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高如玉
走出万品楼,就见将军府的马车已经在万品楼门口等候多时。
马车前,长身玉立的暮云翼站着,看到暮颜拾阶而下,少女一改素净打扮,这般盛装倒是少见,暮云翼一时有些看呆了。
“大哥。”暮颜笑着走上前,“怎地还劳烦你来接了?”
她过来的时候坐的是谢锦辰的马车,她自己那辆格外招摇的,让车夫先行回了府,却也没有告诉将军府,是以有些意外。
“怎么能说劳烦。大哥过来接一趟,不是应该的么。”他笑地温润如玉,撩开车间回身看她,“上车吧。”
暮颜穿着高高的宫履,扶着暮书墨的手刚要上车,突然余光中一闪而过的身影,她心中警铃大作,豁然回首,就见到紫色的声音在小巷口一闪而过……纤细的身形,高高的发髻,宛若天鹅般高贵的颈项,一个很美的女子背影,这背影太过于熟悉,但正是因为熟悉,所以才觉得荒诞——高如玉。
麓山书院那段时间,她为了接近暮颜,几乎是日日都要制造邂逅,不管是路上的偶遇,还是拉着她一起用膳,也因此,即使时刻两年,记忆里那个美丽又高贵的身形,至今记忆犹新,只要一眼,暮颜就足以断定,那必定是高如玉。
在两年多前,从水中捞出来,确认为已经香消玉殒的,高如玉。
为此,礼部尚书全府上下百余口人集体获罪。
神思回转间,暮颜已经提了裙子就追了出去,速度之快,根本不似方才因着高高的宫履连上车都要人搀扶的模样,暮云翼一愣,回过神来,也一路追了出去。
穿过小巷,一路往南跑,那个紫衣女子跑的极快,暮颜因着着装不便,追起来有些费劲,眼看着一路穿街走巷地,跑出了城,城外,已经是一片密林,此刻枝繁叶茂的,若是进了林子就她这宽大的下摆长裙,高高的鞋子,就更难追了,当下见四下无人,也顾不得暴露实力,猛地真气暴涨,一个提速,稳稳落在了高如玉跟前。
女子抬头,暮颜一愣。
的确是高如玉,可是和印象中的女子完全不同,曾经高贵的白天鹅突然掉落泥沼的感觉。
瘦削的脸颊,凹陷的眼眶,无神的眼睛,这还是当年的高如玉么?这两年,她到底是怎么过来的?
抬头看着她的女子,眉眼间都是狠厉的神情,似乎想要将她生吞活剥,见自己被拦了下来,她阴婺地咬牙切齿,“暮颜!”
对面的少女,朝服加身,隆重而奢华,因为追赶气息有点乱,胸膛微微起伏,那朝服便似流光溢彩般,再看自己,反差之大,心中怨怼便愈发地重了。
谁能想到,当年谁都瞧不上的私生女,如今到了这样遥不可及的高度,而当年帝都最瞩目惹眼的大家千金们,似乎都没有太好的结局,真真是造化弄人。
“高小姐……”暮颜好整以暇看着她。
高如玉一愣,似乎才意识到问题,连忙偏了头转身就要离开,却发现自己全身根本动不了,当下心神忽然就乱了——暮颜竟然会武功!
“你的丹田好了?!”破碎的丹田真的有修复的可能么?!
暮颜却没有回答,只是悠哉哉上前一步,冷笑,“时隔两年,高小姐是不是忘了一些事?竟能和本宫这样,像是老友分别多年终于会面了一样还有那份闲谈的闲心么?”
高如玉挣扎不开,怒吼道,“那你想怎么样?!”这般真气,和当日麓山书院比试上,已经不可同日而语,这两年,暮颜必然不是像传闻说的一样,什么病重在外修养,若是病重,这两年如何在修为上突飞猛进。
“本宫想知道,你到底知道一些什么?”暮颜慢悠悠笑着说道,笑容森冷而寒凉,“告诉我,城南破庙案的真相。”
那日见到了仓皇奔走的高如玉,之后她就死了,尸体从河面上浮起来,府尹认定是意外。只是如今,真正的高如玉这般躲躲藏藏地活着,由此可见,那日必然是有人要杀人灭口,而她逃过一劫之后,找了个人伪装成了自己的尸体,而自己,却也只能在黑暗见不得人的角落里存活。
活得这般人不人,鬼不鬼。
城南破庙案。
五个字一出,暮颜就敏锐地觉察到高如玉浑身一颤,眼中一闪而逝的仓皇,心中越发坚定了她知道些什么。
高如玉却是摇了摇头,颤抖着说道,“不……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想要杀你的人,是皇后吧?如今皇后被废,囚在冷宫终年不见天日,太子也被流放,你在担心什么?”按理说,高如玉完全不需要这样担惊受怕的,虽然不能以真实身份示人,但是以她当日的化妆术,换个身份,或者直接远走他乡,哪里不能生活,非要把自己搞成这样。
“不……不……”她似乎很是恐惧,真气压力之下,额头冷汗涔涔,连嘴唇都失了色。
暮颜奇怪,上前一步,低着声音蛊惑道,“你在害怕什么?”那声音低沉、柔软,像是梦呓,像是情人之间的耳鬓厮磨。
高如玉的眼睛,微微涣散了,她低声喃语,“害怕……”
“对,害怕什么?!”
害怕?她在害怕什么?她的父亲其实并没有什么实际能力,出生也不高贵,一介布衣却很会溜须拍马,在他看来,什么都要有价值,连她也是。她的美丽,就是父亲最大的价值,于是,太子、皇后、各大世家,都是她去替父亲笼络,讨好……讨好人真的很累啊,可是有什么办法,若是没有价值,她会和父亲其他的女儿一样,被丢在角落里不闻不问……
所以,哪怕是舔着脸一样,替皇后做所有她不能出面做的事情,背她不愿意背的罪名,她才十几岁,却早已作恶多端,死后,注定要入那阿鼻地狱。
她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被那蛊惑者的声音蛊惑着,却回答不出到底害怕什么,那声音不停地问,不停地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