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关难过(5)
家里没有人,他们都在王妈家,一时半刻是回不来的。挽筝没有开灯,独自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窗外夜光皎洁,透过客厅的纱帘射了进来落在沙发上,也落在挽筝的肩上和脸上。挽筝突然就陷入了迷局。
往事一件一件出现在自己面前。张庆生,这个完美男人,这个上天送下来拯救她的男人,出现在自己的身边真的只是巧合?
为什么自己晕倒在苹果的墓地旁会被他救起?
为什么他这么多年一直单身?
难道他是将自己作为苹果的替身?
苹果的身影在记忆中一再模糊,不,可能并不是她,是不是看错了?一定是自己看错了。这么好的张庆生,怎么可能是一步一步算计着走到自己的身边?怎么又会跟苹果弄到了一起?挽筝越想越笃定,站起来,重新走进张庆生休息的房间。
灯光昏黄,因为距离打开窗户已经有了一段时间,如今屋内空气已经好了许多,虽然还有酒气弥漫,但毕竟清新了许多。
挽筝站在门口如同做贼一般,轻轻的惦着脚尖走到张庆生的床边。
张庆生睡了深沉,体力劳动的累可以瞬间被恰到好处的睡觉拯救,长久脑力劳动的累却可以被酒精拯救。张庆生不常喝酒,他努力克制,终究需要释放的时刻。
挽筝并不知道张庆生的状态,但是因为心中有秘密,显得格外的心慌。挽筝她蹑手蹑脚走到张庆生的裤子旁边,伸出手来掏出张庆生的钱包。照片安静的躺在钱包中,挽筝仔细辨认照片中她的样子。短发、略略婴儿肥的脸,淡然的神情,如果苹果是过了十多年再出现挽筝的世界中也许挽筝会辨识不清,但是当你最好的那么一个朋友毫无预兆永远从你的生活圈中消失,你对她的印象会格外清晰,她的音容相貌会永远留在你记忆中,毫不褪色。对于苹果,挽筝的记忆格外鲜活。如今,挽筝能够十分之十的把握,照片中的除了苹果,还是苹果。这个世界上也许会有人长的和苹果一模一样,但是她的神情,怎么能够模仿的来?
挽筝看向张庆生,就如同再看一个梦。
张庆生在梦中,睡得并不安稳,嗫嚅着发出声音。“李萍,我应约而来,不要怨我。”
挽筝眼泪扑棱棱的落了下来。
日上三杆,张庆生终于睡醒,挽筝早已起来。
一晚上,苹果与挽筝的往事纷至沓来,张庆生的形象在挽筝心中越来越清晰。
因为清晰,挽筝心中越来越凉。
是装作什么都不知道,让这一切事情永远沉淀下去?继续享受这难得的爱情?毕竟张庆生是不错的对象,温柔体贴,工作优越,更何况张庆生对自己应该还有那么一丝情分。虽然这样一份情分混杂有苹果的因素,变的模糊不清。但是你可以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将那份情谊完全的看做是对自己的。
还是好好跟张庆生谈一谈,把所有事情都摊开来,说清楚?然后面临重新单身的风险?这样的岁数,马上奔三的岁数,难道还要奔波于各大相亲市场?劣币淘汰良币,裂车淘汰良车,然后将整个市踌杂成一个十足的柠檬市场的例子,自己不是不知道,难道自己也要混迹于这样的市场,然后被人用年龄、身高、工作薪酬等各种尺子逐一测量,打折出售?
挽筝自己也拿不定主意了。
客厅里面的时钟“滴答、滴答”的走着,挽筝心中慌乱异常。
当你踏入一个岁数,所有的问题会扑面而来,让你不停的思考。
真相,让人毛骨悚然的真相。
几天前,挽筝还与张庆生互相倾慕。可以匹敌的阅历,能够自立的经济,相互间说的来的话题以及类似的阅读和观影的兴趣。知识面宽广,各有所长,可以为师,可以为友的关系。就算哪一日年华老去,荷尔蒙的分泌不再那么旺盛,好歹还有一个可以聊或者聊得下去的人。
张庆生其人,难得的好男人,挽筝心里清楚的很。
挽筝生病的时候,高烧不止,张庆生电话中得知后,不多久就出现在挽筝的家中。医生的本能,专业的知识,悉心的呵护,温暖的饭菜。一个孤单漂泊的女人,如果自身不强大,怎么不会被一个有家的感觉的男人征服?况且,还是在挽筝大病的时候,张庆生从旁边走过,挽筝心中被温暖的感觉包裹。张庆生端过来自己做的饭菜,挽筝眼中突然哗哗流下泪来。以前看小说,对合租男女大多数会走到一起或者发生故事还尚有疑惑,那日亲身体验,终于感慨生活的不易,梦想实现的不易。若不是十足的意志坚定,哪个女人不希望被人温柔的对待?更何况早已没有了意志坚定的理由。
挽筝受伤期间,经常去梁申那里换药。有时候梁申会不自觉的拉开话匣子,吐露一些张庆生上学时候的糗事。从喝醉酒抱着垃圾桶唱情歌到偷偷的将解剖模型带回来放在室友的被子里面,挽筝对张庆生有了不同的认识,也有了更鲜活的认识。聊到最后梁申总会告诉挽筝,张庆生是个不错的酗子,如果不是实习那年失恋对他造成恶劣的影响,如今可能早就结婚了。绝对是优品中的优品,一定要牢牢把握。
如果理性的分析,挽筝应该将这一切深深的埋在心里。不过是一个死去的人,你介意什么?
可是挽筝心里就是犹豫的很,别人都可以,就是苹果不行。为什么会独自从桥上跳下去?为什么他没有从桥上跳下去?想到这里,挽筝自己吓了一跳,挽筝第一次觉得,原来自己这么刻薄。
早上太阳从天边升起的时候,挽筝终于下定了决心。
是自己的终究是自己的,不是自己的强求又有什么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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珍珍被迫向自己的母亲表态。“我会好好处理这件事情。”
郑洛也接着我:“谢谢阿姨给我机会,我会好好待珍珍的。”
然后两个人一同从家中出来,留下珍珍妈妈站在门口高兴的的嘱咐:“好好谈谈,晚上等你们回来吃饭”。
宜布的冬季,水很瘦,风不大。走在已经修葺一新的河堤上,两个人相对无言,一路上默默的走着。
就这样不知不觉的走着,走到了森林公园。前两日刚下了雪,城区里面早已经寻觅不到雪的踪迹,但是在森林公园的树梢上,地面的落叶上仍然有雪的踪迹。郑洛牵着珍珍向前走去。
这个世界上是有“精诚所至、金石为开”的事情在。不管珍珍心里是怎么想的,此刻她愿意接受郑洛牵着她的手。郑洛觉得上天对他不薄。张秀秀之前说过,如果郑洛能够更加注意自己的形象,珍珍是会爱上他的。郑洛突然觉得张秀秀说的还真是很对。
天空白蒙蒙的,空气还算是新鲜,有佛乐声传来,是森林公园里面的寺庙。
珍珍突然觉得很累。以一己之力对抗所有,珍珍觉得自己没有力气了。
寺庙的声音在这空荡荡的山间格外回响的格外清晰。过年过节的日子,谁会出现在这样的地方,反倒清静了许多。前两日的雪并没有散尽,绿白灰黑相间,映衬着画面格外的诗情画意。
“去上一柱香吧!”珍珍开口说道。
“好C!”郑洛连忙应允,是该这样,是该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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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咱们去一个地方吧!”清晨,挽筝叫了已经醒来的张庆生下来吃饭,其余的人都在补觉,屋里安静的很。吃饭的当口,挽筝提议道。
“好!”晚饭没有吃,如今见了软糯可口的稀粥,张庆生胃口好的很:“什么地方?”
“去看一个朋友!你跟着去就知道了!”挽筝并没有说。她没有把握现在说这样的话题会出现什么样的结果。
做人力资源这么长时间,挽筝已经习惯分析行为,一则解释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事情;一则预测,判断将要发生什么;一则控制,控制整个局面不至于失控。不,挽筝更倾向于控制。当她能够理性的看待一段感情的事情,她会尽自己的一切可能对局面进行掌控,破除掉其中的脆弱部分,让所有的事情向着良性的、自己期望的方向发展。而现在,她实在不清楚如果现在闹出什么来,自己的父母会怎样看待他和她。人生不可逆,想要体验什么样的经验,想要别人对于你产生什么样的印象,一定要慎重又慎重,挽筝并不想冒险。
“嗯C!”张庆生没有多想。
吃过饭,父母和妹妹都还没有起床,挽筝留了纸条,拿了车钥匙出来。
昊天起的很早。倒不是他有多么勤快,只是生产车间没有给他机会。一大早就给他打电话汇报车间的情况兼拜年。为防止打扰熟睡的亲人,躲在门口,一边看着门前川流不息的人群,一边打着电话。
于是看见挽筝与张庆生从家里面出来,招呼了随机开过的出租车,打开了车门,一同离开。昊天愣了一下,仍然对着热情打招呼的张庆生挥了挥手,目送张庆生与挽筝坐在那辆红色上离开。
“去哪里?”出租车司机问道。
“公墓!”挽筝轻轻说完,便不再说什么,闭上眼睛休息。她是真的有些累,一晚上没有休息好,脑海里面如同跑马灯一样,一幅一幅尽是过去的画面。
“哪有大过年的去公墓的。”司机嘟囔一句,还是驱车走了。若让这个世界都按照自己的意志来存在,自己何必做司机。跑生活这么多年,司机自然真正理解生活的含义。
张庆生却立马五雷轰顶呆立当场。
张庆生当然知道挽筝是李萍的朋友。从刚认识的那一天就知道,更别说昨日来到挽筝家里翻看挽筝的成长相册,李萍赫然便在挽筝的相册中。去看朋友,公墓那里能有什么朋友。就是去看李萍嘛!
张庆生自然也是要看李萍的。但是他从来没有想过在这样的情况下去看李萍。他当然也不是全然没有想过,如果要与挽筝在一起生活,过去的历史总要袒露一些,总要找个机会让挽筝了解,但是至少也应该是挽筝知晓的情况下吧。
张庆生看着坐在旁边熟睡的挽筝,很想坦白,马上将这些事情说出来。但是挽筝已经睡熟,眼睛闭上,脸色有些苍白,嘴唇因为干燥的原因略略有些起皮,呼吸均匀。
最后,张庆生也没有勇气叫醒挽筝。张庆生在心中略略打赌,怎么这么沉不住气,事情还没有发生,怎么这么着急就认输?
宜布的冬季还是这么清凉。车窗开着,车内没有开暖气,张庆生示意司机将窗户关上,伸手握住挽筝的手,冰冰凉凉的,让人疼惜。
公墓很快就到了。
“你们进去多长时间,用不用我等等你们。”挽筝与张庆生下车,司机左右张望了一下,这种偏僻的地方要正好找到需要回去的人真是难度很大,于是好心的问。
“不用了,师傅!”挽筝一口拒绝。
张庆生诧异的看过去。
“好不容易有机会,我们想走走。”挽筝见状,左手放进张庆生的臂弯中,依偎在张庆生身旁。
张庆生心中的疑虑全部消失。司机见状,也只好开车走了。
有人管理的公墓。
挽筝走过去敲门,是一家三口,正在包饺子,见到挽筝与张庆生过来,笑盈盈的迎了过来。过年也不离开这里。这个世界哪里都有敬业的人,不仅仅在那些光鲜的岗位。也正是因为有他们,这个世界才这么的让人留恋。
“大爷,我想进去。”随即,挽筝指了指大爷种的如今正好怒放的白菊花。“这盆白菊花能不能卖给我,来的匆忙,忘记准备了。”其实,街道两边所有的店子都关了门,挽筝知道找也是白找。马蹄莲是找不到了,上次来的时候准备了白玫瑰,想来这种时候白玫瑰也奢侈的很,那么就白菊花吧,总比两手空空的来好。虽然就算是两手空空而来,苹果到底也不会怨恨,但是挽筝心里并不舒服。
大爷自然是痛快的卖了。这样的地方种白菊花本来就是一种刻意而为的举动。就好像网吧里面开小卖店,哪里有需求哪里就会有供给,经济学原理在这个世界的很多地方都是充分适用的。
挽筝端了盆走,大爷在后面拿着剪刀喊:“姑娘,不用剪下来吗?”
“我的朋友喜欢新鲜的。”挽筝一边回答,一边向前走去,眼泪已经流了下来。
苹果,那时候看李碧华的胭脂扣,我在旁边眼泪鼻涕横流,你笑着说这不过是故事。谁知道,真实比故事更让人心酸。三十年光阴后,如花尚有机会回到阳间找她的十三少,告诉他不想再等了,断了痴恋。而你,十年了,你断了痴恋没。
“这钱也不够啊。”大爷在后面自言自语。张庆生赶紧又掏出钱来递了过去,大爷看见后笑逐颜开,张庆生赶快跟了上去。
天气很好,阳光普照,落在树梢上,又投影在墓碑上,影影绰绰。
挽筝端了盆在前面走,张庆生抱着另一盆尾随其后。宜布真是一个美丽的城市,一年四季都有花,只要你想看,总能看见。
如今,白菊花开的正好,粉白粉白,中心略有浅浅的鹅黄色。花瓣如同勺子一般,层层叠叠,是典型的踏雪寻梅,养在花盆中正好。
苹果的墓地到了。
挽筝走过去将菊花放在墓前右侧,张庆生自动将另一盆放到了左侧。
墓碑上的照片生动活泼,是十多年前苹果的样子,看面如见人。
“这里面躺着我最好的朋友。”挽筝一边看着苹果的照片,一边说道。“那时候我们四个女生,每天都在一起。我们一起商量作业应该怎样做,一起逃课去图书馆看小说,一起离家出走,一起第一次上酒吧……”
挽筝娓娓道来,青涩的高中生活慢慢展开。
那时候,桂花飘香,街头巷尾都有桂花糕卖。江堤上,苹果一边咬着桂花糕,一边大声读着书本中的句子。那是席慕容的诗。
“如何让你遇见我,在我最美丽的时刻,为这,我已在佛前求了五百年,求他让我们结一段尘缘。佛于是把我化做一棵树,长在你必经的路旁,阳光下慎重地开满了花,朵朵都是我前世的盼望,当你走进请你细听,那颤抖的叶是我等待的热情……”
慧慧会光着脚丫子爬过来,从兜里找到剩下的桂花糕扔在嘴里,大叫“苹果,你酸死了!”
珍珍在旁边应和:“是啊,是啊,我都不敢从树下走过了。万一我前世的恋人看着我,我又不知道,岂不是让人毛骨悚然。”
挽筝在旁边笑,大声说道:“别听她们的,多好的诗啊,接着读。”那时候,阳光也是这么明媚。
张庆生默默在一旁站着。过去的日子随着风飘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