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六章 闯大狱
“是。”
“怎么没带东西。”守门狱卒撇嘴道。不带东西,他怎么从中找孝敬?
云韶心知这些人一个德性,又摸了张银票,守门狱卒收进怀里,摸出个名簿边翻边问:“你找谁。”
云韶低声道:“云深。”
“云深……这名字怎么这么耳熟……”守门狱卒翻了两页,突然瞪圆眼道,“绝死牢的云深?!”
云韶点头道:“请狱卒大哥给个方便,我是他……”
“方便个屁,绝死牢不准人进,你他娘的故意来消遣老子是吧?”守门狱卒翻脸不认人,大声叫道,“来人、卫队,把他们给我架出去!”
止水拦在云韶身前。
很快,一个卫队过来,为首的人问:“怎么了?”
守门狱卒正要发号施令,看清人忙道:“黄大人,怎么是您来了,这、这……”黄大人是刑部侍郎,官阶仅次于刑部尚书,他是个读书人出身,本不会来这种腌臜地,但今天接到通报,说是宫里一位贵人要来,所以他才纡尊降贵走一趟,这不,刚巧把那位贵人送进去,扭头就听到这边呼喊,过来一瞧,正好碰上这出。
守门狱卒叫苦不迭,眼珠子一转,急忙撇清道,“这女的要见绝死牢的犯人,小的正准备喊人拉出去。”
“绝死牢?”黄侍郎眉头一沉,转头打量云韶。
为求不引人注意,她换了身月白素裙,裙面上绣着两三朵寒梅傲立枝头,旁人穿了只觉素净,但在她身上又有股说不出的冷傲。鬓发上压了支寒梅簪,遥相呼应,不施粉黛的脸,若非右颊上缠的厚厚绷纱,只怕黄侍郎也要赞一声好。
尽管穿得低调,但从举止、言行来看,一身清贵之气,绝非普通女子。
黄侍郎缓和了语调,问道:“这位夫人要探绝死牢的哪一位?”
能进绝死牢的,也不是普通犯人,最新一个进去的是西山大营主帅,也是响当当的人物。
云韶尚未回话,那守门狱卒涎着脸道:“黄大人,她要见绝死牢的云深。”
云深!
黄侍郎目光一利,道:“这位夫人,你是他什么人。”
云深不仅是西山大营主帅,还是平南侯府的世子,这种身份地位,能来探的他不容小觑。
云韶想了想,没将实话说出来,只道:“我是他家眷。”
只是家眷……黄侍郎松了口气,和煦道:“夫人,云世子犯了大事,皇上有令,不容任何人探视,你请回吧。”他口气温和,态度却很坚定。
云韶抿唇思索半刻,蓦地抬头,静静道:“滚开。”
这一声威仪毕露,黄侍郎一愣,她绕过他往里走,卫队立刻涌上来,止水护着她不让那些人近身。场面一乱,黄侍郎立即擒住她手腕:“夫人,你——”
啪。
一巴掌扇在他脸上,云韶牟足了劲儿打得,冷声道:“放手!”
黄侍郎嘴角沁出血来,心里却愈发惊疑,这女人身上有股不容小觑的气势,他不自觉松开手,只见云韶微昂头颅,道:“姓黄的,你敢拦本宫?”
本宫?J城内有此自称的除了皇室妃子,那就是皇室宗亲。如公主、县主等,还得按远近来论。
黄侍郎心头一颤,忽然想起云深有个妹妹被封成武安公主,还嫁给了端王,莫不是眼前这位?
他骇然大惊,连忙伏身道:“公主恕罪、公主恕罪!”
云韶见震慑住他,美目一扫,那些卫队也不敢乱动。
她冷哼道:“黄侍郎,本宫要见云深,你带路。”
黄侍郎直抹冷汗,期期艾艾道:“公主、这不合规矩,绝死牢不准任何人进,您是知道的,皇上还下了死命令,您不要让下官难做啊……”话是这么说,可这位武安公主是皇上最宠爱的,他一个小小侍郎如何得罪得起啊。
云韶看他眼,摸出一锭黄金。
黄侍郎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公主,真的不行,这、这……”
“我只见他一面,你不放心,可以跟着我。”
“不是下官为难您,实在是这规矩吧……”黄侍郎绞尽脑汁怎么拒绝,云韶忽然鼻尖一嗅,“什么味道。”
侍郎愣道:“什么?”
云韶目光转动,纤纤玉手一指,身旁止水飞掠而出,回来时,手中恭恭敬敬捧上一物。
那是根簪子,女人用的,质地、成色不菲,好像还是宫里边的。
侍郎面色剧变,云韶捻起那簪子轻轻一吹,悠然道:“大人,你说这绝死牢内无人进出,那怎么会有女人用的东西。”语声徒变,“你敢欺瞒本宫?”
侍郎叫苦不迭,猛跪下道:“王妃,是有人进去了,但下官不能说,您还是赶快回去吧,这地方!”
云韶面色一变,冷声道:“别人进得去,本宫进不去,这是什么道理?你给我滚开!”
她一骂完狠踹了脚,黄侍郎跌倒地上,赶紧爬起来想拦,但云韶贵为公主,又嫁给了端王,他哪里敢碰,只能急匆匆跟在后边,不停说好话。
通过通道,便是大狱,这里边常年不见天日,一股恶臭气息直冲出来。云韶忍住恶心,走进去,只觉一股阴寒附体,登时凉得她打了个冷颤。
这地方,不知死了多少人,积聚了多少冤魂,一踏入,两边牢房顿时响起嘿嘿、哼哼的怪声,她鼓起胆子望了眼,一个披头散发的犯人贴在牢门,露出一只充血的眼睛,他死盯着云韶,咧开嘴角阴笑不绝,就和话本上那些独眼鬼一样可怖。
“滚回去X去!”
狱卒掏出鞭子抽在牢门上,打得那些犯人嗯嗯啊啊怪叫着,一个两个这才退回里边。
云韶脸色苍白,不知不觉出了一身冷汗,黄侍郎见机道:“公主殿下,这地方哪儿是人呆的,您金枝玉叶,还是快出去吧。”
止水低道了声“王妃”,也没想到刑部大狱是这种地方,她一个娇滴滴的女人家,怕是受不住。
然而云韶没出声,粉拳握紧,她突然走前一步,来到方才那独眼犯人的牢门前。
“公主!”
“站住。”
云韶咬紧下唇,鼓起勇气抬起头。
牢房很阴暗,里面是蛇虫鼠蚁的天下,淤积的水渍到处可见,最里面的地上用杂草铺了张床,先前那犯人缩在上面,还用那只眼睛冷冷盯着她。
云韶没有回避,心中念着大哥的话,越是恐惧,越要直视。
就这么一小炷香的时间,那独眼犯败下阵,咿呀一声狂舞着往前冲,牢门阻隔了他,云韶站在外面无动于衷退了一步,道:“走吧。”
她神色淡漠,和先前展露的惧色判若两人。这短短一息变化如此大,即使黄侍郎见过不少人物,但这个武安公主仍令他刮目相看。
地牢,越往下越阴暗。
牢房里边都点了烛火,一盏盏油灯晃晃荡荡,微弱的光芒照出墙上血迹,斑斑点点,阴森可怖。
越往里走,那些犯人越不嚎叫,云韶依稀记得这地方好像是罪刑越大,关得越深,快接近最底下的死牢时,更是死气沉沉。偶尔能听得一两声老鼠叫,便俨然是唯一的活物。
云韶心口发紧,一块大石牢牢压在上面,喘息不得。
她来到最深处的地牢门前,看着黄侍郎无可奈何的扭开机括。
咔嚓、咔嚓。
厚重的石门慢慢打开,止水看了一眼立刻挡在云韶身前,黄侍郎双目圆瞪,颤声道:“福宁公主,您这、这……”
云韶听到“福宁”两个字,脑子轰得炸开了,而后听到那个骄横女音道:“愣着干嘛,上。”她再按捺不住,用力推开止水,挤了进去。
绝死牢,顾名思义,绝之死之。
然而眼前的一切,却比让她死一千次、一万次还要痛苦!
不知哪儿来的一个刑架,云深被绑在上面,白色的囚服被打得破碎不堪,他身上到处是血,从脸、到手、脚,已经找不出一块完好的肉。血肉模糊了云韶的眼睛,她看见两边各自站着一个人,正从他的手上取着什么东西,刑架面前,还有一个狱卒赤着下身面对他,正要……
云韶有那么一瞬,快要窒息了。
她凛冽骄傲的大哥、她铮铮傲骨的大哥,就这样、就这样……
火盆里烧着的火炭成了她眼底唯一的颜色,云韶抽出止水的剑,猛刺过去,刑架旁的两名狱卒一剑毙命,剩下那个拽着裤子后退,绊倒地上连声求饶,她抿着唇,漆黑的眸子一片漠然,举剑,刺下,“啊”得一声惨叫划破牢房,他眼睁睁看着自己那二两肉落在面前,被剑剁了个粉碎。
鲜血、惨叫,瞬间充斥了整个牢房,浓重的血腥和撕裂的尖鸣如一柄重锤砸在每个人的心上。黄侍郎他们也算见惯了世面,可今日这样的重刑,还有这样屈辱的折磨,也远远超出了他能承受的范围,身后有狱卒忍不住冲出去,吐成一片,他的目光落在仅剩的两个女人身上,心中一片茫然。
福宁穿着艳丽的华服,描得一字眉,画得绛唇妆,穿花百蝶流仙裙层层叠叠铺洒下来,像极了盛开的牡丹花,骄傲明艳。她的鹿皮小靴是精心订制的,踩在杂草上面,鞋跟处似浸了血水。云韶的眼睛从下到上,一遍又一遍的看过,那里面森冷死气,就像在打量一件死物,瘆人得慌。
福宁提着裙裾,忍不住道:“你……”
她本该有千万句话来骂她,看到她这副心痛若死的模样也该有说不出的痛快,然而被那空洞眼睛一扫,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云韶双手握着剑,还在一下一下地往下捅着,那二两肉被剁成一滩烂泥,狱卒哭嚎着往后退,带出一路血迹。他身后就是福宁,眼见要碰到她了,福宁脸上掠过厌恶,鹿皮小靴飞起,狠狠将那人踹倒一边:“呸。”这些猪狗不如的下贱东西,也妄想沾到她身上。
云韶嘴边忽然勾了勾,这些皇室的人,就是这个样子,一直都是。
她低眸,漠然扫了眼那个被阉的狱卒。
提着剑,一步步走去。
“不!不要!我没碰他!我没碰他!啊啊啊啊啊——”
狱卒崩溃般大叫,仿佛云韶是什么恶魔,她唇边带着毫无温度的笑意,举剑,一滴滴血珠顺着剑尖淌下,形成了狱卒最深的噩梦。
当然,他的噩梦也到此为止了。
“王妃……”
“武安公主!”
止水和黄侍郎一前一后的出声,云韶一剑剁下,正好刺穿那人的眼。她拔出来时鲜血溅到脸上,火光映衬下,宛如修罗恶魔一般,刺、拔,刺、拔……如此重复了数十下,狱卒起先还能哭嚎,后面连声音都发不出来,血肉成泥,面目模糊,所有人瞪大了眼,看着那个素雪寒梅般的女子轻一甩剑。
血珠飞洒一串,她慢慢转过身来,面对最后一个活着的人。
“你、你别过来,你别过来!”
福宁已经被吓傻了,这个女人是疯子,是疯子!她看了眼那个狱卒的脸一阵恶心,哇地吐出泄物,绝死牢里的两盏油灯摇摇摆摆,明灭不定间提着剑的云韶就像地狱修罗,为复仇而来。
“来人¥驾F侍郎!快救我!”
福宁绝望大喊着,她今天没带人,因为知道这种事传出去对名声有毁,但哪想会落入绝境。
云韶步步逼近,她步步后退,背后抵上凉墙,一个激灵下,双腿一股热流涌出……
“别杀我,别杀我……呜呜……云韶,我错了,我知错了……呜呜……”
福宁靠着墙壁慢慢滑下来:“我再也不敢了……我再也不敢了……”
云韶宛若未闻,幽冷死寂的眼静静看着她,抬剑。
剑锋直指福宁的额,骄傲蛮横的公主秀目睁大,眼泪争先恐后的涌出来。
“武安公主不可!”黄侍郎大骇,这绝死牢要是死了位公主,他们谁都别想活!
他命令侍卫冲上去,云韶头也不回道:“止水。”
嗖地一声,白衣少年拦在门前,把路封死。
黄侍郎急得跳脚:“快让开,那是公主、是公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