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封与新生（3）
到家的时候，时光已快行至正午。
江南的气候确实宜人，阳光照射下来整个人从上到下都暖洋洋的，真想抱着把椅子坐到太阳下面好好晒晒身上的衰气。挽琴已经醒来，裹在厚厚的毯子下面，一手拿着一只苹果在啃，一手飞快的点击着电脑刷着微博。看见挽筝进来，只是快快的扫了一眼，也不管嘴里是不是还吃着东西，就大声嚷嚷起来：“姐，苏贺打电话来找你，让你给他回个电话。”
挽筝一边脱鞋，一边寻思。
苏贺打来电话早就料到的事情。相比昊天而言，苏贺算是一个执着的人，身上总是时刻充满着男孩的执着与冲劲。虽然从高三才正式认识苏贺，但后来从昊天口里才得知原来早已经与他有了交集。后来断断续续知道苏贺的故事，从初三开始接触足球，仅仅三年时间已经成为数一数二的主力前锋，带球过人潇洒自如，横空破门接受粉丝的欢呼，俨然已经是一个明星。更何况是在保持学习成绩一直领先的情况下做到的，当真没有几个人能够做到。如果换做是昊天，一定要等到挽筝心焦的时候才会主动出现。比较而言，昊天性格冷静自持，内心脆弱；苏贺则斗志昂扬，热情似火。又突然哑然，为什么要把苏贺与昊天放在一起比？
将掏出来的电话重新塞回兜里面，调成静音模式，洗洗手进厨房和母亲一起做饭。
挽筝一直以来很感激母亲，从小对挽筝既不娇惯也不放纵。调教的挽筝饭菜虽然做的不是特别可口，可是照顾自己已经绰绰有余；虽然不会做女孩子都会的织毛衣叠千纸鹤，可是简单的缝衣服补扣子当真是手到擒来；虽然琴棋书画样样不怎么通，可是收拾屋子善待自己变成了看家本领。独自行走参加工作之后，才明白风花雪月固然重要，材米油盐，下里巴人才是生活的根本。
厨房没有什么大的变化，除了新添的几样用具，一切如旧。母亲已经趁着上午时光上街买回了挽筝最喜欢吃的菜的原料。如今小龙虾兀自还在吐着泥沙，梅菜扣肉已经开始切盘准备放入备好的碗中，粉蒸肉也滚好了粉，挽筝走过去熟练的清洗放在水池中的油菜。不用说，是为母亲的拿手头菜准备的。在异乡多年，虽然自己也经常做菜，可总是没有熟悉的家的味道。思乡，首先是胃在思乡。
父亲也很快回来。记忆中父亲总是忙碌的很，早出晚归，这样的时刻出现在家里倒真是不常见，不过倒是成全了挽筝的团圆饭。
母亲总是在操心挽筝的终身大事，责怪挽筝大学毕业也不商量就跑到那样的苦寒之地，害的她想见女儿总也见不到；父亲倒是一贯的沉默，挽筝心里明镜似的，造成挽筝今日一心想往外跑的性格，罪魁祸首就是父亲。常常在明灯下面忆苦思甜的讲自己赤脚闯天下的故事，鼓励挽筝多走出去见见世面。这样的境况，十多年前父亲早就预料到，又不能说出来，只是安静的吃着饭。挽琴倒是一副谁都不怕的模样，听着挽筝说着现在的事情，一心也要跟着挽筝出去闯一番，带出来母亲一叠警告。
照例是自己去机场。母亲一直在絮絮叨叨的叮嘱，父亲则一言不发给挽筝的行礼里面装满了宜布的特色食物，挽琴一直叫嚣着要跟着走，惹来母亲一顿严厉的目光。都已经有一个女儿流浪天涯，怎么还会让第二个也走出去。想都不要想。
将最后一包行李扔进车里，挽筝抬头看看父母又侧过头看向昊天的家。正是午休时间，屋里面很安静，屋外的白杨树也很安静，没有一丝风。
这次为了昊天回来，终究好像一个笑话！不过笑话终究也有笑话的好处，不管是惹人哭一哭、笑一笑，总归宣告一个阶段的结束。
挥手告别，坐进出租车内。
一条手机短信传过来，“一路顺风，挽筝妹妹！”是昊天的短信。
挽筝急忙探出头来看向昊天家的玻璃，红色的大喜字玻璃、蕾丝的窗帘后面一个人影绰绰，随着车辆的疾驰，迅速消失在视野中。眼泪瞬间滑了下来。
好不容易整理好情绪，机场已在眼前。
以前一直觉得从家到机场这条路很长，漫长的一个人走很是寂寞。如今心中满是心事，道路变得短了很多，还没有等到自己厌烦就已经伫立眼前。
又见到苏贺。
一天未见，帅气的苏贺已经憔悴了不少，虽然身上是剪裁合体的休闲西装，可是怎么看都像是临时拽来充数的道具。不知道是不是心理因素影响，总觉得他眼中满含忧伤。看见挽筝从出租车中出来，快步走了过来，并不说话，只是帮助挽筝拿着行李。挽筝虽心里感觉不妥，却也找不到应该如何应对的方式，只好任由他去做。
离检票的时间还有一段，苏贺与挽筝并排坐在飞机场的候机大厅内，相对无言。昨日两个人还相谈甚欢，今日已经不知道说什么。暗恋这种秘密，不要万不得已还是不要公之于众，不然求之不得，只会让双方都尴尬。
时间是不等人的，检票口已经开始催促检票了。挽筝拎上行李准备起身。苏贺的手紧紧的拽住挽筝的胳膊。
“挽筝。”
挽筝放下手中的行李，转过身来，看着苏贺，就好像看着过去的岁月。
“苏贺，别这样！”挽筝重新坐回苏贺的旁边。拍拍苏贺抓住自己胳膊的手，示意他放开。
“挽筝，你可能不相信，但我对你是真心的！我喜欢你，喜欢你很多年了！从我第一眼看见你就开始了！昨天你不见了，我找了很多地方，我以为我再也见不到你了。我想到我还从来没有向你告白过，想到还从来没有让你了解我的心意，我的心就没来由的慌乱。我突然很害怕，如果你就这样消失，我的人生该是多么遗憾。”
“苏贺！”挽筝有一丝感动，可是又能如何。
“挽筝，这是我的心里话，你就让我说完吧！这一去不知道以后还能不能再见面！”苏贺有些伤感。“本来以为这次是个机会，结果却变成了现在这样。”
“苏贺！”挽筝感染了这一丝伤感，毕竟分别就在眼前，不管事情怎样发展，苏贺作为朋友对于挽筝是仁至义尽。“其实我很谢谢你，这次回来如果没有你，我真不知道应该如何面对。是你给了我面对的勇气。真心的谢谢！”
“你明明知道我要的不是谢谢。”苏贺话语中微微带了哀伤。
“但你知道我能给的只有谢谢。”挽筝坦然看向苏贺。有珍珍在，挽筝不可能飞回宜布来抢走苏贺。
“那我们还能做朋友吗？”
“当然，我们一直都是朋友。”挽筝笑道。
苏贺眼圈有些泛红。
广播中的催促声声声急切，挽筝重又站起身来：“苏贺，珍珍是真的爱你。”
“不要再说了！”
“好，那我走了，再不进去，我就赶不上这班飞机了。”挽筝不再多说，该说的真的都说了。
晚上从飞机上下来，打开手机，大量的信息纷至沓来。有苏贺的短信，中间夹杂着林跃的。还没有等挽筝依次打开看个清楚，就已经赫然看见林跃等在机场的外边，对着挽筝挥手。
公司出了什么事情吗？挽筝心中涌过不好的想法。虽然挽筝告诉过林跃自己的行程，但面对林跃这次出乎意料的举措挽筝还是有些不明所以。
林跃抢过去箱子拎在手上，挽筝虽然疑惑又不好明着问，只好问问当前竞聘统计分析的结果。
技术岗人员竞聘技术主管的结果昨日已经出来，在这两天不在的当口，已经由mary部长呈报给张总审阅。技术主管的岗位共有7个，按照竞聘后综合考量个人所填志愿以及工作经验、个人素质、员工口碑应该取前7名，但是只有6个人符合标准，仍然缺少一个。需要马上推荐出来一人，不然明日的成绩无法公示。林跃简单的介绍。
“mary怎么说？”挽筝问道
“还能怎么说？一贯的作风，出了解决不了的问题就让咱们解决。”
“别这么说，领导有领导的工作方式，咱们是这个部门的员工就要时时给领导解围。”挽筝皱了皱眉眉头，心想林跃这种态度可不行，态度就好像是表象化的心事，心里怎么想的，通过态度就能够表现出来。Mary怎么说都是自己的上司。就算再不喜欢，这样的话也仅能够私下里表现，表露出来就会变成醒目的靶子。林跃可是自己第一个徒弟，挽筝可不想自己的徒弟就这么折戟黄沙。
“早就知道你这么说。”林跃似乎早已经想到。
“好了，有没有推荐的？”有时间的时候再提醒他吧！现在还是正事要紧。挽筝迅速调整思路。
“到真是有。”
“说来听听！”
“工程部借调的腾顾问，虽然年岁已高，但我查过资料，距离退休还有五年。以前就是技术主管出身，再回来主持工作肯定轻车熟路，不用适应，要不让他回来发挥发挥余热？”林跃尽量轻松的说道。
“腾顾问自身素质自然没的说，但是当初张总将他从生产部门调出来去往工程部担任顾问也是希望领导班子队伍尽可能的年轻化，如果再调回去岂不是前功尽弃，再想想别人吧！”挽筝一边思考一边回答。
“那还有一个推荐！”
“谁？”
“王庆。潘成才的同班同学。在学校是优秀奖学金的获得者，专业技术能力一直不错，目前是工程师的角色，如果任技术主管技术方面是没有什么问题的。”
“我也听说过此人，但是好像人际关系处理上略有不足。”挽筝略有所思，眼前浮现出一个总是凌乱着头发，鼻梁上挂着厚厚眼镜的男生的形象。很迅速的就想起有一次开部门联络会上一位技术老工人冲进会场，也不管在座的都有谁就大着嗓门对着姚总监就嚷嚷开了。小姚，那个王庆到底是干什么的，才多大点屁孩就敢教训我，我告诉你，你今天就得给我个说法，有他没我有我没他。姚总监一边赔着笑一边将那位技术工人拽到隔壁自己的办公室劝了半天。
“我在侧面打听过，王庆在人际关系的处理上确实不如潘厂长圆滑，但是让他直接走技术这条线我认为还是可行的。”林跃依然很坚持。
挽筝不好反驳。但是心里很清楚，如果用王庆来做技术主管，那么别说是技术工人，姚总监也会头疼不已，认为人力资源部门总是不干实事，但是这样的感觉对于自己的徒弟自然不应该这样明显的表现出来，于是挽筝换了一种方式问道：“林跃，你认为技术主管是管理人员还是技术人员？”
“当然是技术人员。”林跃自信满满，很快的答到，但是似乎意识到自己说的不对，声音迅速的低了下来：“但是没有管理基础似乎也玩不转。”
“对了，技术主管并不是单纯的技术人员，技术实力只是其中一部分，管理沟通能力以及应对压力完成任务的能力才是最重要的素质。”挽筝觉得自己真的是苦口婆心。“给他锻炼的机会不是不可以，但是如果因为锻炼他而置企业与危险的境地，你觉得可行吗？”
林跃低下头不再说什么，似乎在思考着什么。随后如同下定决心一般说道。“那最后还有一个推荐。”
“谁？”
“我！”林跃没有犹豫，很快速的毛遂自荐。
“你？”
“对，就是我！”
“不是一直从事人力资源相关工作吗？怎么想到要去做技术？”挽筝心里很疑惑。虽然林跃在人力资源部门表现还算是出色，但是若要就这么跳到技术部门，做技术主管，恐怕很多人会不服。
“老大，我还从来没有跟你说过，其实我是搞技术出身的。我大学学的就是技术。公司招录的时候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来到人力资源部。我本来当时就想找领导谈，想让领导给我换个地方，但是当时带我实习的老师就是你，你记不记当时你对我说过什么？”
“什么？”挽筝心中隐隐有些预感。
“你当时对我说，工作前五年不要想着跟公司讨价还价，踏踏实实的做几年，认真了解自己究竟适合做什么样的工作才是最重要的。我一想也是，我从来没有工作过，也没有了解过人力资源到底是做什么工作的，就算要转回技术，也要弄明白再走。所以我就留下来。”
这话是像自己说的。挽筝虽然不记得自己有这样劝过林跃，但是这样的想法却真真实实是挽筝的想法。不然何至于在第五年自己坐上部长助理的位置？但是这两年与林跃的磨合，林跃已经一点都看不出来是管理门外汉的痕迹，在方案的制定上出谋划策，总是会有不错的点子灵光乍现，完全不输于管理专业出身的人。只是枉费自己还是人力资源部的人，对属下关心着实不够，可能就是俗称的灯下黑。只是林跃这一走，自己手下实在是无人可用，也算是实实在在的摆了自己一道。
“毕业生80%以上从事的都是与自己专业不相关的工作。林跃，不要被专业束缚了。”挽筝真的是想留人。
“我知道。但是如果现在我不转回技术可能我就再也转不回去了。我是真的很喜欢技术。我不愿意自己一辈子和事务挂钩。”林跃目光灼灼，完全变了一个人。
“你此次竞聘技术主管可能性几乎为零。若要让人相信你的技术实力，你必须从技术员一步步走起。你这两年的工作经验基本上是白费。要不要再考虑考虑？”挽筝不再拐弯，直接帮忙分析利弊。
“我愿意从技术员做起。”林跃不是在开玩笑。
挽筝突然觉得林跃有些陌生，和自己认识的林跃完全成了两个不同的人。挽筝问自己，这难道就是人力资源的魅力？你永远不知道你面对的人究竟会做出什么样的举措来。你永远也不知道自己面对的什么群体的人。就如同林跃，这是与之前完全不同的一代人，他们会很快速的试错，快速的了解自己，了解这个社会，了解自己究竟适合什么样的工作。挽筝心中暗暗的佩服并支持。为了自己的梦想，就算是走了弯路，仍然想着什么时候能够回去，这才是梦想的力量。生活如果不是让人心生疲惫则一定让人更加坚定。挽筝可以想象林跃将要面对的困难，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梦想，总要为自己的梦想付出一点什么不是。
挽筝没有再说什么，算是默许。
林跃从随身的包中掏出早就准备好的推荐表来，看起来是早就准备好了，坚定的将表格放到挽筝的手中。这个男孩，在正好的26岁岁月，果断的选择了今后的方向。谁说三十而立，只要想明白自己想要的，想明白自己的方向，任何时刻任何岁数都能够而立，林跃在这一刻让挽筝刮目相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