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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所有人的眼神中都有灼热的渴望,若衡突然很讨厌这样的自己,但是这两个字,他即便是昧着良心,也不得不说。

“裴牧。”他还是不能泰然地面对众人的期望目光,他努力地抑制自己眼神中的飘忽不定,继续说道:

“大家先别议论,我来给你们解释。裴相是开国功臣,但他野心勃勃,居功自傲,甚至口出狂言妄语,连皇帝也不曾放在眼里。我之前潜伏在丞相府,得知了裴牧的一桩秘辛。”

没有人料到这个名字,更不会有人了解这背后的复杂。他们竖耳垂听,似乎只是在听一则逸闻趣事。

若衡接着说道,“这裴牧的父母兄弟,原都是旧玉龙堂的人,谁知一夜之间一个不留,只剩他一个出门在外的幸免于难。当他回来的时候正好碰上蘅芜阁的弟子们,他们奉宋鼎之命收拾玉龙堂众人的尸体,当时他在几十具面目全非的尸体中想要找到自己的父母,可是蘅芜阁的弟子却只是在边上冷眼相看,无动于衷,甚至阻止他翻找尸体。”

若衡扫视一眼众人,不动声色地皱了皱眉,继续说道,“我跟踪他到了一处密室,里面供放着他父母的牌位,并且我亲耳听见,他说要灭了蘅芜阁为他父母报仇。除此之外他还提到了靖云门,好像当时靖云门也有几位弟子在场。”

看来,似乎这就是裴牧暗中操纵玉龙堂攻击靖云门与蘅芜阁的真正原因了。

“此事不假,当时在场的靖云门弟子,就是我和大长老。”侯掌门出声道。他仿佛正在回忆当时的画面,眼神有些迷离,眉头紧锁,叫人看了竟有些生怕。

他重重叹了口气,“确实有这样一回事,真没想到,当时那个紧咬着牙质问我们为什么要害死他爹娘的孩子,竟然是裴牧。”

侯霄掌门说的这几句证词是若衡没有想到的,他看向蘅芜阁的尚阁主和几位长老们,他们没有说话,但互相交流着的不可思议的眼神,分明是默认了这回事确实属实。

现在整件事情的条理逐渐明晰,裴牧为了他冤屈的父母报仇而隐忍三十载,借玉龙堂之名给武林造成极大创伤。

人群一下子炸开了锅,有骂裴牧的,有替蘅芜阁抱不平的,也有称赞若衡的。只有殊墨看出来,若衡在心里发出了一声长长的叹息,像是做了什么亏心事。

这也确实是一件亏心事,若衡说的那个孩子,确有其人,但他却不是裴牧,而是裴牧少时的朋友,早已病逝。这是若衡最近才查明的,正巧的是裴牧是乡野出身,身世一直不为外人所知,这才给了若衡捏造的机会。只是裴牧一直德高望重,白白地安上如此罪名,恐怕污名再难洗清。

如果细细考究,追根溯源,其实这件事还是有诸多疑点,比如裴牧手下玉龙堂的黑衣人是哪里来的,比如作乱的玉龙堂为什么不伸张当年的冤屈,比如裴牧为什么还在暗中帮助靖云门……

但这些都被若衡以两三句话带过,草草掩饰了:那些黑衣人是裴牧私自招的,秘密训练了二十多年;裴牧本没有重立玉龙堂之意,单纯是为了复仇;为了获取靖云门方面的情报,也为了掩人耳目,尤其是皇帝和朝堂重臣。

在场的人已经被这个答案震惊到了极点,光是“裴牧”这个名字,就足以让他们议论不断。就算后来有所疑虑,恐怕他们也没有机会亲自质问裴牧,而裴牧估计也活不到那时了。

但有一人。若衡心中担忧。

果然出了议事大殿,若衡就被邵仪叫住了,“若衡师兄,别人不知道裴牧是怎样的人,信了你的话。我却不怎么信,他如此重臣,怎会为了父母之仇而不顾及朝廷大忌,暗中培养杀手然后与武林作对?绝无可能。”

这话说得,邵仪几乎克制不了他对若衡的怀疑,语气有些尖酸。

若衡做了个无所谓的表情,背负着双手,嘴上勾起一层凉薄的笑,“你不信,可以亲自去问裴相,他到底有没有做过那些事,是不是那样的人。再退一步说,你又是怎么肯定他不是那样的人呢?”说完,转身走了。

他暂时还不想和邵仪对峙,也不想激化他们之间的矛盾,只能用一些模棱两可的话和邵仪话中的漏洞来堵他。其实他一直防着邵仪,而邵仪又何尝不是,他早就把若衡当成自己的目标与对手,在向他靠拢的同时又时刻想着代替他在江湖上的地位。

就算邵仪真的去找了裴牧,他估计也已经不在了吧。接下来,就看时少桓的了。而他确实没有让若衡失望。

当晚,裴牧就因暗中勾结武林人士在府中被捕,关押天牢,不得探监。三日后行刑,负责此案的是皇长子时少桓,裴牧的罪名整整誊写了三大张纸。

死无对证,即使邵仪有再多不解,也只能咽下这口气了。就算他向皇帝提出疑问,皇帝也是掩饰真相的那一方。

当然,对于朝廷来说,裴相与武林勾结,勾结的自然是靖云门。对于武林,他手下的谋士方弋受命,暗中联络靖云门若衡,相助武林,打得便是一手好掩护。那些黑衣杀手,本就是他秘密培植的,与自己府上的兵并无交集,方弋尽心尽力,没想到裴牧自己就是那个幕后主使。

江湖的人都信了,因为这事是若衡宣布的,是皇长子时少桓调查出来的,皇榜也贴了,将此事昭告天下,就算有人心存疑虑,也只能闭口不言。

朝廷的人也信了,因为自古以来,与武林勾结就是死罪,就算是个莫须有的罪名,也是皇上的旨意,绝不可忤逆。更何况裴相平时确实有些目中无人,贪财贪权,虽罪不致死,但也得罪了不少人。

这事就这么翻篇了,裴牧不过是一枚运气不太好的棋子,被皇帝榨干了利用价值,就被无情地遗弃了。在皇权下,总有黑暗与诡诈,正义与公平的审判标准,就是皇帝的心思。

若衡的无助,就来自这片黑暗。他身处江湖,早已一身正气,却不得已揣着一颗阴暗的心,把自己逼到千疮百孔。他明明是一个光明磊落的人,却非得活在肮脏寂灭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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