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佰贰拾伍
残留在空气中,还剩下袖口散发出若有若无的草药气味提醒着沈一这不是梦。
沈一是被一桶冷水泼醒的,醒来还是阴暗而潮湿的地牢,自个的架势还升级了,呈十字架形安稳的绑上去了。
沈一费力的眯了眯眼,打量着四周的环境,似乎又给换了个牢笼呢,想到这里,心头如坠寒窖。
温柔而残忍的风吹来,比伤口更冷的,是心里的裂痕。
实在是太失望了。
无法言喻的失望。
以为醒了,就是会有温暖的床。
哐当一声,铁门开了。
举步走进来的是一个脸上有疤痕的男子,身前的男子的微笑便清晰的映入沈一吃力的睁开的双眸。
那男子同时也在打量着他,然后低下头来沉思了一会儿,随即勾起一个狰狞的笑容,他问道。“疼吗?”
沈一有那么一瞬沉默,别过头来,她根本就说不出话嘛!
“放心,很快就结束了。”那带着疤痕的男子笑得尤为开心,然后自顾自的拍了拍手掌。
沈一心神一颤,装作不甚在意的样子,努力的勾起嘴角微笑。
过没多久,他的双手无力的垂了下去,仿佛浑身的力气被抽干了,浑浑噩噩中,感觉别人又灌了他一壶水。
他咳了两声,却没有咳出声音来。心里头有点怪起人来,为什么沈家人无论是干什么总是首当其冲,非要做第一个吃蠏的人,非要去凑这一份热闹,家里不安全,外面也不安全。造反的名头又不好听,一个不小心,沈家真的死光光了,这年头,怎么大家还这么傻。
沈一心里头难受,身体上也难受,咳得像把心肺给咳了出来,伤口密密扎扎的在心上一样疼着。
寂静中,仿佛感受到了一个温度的怀抱。
他下意识的想睁开眼,然而,并没有成功。
沈一在醒来很久之后,甚至有几分怀疑自己已经死了。
有一双鞋停在自己的面前,是沈一认得的款式。
沈七公子一步步的走在他的身边,沈一不由自主的抬着头,仰望着他,然后艰难的扯开一抹笑容。
沈七公子抿了抿唇,不发一语。
沈一将指节捏紧复松开,然后又开始拿手捂在自己的喉咙上,撕心裂肺的咳了起来。没想到啊,没想到第一个敢站起来反对阿爹的人是当年阿爹边境捡回来的义子,平时见沈七挺呆挺傻的,沈一没想到沈家七公子心里头藏了这么多的坏心思,连朝夕相处的自己也给沈七给骗了,何况一直对沈七颇具信任的阿爹呢,沈一想,他完了,因为沈七是沈家的人,所以沈七知道沈家的行事,沈家的套路,在某一种情况下,沈七抓走了沈一之后,还可以留有余力,不动声色的将沈家人玩弄一通。
最后,沈七还想继续装的话,还可以回沈家装个老好人,继续深入沈家内部,将沈家一家子的叛臣一网打尽。或者,沈七也并不是沈家的敌人,他背后的人想和沈家和作,将沈一擒拿下来当人质,分的沈家的血肉,坐享其成。
如果是前者,沈一活着的希望不太了,在这山沟沟里人随便被人抹了脖子都没人知道,他只期待,看在亲戚一场,不要他的时侯能给个痛快。如果是后者,可能有一丝生机。
沈一抬头看沈七公子,见沈七面上没什么表情,沈一实在看不出么么,心中犹疑的很,又忽尔见沈七迈开他的大长腿朝自己走来,沈一惊魂未定。
然后在最后一步,沈七公子停下了步子,沈一也停止了心跳,遭了,沈七停下来了,快看,他竟然蹲下身子来了,天,沈七摸向自己的腰间。沈七左侧放着什么,沈一想不知道都难,那还是他爹送给沈七的匕首,听说边境出产的,锋利的很,名头也是相当的响亮。阿爹当初是见沈七性子温和,拿来给沈七镇场的。这把匕首名头也二霸气的很,听说一亮出来是要见血的。沈一有点忧伤,沈七不会这么饥渴吧,现在就要了结他,让他一句不示人的匕首饮血。
好歹,这么多年感情,这都要离别了,能不能给二句体几话,安慰安慰一下他这个被现实炮灰的人物。
沈一有点忧郁,有点惊惧的眯了眯眼,却是万万没想到将匕首一转,沈一目瞪口呆的见沈七只是单纯的上前反握住自己的手。
须臾,沈一只见冷光一闪,自己手中的绳索脱落,沈一顺了顺手,转了下生痛的手腕,抬头犹豫的望着沈七。
沈七垂眸,声音带着一些温度。“你来的时候被不知轻重的随从灌了些哑药,你的嗓子有些伤了,你先喝药,过几天应该很快就会好的,你现在最重要的是养伤。”
是嘛,他是医术闻名天下的沈家大夫。
不信沈七还能信谁呢。
反正,最终也不知道能不能是从这个鬼地方出来了。不然,嗓子废了,临终遗言都说不出来,自己故去之后,让沈休那小子知道了这件事,岂不是要活活将那厮笑死,他作为兄长的威严还要不要了。
然而,沈一张了张口,徒然的将心里的一份惆怅持续了很久,他还有好多的话很想问。
沈一动了动手指,却眼睁睁的看着沈七公子叹息一声,一句话也不留一下,头也不抬的离去了。
沈七走后,可能是吩咐了什么,寒气入骨室内的温度不久之后变的舒服起来,让贫困交加担惊受怕了许久的沈一忍不住眯起眼睛来打着馄饨。
梦中,年四季的变化分明。
又一日,不知道又有人吩咐了什么,来了一个漂亮的婢女过来服侍她喝药,为什么知道那女的是婢女,沈一也不知道,反正行为举止,犹其站坐蹲颇显眼熟。
沈一心头一咯噔,色诱?来套话的吗。果然,等沈一喝完了汤药,美貌的婢女便态度温和的同沈一轻声细语的讲着最近的八卦。
沈一窝着脚,两手抱着胸,悠哉悠哉的听着,不置可否。
沈一皱了皱眉,见着婢女找了挨的沈一极近的小角落里,挥着手,眉飞色舞的讲道,“当朝的皇长子是个了不得的人物,不仅容颜如玉,貌比潘安,功夫也是非常的了得,为人又嫉恶如仇,面对千军万马,眉头也不皱一下………”
沈一听罢,默了默,忍不住想掏掏耳朵,那不是早死了的人,拿出来讲什么,暗示吗,暗示红颜命薄,英雄早逝,他要步其后尘,还是不记入史册的那种。
沈一有点心虚的听那婢女两眼冒泡的长篇大论好一阵夸,才慢慢的进入正题。
“那一日,风轻云淡,皇长子孝心可嘉为宫里头的太后进山祈福,谁知刚好碰到了寇匪,那皇长子眉头也不皱一下,面不改色的劝那匪首招安。”
沈一暗暗心惊,不动声色的将心厎犹疑压下。
有这么回事吗?他怎么没听说过的,还有这个版本,皇长子不是在宫中被人给毒死的吗,照这人这么说,此事有蹊跷,难道是皇长子其实是为宫里头的太后进山祈福被路人的寇匪砍死的?“那匪首不听,还把皇长子给绑了。”那婢女继续说,沈一想翻白眼,但是他忍了。
“谁想到三日之后,夜黑风高之时,皇长子以一己之力,神不知鬼不觉的那寨子里的人通通被斩草除根,一个都没落下。”
沈一:这是怎样的洪荒之力?
这熟悉的乔段,不会是随便哪个神色故事里搬来的吧。
沈一默默的看着自己的细胳膊细腿,他自问,再来十个他也不可能做到。
“话说那一日,下了茫茫的大雪,呼啸而过的风中,方圆百里都能闻到空气里传来的浓重的血腥味,听说,那一片地,连雪,都是红色的……那皇长子就这样一脸傲然,浑身带血的的立在风中,风姿飒爽,脸上的笑容宛如孩童……”
这是什么奇怪的笑容?
杀人狂魔吗?
好可怕的画面,等等,你这脸上的崇拜是什么,这些人的三观都是这么扭曲的吗,这都那一片地,连雪,都是红色的了,山河都失色了,当事人表现的如此淡定,细想之下,毫毛皆竖,毛骨耸然。良久,单纯的小婢女好像回过神来,嘻嘻哈哈的道。“当然啦,这只是其中一个版本而已……”
沈一嘴角一勾,感情,还有好多个版本。
于是小婢女理了理鬓角的头发,托着腮,花痴的又说了起来。
沈一微微的阖目,还好,这个版本,并没有见血。
这个版本宣扬鬼神之说。
“话说那一日,皇长子被劫到山上去,猝不及防的山上刮来了一阵黑风,那匪首连同这一堆的小弟连人带马的翻落在地,荒山野岭夜,黑风高,那皇长子被那风,一下子就刮呀刮,刮到一个黑漆漆的洞里,皇长子在洞里呆了三天,便被随从的人安然无恙的找了出来……”
洞里是不是有个女妖怪?
然后来一个人同妖,虐恋情深。
沈一蓦然睁开眼睛,看着小婢女睁眼说瞎话,忍不住扶额叹息。
还能再离谱一点吗?
“那皇长子的美貌,美得惊天地泣鬼神,连山里住着的妖怪都窥探其美色,忍不住出手相救,打抱不平,掀起一阵血雨腥风………”
沈一无奈的叹息了一声,敢不敢再编的再夸张一点呢。他的阿弟在皇城享尽艳名都不敢这么编,见过皇长子的人评价也就是君子端庄,不可方物。重的明显是气质,怎是艳色天下重的形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