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九章 扒她们的衣
云韶抚上右脸,伤口已经结痂,但狰狞丑陋的疤痕还在。
这道疤痕,仿佛就在时时刻刻提醒着她,大哥的惨死、堕入水面的刹那、鲜红浮起的池水、白骨嶙峋的画面……她没办法忘记,那一天发生的每一件事,都深深印刻在她的脑海,云深死前那句“别了”,更若一把大手狠狠攥住她的心脏。
云韶知道,终其一生,她都不可能忘记。
“小姐,该吃药了。”青荷端着碗进来,云韶看也没看,只道:“把镇痛药拿来。”
青荷面色微变:“小姐,那药温太医嘱咐过,吃多了会上瘾,您……”
“拿来。”云韶语气平直,根本没有商量的余地。
青荷只好将药取进来,云韶接了,服下两粒,这时墨白进来道:“王妃,刑部派人来了,说是云世子的东西整理好了,请您过去辨认。”
呼吸一窒,云韶慢慢闭上眼:“知道了。”
刑部,衙门。
马车还未进去,就能听见断断续续的哭声从里面传来。
云韶一身成服,妆容未掩,下了马车,走进去,西山大营的人都来了。以秋眠为主,是些年轻武将,个个泣不成声,刑部的黄侍郎带着手下远远观望,见云韶来了,这才连忙迎上来。
“端王妃,您可算来了。”黄侍郎大松口气。
这些西山大营的将士,个个如狼似虎,看着他的眼神像要把他生吞入肚,黄侍郎真怕他们一激动掀了刑部。这些兵痞子谁也不服,只服云深,云韶是他妹妹,应该会给几分面子吧。
秋眠看见云韶,膝一弯,大声道:“大小姐!”
他身后武将跟着跪下,齐声附道:“大小姐!”
这些当兵嗓门之大,震得整个刑部衙门抖几抖。
云韶垂下眼,跟在她后面的墨白眼皮一跳,这是什么意思,云韶嫁给他家公子,当以夫家为尊,所以称王妃多过公主,现在云深的这些旧部称她为大小姐,有点给她撑腰的意思。
云韶心里又酸又涩,大哥哪怕走了,也还是护着她。
“大家起来。”云韶道,“我仅代表大哥,谢过诸位高义。”
语毕,盈盈福身,秋眠忙道:“大小姐不可!”
云韶臻首轻摇:“诸位为我大哥四下奔走,甚至不惜闯宫冒犯天颜,是云韶欠大家的,请再受我一拜。”她边说边屈下膝,秋眠骇然变色,连忙跪倒,口中直道:“大小姐这可使不得!”
云韶置若罔闻,盈盈拜下。
她这一番姿态毫不矫揉,落落大方。
那些武将本是冲着云深面子,但如今见她这般飒爽,暗自心服。
云深拜毕起身,眸光转到黄侍郎身上:“东西呢?”
黄侍郎赶紧道:“在后庭,请随我来。”
后庭,云深的东西依次摆开,铠甲、饰物……云韶走到一柄剑前,那是把古朴晦涩的长剑,精铁玄纹,剑柄上刻着一个魄字。古剑转魄,和她手上的流霜是一对佩剑。然而流霜尚在,转魄的主人却已……
她闭了闭眼,压下眼底那股灼热。
“大小姐,请节哀。”秋眠抱拳为礼,“营中还有任务,我等先行告辞了。”
云韶微微点头:“珍重。”
武将们走了之后,又有一行人走来,云韶看去,是平南侯府的人。
老太君、王氏、云汐云漪,包括当差的云停都告了休沐,专程过来送云深最后一程。不过他们不知道,云深的尸骨已经被云韶捡回去,剩下的不过是些随身物。
老太君见了她,脸色顿黑,王氏等人也没给她好脸色,只有云停上前道:“大姐,节哀。”这个少年眼睛红红的,显是哭过了,他的话出自真心,云韶勉强笑着拍拍他肩。
忽然一道讥梢冰冷的声音插进来。
“呵,咱们这位大姐姐,真是了不得呢。”众人回望,但见云汐檀口轻启,娇娇弱弱的模样似不经风,说出来的话却极恶毒,“出生的时候克死母亲,长大之后又克死姨母,如今连嫡亲兄长也害了,祖母说得不错,这等人留在府上只会是祸害。”
说罢掩唇轻笑,温婉的面容巧笑嫣兮,口中恶语字字诛心。
云停皱紧眉,云澜大声道:“二姐姐,你这话不对,她命这么硬,万一克死夫家……呸呸呸,端王才不会被这种女人害死呢!”
云汐轻笑着握住她的手:“澜儿,你这可错了,自打咱们这位大姐姐进宫,太子殿下、四殿下接连出事,命里这样不详,只怕端王爷也镇不住呢。”
“啊?那她岂不是会害了端王?”
“是啊……可咱们又能做什么呢,总不能盼着她良心发现,自我了断吧。”
姐妹俩一唱一和,句句都是扎心窝子的话。黄侍郎心中叫苦,这些高门世家的内宅事,他是一万个不想知道。但看老太君和王氏没有阻止的意思,又不禁摇头,无论如何,一个家族的长辈不该这样放纵。
于是转了头去看云韶,云韶面色平静,丝毫没有被激怒的症状。
“说够了?”
淡淡三个字,有种难以言喻的压迫感。
云澜缩缩脖子,躲在母亲背后,云汐美眸微眯,娇笑道:“大姐姐可别生气,咱们说得是实话。姐姐不喜欢,日后不在你面前说就是了。”
这是刑部衙门,多少双眼睛、多少双耳朵,她在这种诚一提,云韶不详刑克的传言,第二天就会满京城的飞。她是故意的,云韶知道。
“云汐。”她微抬眼目,“本王妃平日,是否太宽纵你了。”
云汐一惊,面上仍带着得体的微笑:“大姐姐这话……”
“谁是你姐姐。”云韶淡淡道。
她和平南侯府早划清界限,这一点谁人不知。至于以往没有深究礼节,不过是她念着大哥没有苛求。否则以她武安公主和端王妃的身份,随便哪一个,都能叫这些人三跪九叩。
王氏面色微僵,猜到云韶用意。
但这是刑部衙门,那么多人在,要她们这些长辈当众给她行礼,无异于狠狠打脸。
可惜她之前因为澜儿的事和云韶闹僵,只能推推云停,示意他去求情。但云停也不是傻子,云汐和云澜字字诛心,他听得有火,当下退开不参合这事儿。
王氏急了,赔笑脸道:“端王妃,您看这……两个小辈不懂事,您别和她们置气,啊。汐儿、澜儿,还不快给你们大姐姐赔罪。”
云澜赌气扭过头,倒是云汐能屈能伸,屈膝福下:“大姐姐,汐儿无礼,大姐姐见谅。”她语声柔婉,然而眼里冰冷讥梢,和温顺的样貌形成鲜明对比。
云韶侧身避了开,唇边轻挑,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既冷且淡:“平南侯府的人,都这么不懂规矩?”
王氏变了脸,忽见云停一步迈前,拱手低头道:“见过端王妃!”
他是羽林军的人,官阶在身可以不跪,其他人却不行。云停这一礼,云漪也连忙跪下:“云漪见过端王妃。”兄妹俩开了头,留下二房跟老太君站那儿,甚是突兀。
王氏瞪着这对兄妹,贱种、贱人生的儿子、小贱蹄子轮番问候,奈何许多双眼睛盯过来,只好一边痛骂云韶一边屈辱的弯身:“见过……端王妃。”
母亲这样做了,云汐和云澜再有不甘,也只得跟着。
场中只剩下老太君拄杖伫立,老脸如霜。
云韶没喊起身,这些人也都在地上跪着,她微抬莲颚,直直望着老太君。
老太君脸黑如炭,沉声道:“怎么,你想让老身也给你行礼吗?”
“不敢。”云韶语声淡淡,“你有诰命在身,年纪又大了,本王妃就免你的跪拜礼。不过,云老夫人,你的头总该低一低吧。”
老太君双目喷火,想她陪老侯爷征战,哪个不敬重她三分,如今要她在这个祸星面前低头,简直是折辱!
王氏见机道:“端王妃!我母亲年纪大了,又是你长辈,怎能向你行礼?你这样不孝,是要遭天谴的!”
“长辈?”云韶秀丽的眉目划过一丝不耐,“本王妃说过,和你平南侯府没有关系,你再胡说,我就命人割了你的舌头。”
王氏一抖,赶紧闭嘴。
“哼!”老太君拐杖重重点地,“好哇,孽女,摆威风摆到老身面前来了。你不会真以为老身怕了你吧?”
云韶对这个性情古怪脾气倔强的老太太再了解不过,当下歪歪头,却道:“云老夫人是打定主意了?”
老太君冷哼,移开眼,一副你能奈我何的样子。
墨白拢眉,思索着要不要以端王府的名义出面。
这时云韶莲步轻移,走到跪拜的云汐云澜身边,纤纤素手捏起云汐的脸,在那朵娇弱小白花的脸上成功看到惊愕与畏惧时,轻勾嘴角:“云汐,你说本王妃命硬、刑克,本王妃都不与你计较。”
云汐吞咽口水,莫名觉得此刻和风细雨的云韶身上有种说不出的可怕。
“但你今日,为何要上妆。”
云汐愣了,和妆容有什么关系?
“又为何穿这件衣裳。”
衣裳?这跟衣裳又……?
墨白云停等均愣住了,只有云漪反应过来,偷偷捂住眼。
云汐今天穿着桃花云雾烟罗衫,朵朵桃花,艳丽繁复,衬着脸上精致的妆容,如出水芙蓉般清丽。她的旁边,云澜也是一身缎地绣花百蝶裙,色彩鲜艳,正是少女花儿般的年纪。然而今日是给云深入殓的,她二人穿得这么明艳,很不合时宜。
想到这儿云漪忍不住庆幸,自从那次被云深兄妹教训,她对大房畏如猛虎,本来听说今天给云深入殓,不愿来,但被哥哥强行带来,身上也穿得素净,她是怕招了恶鬼的忌讳,没想到阴差阳错躲过一劫。
云汐小脸转白,美眸浮起一层水雾:“大姐姐,汐儿不明白你在说什么……你弄疼汐儿了……”那模样我见犹怜,真是堪称绝色。
云韶不为所动,捏着下巴的手加力:“你不明白?那本王妃就让你明白。”她说着猛抓起云汐头发,连人带发扯到遗物前,狠狠逼她看着那些铠甲:“我大哥新丧,你穿成这样是何用意?来人!”
墨白即刻道:“在!”
“把她俩衣服扒了!”
“是!”墨白大声回应。
云汐娇躯震颤,玉容涌上不可置信的神色,云澜尖声叫道:“你敢!”
云韶冷笑不语,墨白跟着容倦什么场面没见过,当下招呼青荷、金菊一人一个,抓了衣领往外扯。王氏大惊失色,这是刑部后庭,那么多人在啊,要真被扒光衣裳,她的两个女儿怎么做人!
王氏护着云澜连声求饶,不停用目光去看老太君,但老太君不知怎么想的,黑着脸一语不发。她走投无路之下找上黄侍郎:“大人!大人您救救我女儿啊!救救我女儿啊!”
黄侍郎尴尬得不得了。
按说这是平南侯府的家事,他不该管,但这又是刑部后庭,真闹出事儿也不好看。
他犹豫着想跟这位王妃娘娘求个情,未及开口,云韶冷声道:“黄大人,有人不遵礼法藐视本王妃,该当何罪。”
黄侍郎心头一跳,拿眼瞄老太君。
嘴上敷衍答道:“这个嘛……若是女眷,该由廷尉衙门主管……”
他算看明白了,这位王妃娘娘感情是跟老太君过不去。
惨呼传来,伴着嘶啦、嘶啦的清脆声响,云汐和云澜外衣扯破,大片雪白袒露出来,二女又羞又恼,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王氏大呼:“母亲!母亲!”
老太君终忍不住厉喝道:“够了!”
她脸色铁青,高高突起的颧骨似可扎人,老眼望去,青荷金菊慑于往日威严,不由停了手。
云韶眯了眯眼,嘴角翘起抹弧度,老太君青黑脸庞罩上恨怒,勉强弯了下头:“老身给端王妃请安。”
黄侍郎心头松口气,这下王妃娘娘总该罢手了。
岂知云韶微微一笑:“还是老太君明理。”目一偏,轻斥,“愣着做什么。”
青荷与金菊如梦初醒,继续撕扯,老太君惊瞪双目:“孽障,你到底要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