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憨女孩儿憨心做憨事

先不提戴墨香的婚后生活有多么的逍遥自在,且说,自从没有了司务长,食堂的一日三餐饭越发没了质量保证。不说改善调配花样,就是最基本的白菜汤也是凉汤稀水,淡而无味,几十个学生也算是见过世面的,不像在北京,食堂饭不好还可以在食品店买个面包或购盒饼干,来换换口味,打打牙祭。在农村落户,东西两村合称为乡,一乡只有一个供销社,还位于西村。平日里偶尔进来几个黑面面包被学生们抢购一空,就是拿钱也买不到食物吃。老实的女生还算能忍耐,血气方刚的男生就没有几个肯忍饥挨饿的。学生们连几天的抗议不见有效,那饭菜越发寡淡无味,没几天就要过春节了,大家羡慕地看见村民都忙着准备过年的食物,下工回家一家人坐在火炕上吃着热腾腾的饭菜。天寒地冻,学生们到食堂打饭,饭已是凉了,回到住处吃最少要走五到十分钟,都没有炉火,更没有锅盆,冰天冷食,加上很多人是被迫到农村的,本来情绪就不高,已到了绝望忍无可忍的地步。

腊月二十,下起了中雪,学生们晚上下工披着一身的雪花又冷又饿地来到食堂,实指望吃到热菜热饭喝到热汤充饥抵寒。可第一个打饭的人领到饭菜就已是冰凉,后边的四十几名更别想和热字结缘了。偏偏第一个打饭的男生就是最火爆脾气的,他拿起凉馍馍就向张小豆砍去,边破口大骂:“张小豆,你真是狗眼看人低,把我们学生当监狱的犯人啦?国家分配我们的口粮足够让我们吃饱吃好,你凭什么把馍馍做得比砖头还硬,菜汤像从冰窖里拿出来的,连盐都舍不得放,打死你这个黑心狼。”

后面的学生见状,索性自己撑起菜汤,几个男生把菜汤一股脑的泼在张小豆身上。张小豆哪儿见过如此阵势,全身湿淋淋的,吓得蹲着躲在水缸后面不敢出来。整个大庙惊天动地,乱作一团,学生们疯狂了。不知谁叫来了村支书,支书召集村委会连同各小队的学生代表紧急会议,结论是解散集体食堂,各小队的学生自己解决一日三餐。要求第二天到食堂先领一部分粮食解决节前的吃饭问题。

次日,二小队的学生没一个肯去领粮食为大家做饭,邹红云见状对柳玉妹说道:“这事不妥,另外三个男生和我们在一起吃饭,既不是一个学校,彼此又不说话,大家都是挣工分,谁该伺候谁?谁该为谁牺牲?我是不去领粮食,你也不要去。”

这倒使柳玉妹为难了,原来自从结识了邹红云,柳玉妹行动做事无不顺从邹红云,可面对食堂解散,每小队总要有学生出面去大队领取分配的粮食,若都去上工,中午回来上何处就餐?解散食堂本是想提高生活质量,大家都赌气不管,那还不如吃张小豆做的冷饭稀汤。次日早晨,柳玉妹见黎佳玉,邹红云和那三位男生不动声色的随村民上了工,便不顾邹红云的反对,自己留下去大庙领粮食,分到了一袋小米,一瓶油,一袋白面,她分几次抱回到梁婶家。

梁婶见了笑道:“都说你是个憨妮子,俺还不信,你果然不狡猾。那五个学生都比你年龄大,都知道挣工分分到钱是自己的,你替大家做饭,是没有报酬的。你没想到这样做自己很吃亏呀?”

柳玉妹信口说道:“我的头脑里就从没有不吃亏的算计,奶奶常嘱咐我,吃亏是福,何况如果我也聪明的躲了,中午回来我也会饿肚子,吃亏是以后的事,最起码今天中午大家有饭吃,我也有饭吃。”

柳玉妹说着,把粮食放进屋里,如何将生米做成熟饭,没有梁婶的帮忙就根本是幻想。见梁婶在厨房烧火烙饼,就说道:“梁婶,光我一个人憨厚是一事无成的,只有您当雷锋,我们大家才有饭吃,现在我们穷的连冰锅冷灶都没有,您不发善心,那小米白面也变不成饭。”

梁婶叹了口气,说道:“算你这憨妮子有见识,俺要不让你用锅灶,这饭又上哪里做去?俺做完你就用吧,都是出门在外,一时乱了方寸,你比他们想法少,自然苦恼就少,就听俺的,熬一大锅小米粥,剥上十张大旋子,够六个年轻人吃了。看看连菜也没有,就从俺家拿个腌萝卜切出一盘,常言说,人不食盐,头晕腿软。”

柳玉妹兴奋地喊道:“毛主席万岁,还是奶奶说得对,没有过不去的鬼门关!谢谢雷锋式的梁婶!”

梁婶说道:“此事可一可二不可三,不然俺就被人称作憨婶啦,你可当憨妮子,一人吃饱全家不饿,俺要养活这一儿一女,都无私当雷锋了,断了柴米俺找谁要去?”

柳玉妹手忙脚乱的从院子东墙脚的棉柴垛里抱了一捆柴到厨房,看看梁婶的水缸里水不多了,忙挑起两只铁皮大水桶到井台打水。自从搬到梁婶家,挑水的事就由她自动承包了。走出院子需要十分钟,井台就离大庙不远的路边上,到了井台边,不见有人,那柳玉妹不由自主地胆战心惊起来。原来井深不见底,辘轳上的绳子足有二十几丈长,每每放下绳索挂着空桶,自己控制不了速度,总感觉自己也要掉下这无底深渊。故很希望有人帮她放绳索,至于把装满水的桶摇上来她倒不惜力,柳玉妹知道自己不聪慧,但是学挑水却是天生一股灵性,几乎没人指导,她就掌握了四两拨千斤的技巧,扁担一上肩,几百斤重的两桶水挑起来颤颤悠悠,可以很轻盈的一口气能担十里地。终于提心吊胆的把绳索放了下去,把水挑回就不在话下了。

中午下工,其他五位学生精疲力尽地回到梁婶的院子,柳玉妹早把碗筷摆在院子中间的石桌上,一锅小米粥架在未燃尽的棉柴灶台上,在余温中冒着腾腾热气,十张烙饼叠成一摞也还不凉。此刻大家忘了不该有人备得午餐,反而迅速落座,饥不择食起来。柳玉妹歉意地说道:“对不起了,想给大家改善一下,做了烙饼,可我从没做过,饼烙的硬还没出层次,大家就将就吃吧。”

三位男生是从未和女生说过话的,虽是如此,几个月在一起劳动,各自的情况虽不是互相交流得知的,间接也是了解了各自的来历。这三位男生有一对是兄弟俩,哥哥是初中三年级毕业生,人生得十分清雅,身材适中,五官俊美,一笑两个酒窝,与人说话还会脸红,出口文言诗语,一副儒生气质,名唤文修。其弟名文竹,六八届初中生,仅比柳玉妹高一年级,大一岁。身高体胖,走路摇椅晃,皮肤胜雪,五官很有棱角,但仿佛没有脊椎一般,软绵绵的形态,不用走近,只要看到他的眼神就知道是心中积怨,牢骚满腹,英雄不得志,这几个字清楚地写在脸上。另一位男生叫于永亮,是文修的同窗,二人友好,相约一起到了农村,适中身材,普通面相。沉默寡言,似有城府,不言于表,与文修兄弟俩寸步不离。只因分在一个生产小队,又安排一起搭伙吃饭,三名男生在女生面前显得十分尴尬。柳玉妹道歉后第一个发言的却是文竹,只见他像馋猫似的拿起一张大烙饼,很用力的掰成两半,把右手的一半烙饼迅速的送到嘴边,两排整齐白亮的牙齿像切割机一般,那一半烙饼瞬间就吞下喉咙二分之一,因吃得太急,烙饼又太干硬,忙又端起冒着热气的一碗小米粥,仰起脖子就往嗓子眼里灌,几乎是一饮而尽,随后在衣兜里掏出一块纯白手帕,擦了擦嘴大喘了一口气,高声说道:“毛主席万岁,终于让我吃上烙饼啦!什么硬不硬,我只吃出了喷香的烙饼味道。”

那文修见弟弟表了态,也应和道:“是呀,离京三个月,都忘了烙饼是什么滋味,今天算是吃上饕餮大餐啦!”

于永亮亦随声应和:“的确!的确!”

邹红云说道:“孝儿,下午你去上工,晚餐由我来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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