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章 上公堂
云韶轻蔑一笑:“收拾你的人。”
她语毕也不叫青荷动手,扬起马鞭一抖。
啪得声,鞭尾在地上扬起一道尘土,那五品官叫道:“抓住她!”官兵们一涌而上,公孙扬眉娇喝一声,抽出软剑。她爹公孙贺是赫赫有名的老将,这姑娘打小也是只爱舞刀不爱红妆,动起手来,寻常十几个男儿近不得身,直看得庄清歌眼花缭乱,低呼连连。
这边打起来,那边百姓们抱头流窜,场面混乱之极,张劲叫道:“快!再叫人来!”五品官眼见事情闹大,有苦难言,只好命手下再去增兵。
“云韶!人太多了!你们快回马车里!”
公孙扬眉边打边撤,香汗淋漓,云韶挥着鞭子不让那些人靠近,秀眉轻攒:“擒贼擒王!”
公孙扬眉会意,一脚踹开名官兵喝道:“我给你开路——去。”
“剑给我。”话音方落,公孙扬眉将软剑抛出,云韶接了把马鞭给她,屏息凝神,唰唰唰挽出数朵剑花。
她的剑术和骑术一样,都是云深教的,又狠又毒,刁钻至极,云韶平日绝少使来,可一旦摆开那就是万夫不敌的架势。那些官兵哪里见过这样精妙的剑法,节节败退,片刻功夫就近到身前。
张劲瞪大眼道:“快拦住她!拦——”
可惜晚了,云韶一剑平刺抵至喉前,那张劲便连拦住她的话都没说完,就止了声。
“都住手。”云韶高声道。
张劲哆哆嗦嗦望着她,一旁五品官赶忙上来:“这位夫人,你不要冲动啊!这可是张大人家的二少,是皇亲!”
“皇亲?”云韶冷哼一声,转头去看公孙扬眉,“怎么样,没受伤吧?”
公孙扬眉带着庄清歌几人过来,她胳膊上挨了一刀,庄清歌扶着她急道:“伤了,好大的口子,还在流血!”
云韶凝眉,公孙扬眉满不在乎道:“嗨,没事儿,一点小伤,别大惊小怪的。”又兴奋道,“对了云韶,你这套剑法真好看!就像仙女散花似的,还管用,改日教教我啊!”
云韶无奈扶额,回过头,软剑一逼,张劲“噗通”摔坐地上:“你你你——我告诉你不要胡来啊!”他很想让自己说得有气势些,但双股颤颤坐在地上都抖,云韶嫌恶瞥了眼:“窝囊废。”那五品官也在旁边好话狠话说尽了,生怕这位公子哥出事。
“你要是再不放了张二少,等会儿官兵来了你们一个都走不了!”
“是吗?”云韶话一落,那廷尉衙门的官兵就赶来了,五品官顿时有了底气道,“还不快放了二少爷!”
云韶轻哼,正要亮明身份,那官兵头子挥手:“行了,都先带回廷尉衙门!”
廷尉衙门,堂下。
云韶看着公孙扬眉右臂上的伤口血流不止,担心想要她回去包扎。不过这丫头不知哪根筋抽了,死活不应,还不准她亮明身份,非说什么没去过廷尉衙门,今天一定要去看看。庄清歌跟在后面沉默不语,对二人的谈话完全没听见似的,等到“威——武——”二声,惊堂木一拍,这才回过神。
“堂下何人,因何闹事?”
廷尉面无表情讯问,心里也不大痛快。这太子新丧刚过,就有人当街闹事,要是被人告到皇上那儿,治他个维安不力的罪就升迁无望了。
张劲使了个眼色,那当铺老板抢出列来,连连磕头:“青天大老爷,小人姓薛,是当铺老板,今儿个庄家女子来典当,我们没谈妥,她就让人打了小人,您看看,小人这脸,还能见人吗?”
云韶瞧去,那薛老板肿的跟猪头似的脸半点没消。公孙扬眉“噗”得没忍住笑出来,廷尉重拍惊堂木,喝道:“大胆!”公孙扬眉吐吐舌头,廷尉又向薛老板道,“你继续说。”
“是!小人被打了之后,幸好这位张公子和这位大人来主持公道,谁知道途中杀出这两个女人,”他顿了一顿,指着云韶和公孙扬眉道,“胡搅蛮缠、不辨是非,她们想抗法,对抗官兵不说,还敢挟持张公子!青天大老爷,您要做主啊!”
张劲得意地扬起头,仿佛全忘了刚才吓瘫在地上的事。
云韶根本懒得看这小人一眼,那廷尉问:“是这么回事吗?”
云韶正要回话,庄清歌突然冲出来跪下。
“大人!小女子庄清歌,此事全因小女子而起,和这两位姐姐全无干系,您要打要罚,罚小女子一人便是,还请放了她们。”
“喂,你。”公孙扬眉不料这女子如此烈性,居然大包大揽把事儿裹自己身上,她侠义心肠一起,大声道,“谁说没关系,那官兵是我打的,狗仗人势不分是非的东西,难道打不得吗?”
“大胆!”惊堂木重重落下,廷尉瞪圆眼道,“你竟敢咆哮公堂?”
张劲趁机添油加醋:“大人,她已经承认了,是她公然抗法!”
公孙扬眉性子上来,不顾庄清歌连连拉她,道:“是又怎么样,你借题发挥逼庄二小姐下嫁,害得她走投无路唯有自尽,就不怕遭报应吗?”
张劲一噎,又道:“谁说我逼她了,你有证据吗?”
“有!我亲眼所见!”
“你们反抗官兵,一丘之貉,也能当人证?”
“你——”
啪!
“够了!”廷尉铁青着脸喝道,“公堂之上,岂容你们如此喧哗!当这是什么地方,市井街头吗?”
公孙扬眉和张劲都气呼呼地别开脸,云韶按住公孙扬眉的手,道:“别说了。”
“可是!”
“我知道。”云韶瞅着她右臂因为剧烈晃动而血流更猛,朱色丹衣晕染成深红一片,低声道,“先顾着你的伤,为这等人气坏身子,不值。”
公孙扬眉咬着唇轻轻点头,又拉住云韶道:“你一定要救她!”
“我知道。”她拍拍公孙扬眉的手,深吸口气看向堂上廷尉,“大人,今日我等违抗官兵是有过错,然而事出有因,大人可知其中究竟?”
廷尉见她神色凝定,上得公堂也不见半点慌乱,不由收起小觑的心思道:“那你说说,这究竟是为何。”
云韶不急开口,先看了眼张劲,先前叫得厉害的某人对上这道平静眼神,莫名心虚。
“这位张家少爷,仗着是皇后娘娘的表亲,和这位五品官员勾结,不仅想强纳庄二小姐,还想将我姐妹二人一并收房。大人可知,我与公孙妹妹已然嫁人,遇到此情,焉能不反抗。”
这番话说来条理清晰,连廷尉都抚须颔首:“说得也是,不过……”他看向张劲,“这位……真的是张家的公子?”
张劲骄傲地昂起头颅:“是!本少爷的姑母就是当今皇后!”
廷尉脑门上一滴冷汗滑落。
他们处理事端,最怕遇到这种官家子弟,有的靠山大,有的不能得罪,处理起事情来束手束脚,最是为难。
“既然知道是本少爷,还不快把她们关起来,尤其是那个女的,”他指着云韶,“对,是她,敢拿剑指着本少爷,她不想活了!”
廷尉对这纨绔心下不满,只能耐着性子道:“张公子,这事还需从长计议……”
“从长计议个屁!你要不听小爷的话,我就去告诉我姑母!”张劲又把叶皇后搬出来。
云韶接嘴道:“好,我们就去请皇后娘娘做主。”
张劲一个激灵,这种事真闹到叶皇后那儿,对他可没好处,他刚才只是想借皇后压人,没想到云韶真有胆子去接,事到如今只能逼廷尉:“你是廷尉大人,你说怎么办?”
廷尉两头为难,情知云韶她们占理,张劲又占权,这两相比较,最后只有息事宁人:“这个、依本官看,这件事就是个误会,不如到此为止……”
“不行!”
两个声音异口同声。
一个自然是张劲,他今天大街上丢这么大脸,怎么可能放过她们。
另一个则是云韶,她一来是要算张勃那笔账,二来嘛,如果今天这事不处理好,庄清歌以后受的骚扰不计其数。
“唔……”公孙扬眉身子晃了下,有些站不稳了。这也难怪,她本来就受了伤,偏要到公堂上来走一遭,方才情绪又那么激动,加速血流,此时失血过多头部发昏,才有此症状。
云韶立刻扶住她:“大人!可否先请大夫替我妹妹诊治?”
张劲幸灾乐祸道:“事情还没了结就想跑了?大人,您一定要秉公处置啊~”
公孙扬眉虚弱道:“我没事,云韶,这个混账……你一定、一定要收拾他……”
云韶知道公孙今天是真气狠了,握了握她的手也不打算再隐瞒身份。抬眼望去,公堂之上,张劲、五品官、薛老板面有得色,自己这边的青荷等人面带忧虑,庄清歌垂眉不语,泪水无声划落,而正上方,廷尉满面犹豫,一会儿看看张劲一会儿看看她们,似乎在抉择什么。
她心知肚明再这么下去,廷尉必然会站在张劲一边。
做官的,权势二字永远无法看透。
事到如今,唇畔轻扬,云韶淡声开口:“廷尉,四皇妃受伤,本公主要你立刻请太医诊治,你也不答应吗?”
众人都愣住了,张劲嘀咕:“什么公主皇妃的……”
云韶目光一寒,朗声:“本宫乃皇上亲自册封的武安公主,身边这位是四皇子殿下的侧妃,你们廷尉衙门办事不分轻重,伤了侧妃娘娘,还不知罪?”
庄清歌娇躯徒震,不可置信的抬起头。
张劲等人俱皆愣住,好半响,才听他咂舌:“你、你是公主……她……是皇妃?”
云韶轻哼一声,廷尉唰地起身跑到堂下:“微臣死罪!微臣死罪!”
张劲猛地摇头:“不!不可能!你以为我不知道吗,宫里几个公主都嫁出京城,只剩昭阳和福宁,她们都没成婚,你怎么可能是公主!”
廷尉边磕头边道:“住口!这位武安公主刚受册封,乃是皇上义女,不得无礼!”
“武安公主?”张劲愣愣盯着她瞧上片刻,突然大叫,“你是那个云华郡主!险些跟我大哥成亲的那个!”
云韶眼底一抹厌恶闪过,廷尉叫苦不迭,这个二世祖真是疯了,朝野上下,哪个不知道这位郡主娘娘嫁给端王,这位王爷嗜妻如命,听说大婚喜宴上不惜违背礼法带着新娘敬酒,这话要是被他听见,张劲小命就玩完了!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怕什么来什么。
一个低沉喑哑的声音徐徐响起:“听说有人觊觎本王的王妃?”
数道目光同时望去,大门正中,一抹白衣立在那里,他背着光,看不清面容,但知周身气度凝练,冷如荒渊,那阳光罩在身上,如镀了一层暗芒,好似散发丝丝缕缕的寒意,叫整个大堂如降寒冬。
廷尉一句“端王”尚未出口,他身后又一穿着玄黑暗纹金龙滚边的男子现身。
这男子浓眉阔口,五官刚毅,浑身散发着军人的阳刚气概,令人一见大生好感。然而廷尉没觉着好感,只受惊吓,因为这位不是四皇子长孙钺,还能是谁!
“四、四殿下……”
廷尉已经快要瘫在地上了,长孙钺压根没看他,一见公孙扬眉摇摇欲坠,箭步冲上来揽人。
“小眉!小眉!”
公孙扬眉已经快要撑不住了,听到声音昏昏沉沉睁开眼:“……钺哥?”
“是我,没事了啊,我在,没事的。”他边抱着人边看伤。
只见公孙扬眉的右臂上,朱衣附着,已被鲜血染透,他咬着牙横了眼张劲,抱起公孙扬眉往外走。经过容倦时低声一句:“交给你了。”
容倦微微颔首。
他负手于后,走到云韶面前:“伤了吗?”
云韶摇摇脑袋,有些不安地捏住衣角。她先前那样冷断机敏滔滔不绝的人,到他面前居然哑了声。
容倦审视着,确定没受伤,才慢悠悠转过身来把目光分给别人。
廷尉好不容易鼓起勇气道:“王、王爷……”
容倦似笑非笑看他道:“不错,本王还从未上过堂。”
廷尉一抖,后面的话再也吐不出来。
视线转移,落到张劲和那五品官的头上,五品官浑身一颤,猛跪下道:“王爷饶命、王爷饶命啊!下官有眼不识泰山,不知道这位是王妃娘娘,请王爷看在不知者不罪的份儿上饶了下官这条狗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