是在对上六王女的时候，她的笑容僵在原地，这样一来，六王女将不再是六王女，只会是一介平民。
傅飒见她已经没有刚才那般坚定，知道真的劝服她站在越落这一边是不可能的，能让她不插手，便已经足够了。
傅飒上前一步，向越落躬身行礼：“殿下，前段时间，是我教导无方，让手下的女官冒犯了您，请您大人有大量，不和我计较。”
越落平静地点点头：“我明白你的，没事。”
“至于这位女官，应该是一时想差了，您不必大动肝火，交给底下的人处理便好。”傅飒温和地看向那个所谓的女官，笑语盈盈地说。
“真是好笑，就算是你，也不可能就这么掩盖我的身份的。”六王女嗤笑道。
傅飒笑意没有消失：“那让国王陛下来呢？”
六王女笑容收敛，除了小时候，她和三王子的见面也是以面纱蒙面，他见过自己的真实容颜吗？应该是没有的吧。即便是说出了改革的内容，她们也可以说是六王女回去的时候说的。
“你还是别挣扎了。刚才殿下也说了，她不会对你怎么样的。”傅飒看到她脸上的表情，勾了勾唇角，“我伺候六殿下这么多年，难道还不知道她长什么样吗？你用这么粗陋的手段，早该知道无法成功，又何必去试？”
六王女轻笑出声：“真是可笑啊，我手把手培养出来的人，居然连起手来背叛我。”
越落、青音、傅飒三人皆是心中一惊。特别是青音，眼见着就要上去认错，却被傅飒死死地拉住。她不能让青音出手，如果青音帮了六王女，她们就全完了。
六王女一对多的情况下，已无力回天。
“殿下！”张幕从外头闯了进来，皱眉看着包围六王女的一群人，走到六王女的身边，说，“你们在做什么？”
“连你也被她骗了吗？”越落说道，“她不是六王女，我才是。她不过是我危险时用的替身。”
张幕疑惑地回头，一时间不知是真是假，可是想到了她与自己哥哥的相谈甚欢，立即坚定了自己的想法：“你胡说！越落你这个小小女官居然敢冒充六殿下，我就不信了，国王会答应吗，贵族们会答应吗，红凤军会答应吗？”
原本想静悄悄处理的越落见她将事情挑明，且越闹越大，甚至周围的侍卫都开始有些动摇，她脸色沉了下来，要尽快解决了，否则到时候出什么岔子，这么久的准备都白费了。她好不容易等到那些贴身女官都暂时空缺，青虽和青往又远离都城，这样千载难逢的机会，错过这一次，就没有再一次。
“张幕，你一人所言，就能成为决定我身份的关键吗？”越落毫不客气地说道，“这里是六王女殿，而你是二等女官，什么时候轮到你来反驳我们？”她转头示意守在门口等侍卫将张幕抓下去。
六王女看看越落，又看了眼傅飒，最后目光落在了青音的身上，见她回避了自己的眼神，心中已经明白，她终究是做出了决定。
她和张幕说：“好了，算了。”
在场的人皆是颤抖了下，望着那个本应该是高高在上的女子慢慢退后一步，双手交叠于腹前，躬身向越落行礼：“是我错了，殿下，请你不要牵扯他人。”
青音脸色惨白，在六王女低下她的头颅时，青音就知道，自己终究是犯了一辈子都不能犯的错误。恐怕这一生，自己都不会忘记这一幕了。
越落没想到她会如此轻易地放弃了一切，看到她向自己行礼，不禁退后了一步。
“一切尘归尘，土归土，都是你的了。”六王女，不，现在是宿淋，露出笑脸，看着有些无奈，更多的却是一种告别的悲伤。
傅飒趁此机会，对身后的女官下令说：“将她们押下去。”
“我倒是想看看，谁敢动她。”
六王女殿是越来越热闹了。国师如入无人之境，信步走了进来。
越落和傅飒没想到连国师都来了，他是怎么得到消息的，居然这么快时间就赶了过来？
张幕本就承受了很大的压力，见到自己的哥哥来了，眼眶里立即委屈地快要落泪，带着哭腔地喊了声：“哥哥。”
国师摸摸她的头，没有说话。
他走近宿淋，将她护在自己的怀里，低声问：“走吧？”
“好。”宿淋环顾四周，这里的一草一木都是她熟悉的，今日终究是要告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