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老学究入乡设菊斋 众知青展才论前程

红云说道:“这么多人一热闹倒是忘了最大的事,我和玉妹都还没拜见马老师和师母呢,我随你们一起过去。”

三人绕开众位知青进了马晓燕父母的卧室,见一小队的女知青秋爽和春芳正坐在床边对二老嘘寒问暖。红云进去便说道:“马老师,马师母,我们拜见来迟了。您二老身体可好?”

马宏生的父亲看上去年近七旬,行动有些迟慢。母亲显然小了许多,五十几岁的样子,早听说,她母亲是续弦,夫妻是属师生恋,老人已亡故的前妻还为他生了两个儿子,不过早已各自成家,因是书香门第家道也算殷实,在京城也有一座大宅院,现在老人为了和现在的妻子儿女聚享天伦就把院子和带不走的财物都留给了前妻的两个儿子,那大宅院虽是被红卫兵没收充公,但居住权还没剥夺,也算自己对得起亡妻了。

马宏生的母亲虽是她父亲的学生,却是真正在家中说话算数的的女主人。一家三口人自然是围着她转,她要到农村和儿女在一起。马老师无不依从。因过惯了富足日子,到了农村把这里的宅院也收拾得井井有条。马师母见红云问好就忙起身道:“欢迎你们来我家做客,这村里有你们这么多的北京学生,就真的不觉到了外地那么孤单,今后可要常来常往,不要疏远了才好。”

马晓燕拉着玉妹说道:“爸妈,这就是我哥向你们提起的和我同龄的柳玉妹,她可比我能干啦。”

马师母拉着玉妹的手说道:“你父母胆子也太大了,你童气未脱,就敢放你千里之外独立生活,真是难为你啦!”

玉妹忙解释道:“不怨他们,是我自己要出来闯世界的。”

马师母说道:“别说你这么小年纪,就是他们这些高年级的老三届学生也是家中父母的心头肉呀,哪个父母肯舍得让自己的子女受苦呢?”

马宏生过来说道:“请你们到我的书房参观吧。”

十几名学生就陆续来到了三间西屋,迎门就见中堂墙上挂着一块匾额一看就知道是新作的,那上面是用隶书写成的两个大字,〈菊斋〉。但见这菊斋果然名副其实,匾额下的地上就摆着六盆硕大的菊花。这菊花知青们虽是在北京见得多了,可在农村养菊却是太媳的雅事了。刘小洁和马宏生是高三同班同学,自然了解他的志向,说道:“不管别的知青是否能在农村适应,可对于马宏生这位一心想当植物学家来说,农村和土地他会是很珍惜的,是对口的工作环境。”

康梅见了菊花忽然感慨起来,即兴吟道:

飒飒西风满地栽,

蕊寒香冷蝶难来。

他年我若为青帝,

报与桃花一处开。

玉妹感到第一次入耳,便问道:“这首诗是谁写的?很生动。”

一旁春芳说道:“这是古代的造反领袖黄巢所作,今天让康梅在这个环境里一吟,怎么好象我自己触景生情了。”

分在一小队的男生叫葛志成的随口说道:“咱们都是这飒飒西风中的菊花,不可能有招蜂引蝶的好运啦,这一辈子就让伟大领袖的一句最高指示定了型,老老实实修理地球,其他的什么远大的理想抱负,都像肥皂泡末一样幻灭啦。”

玉妹听了他的话好奇的看了他一眼,这不就是第一次同乘一辆马车来到永东村那天,很轻蔑的瞥了自己一眼的那位男知青吗?那冷冷的一瞥,想起就会让自己不寒而栗,那一瞥恐怕终生难忘啦。自到村里以后,才知道无论农民和知青都把葛志成赞美成最英俊的男知青,据说在学校当过学生会主席,人气极高,到了农村,很快又和农民打成一片,凡是听说他的话都是称赞声,见他形象的确出众,高大魁伟,五官是属于剑眉大眼,鼻直口正,尤其两排牙齿洁白整齐,满脸的英气,可玉妹因第一次接触留下不好的印象,无论别人如何高夸他,自己看见他就不由得打冷战。此刻又听马宏生说:

“这次全家迁到农村落户,什么也带不来,老爸却把他那几十本各类的工具书几百斤重,花大价钱都托运过来了。老爸是高中语文老师,什么百科全书,康熙词典,唐诗宋词元曲,成语词典,新华字典一本不差的放在菊斋的书柜里,今后你们要查什么,尽管把我这里当图书室,我爸是最喜欢好学的年轻人了。”

康梅说道:“说到唐诗宋词,那是我最钦敬的诗仙词圣写的佳作啦,那些都是中华文学的瑰宝,你们听说了吗?现在传出知青写的另类诗歌,之所以说是另类,就不是红色向上的内容,我听到一首,虽不是健康向上的作品却也不失幽默,我背给你们听,

小小门板当成了床,

虱子跳骚排成了行。

问我为什么睡不了觉?

你看我身上的包,红彤彤的像樱桃。

还有那轰炸机,毒蚊子咬了我就跑。

红云听了,噗嗤一笑,说道:“果然是很幽默,虽然是显消极,可毕竟也是实情啊。想想看,咱们来到永东村一年半的时间了,知道国家给咱们下拨了安家费,可是咱们四十七名学生分别在七个小队,哪个小队给咱们盖房子了?就说借社员家的房,我和玉妹还算有福气,算是临时住在大院子大房间里,再看看一小队的秋爽和春芳,五小队的刘小洁和康梅,都借住在又小又暗的破旧的斗室里,除了一条土炕都没有立足之地。”

秋爽说道:“安家落户,我们倒是响应号召,奋不顾身的来了,可是我们来农村也得让农民欢迎才行,我们小队的社员公开说了,村里并不欢迎城里人到农村来落户,因为多来一个人就是要多分一份口粮,村里本来就人多地少,一时间来了半百人,都是生长发育阶段的年轻人,要提供多少粮油米面住房呢?所以我们并不受欢迎,只不过村长也不敢违背国家下达的指标,无可奈何接纳了我们。我们来了自然是累赘和负担,盖房的事也让他们头疼,安家费就是挪用了,现在就是没钱给咱们盖房,我们有理也没能力改变这一切。”

春芳也说道:“也许有的农村是很需要知识青年改变落后面貌的,但永东村不是,我刚一进村就发现,宣传墙上写的农业学大寨几个字相当有功力,就说明村里藏着有大学问的人,后来就更知道村里不但有小学校还设有中学,更有高中部,还是全县招生的住宿制。中学校长家就在永东村,老县长就是这村里出生的人。再说除了高三毕业生还可算知识青年外,我们这些初中毕业生,还有的连初中都没毕业的学生算什么知识青年?别说农民们不傻,就是我们自己能认可自己是知识青年吗,小玉妹,你能算是知识青年吗?”

柳玉妹自量地摇了摇头,那葛志成又说道:“精确的形容,我们只能算是移民。知青的名称是哄着我们玩儿的桂冠,是有名无实的虚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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