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2章 梦里的他
海浪轻拍，夜风清凉，可此时的徐琛爱却满头都是汗。
后背上新添的伤，像是一把烙铁，深深地陷在血肉里，如同被熊熊火焰炙烤着。一时之间，竟差点让他摔倒在地。
眼前阵阵发黑，徐琛爱勉强撑住身子，双臂收紧，仍旧把人紧紧得护在自己的怀里，“Caitlin，还记得我们在山上时……说的话吗？”
偎在徐琛爱的怀里，韩小暖的头被他按在他的心口处，不让动弹分毫。
掌心方才沾染到的温热血液，已经被海风吹凉，黏黏地粘在手上。
听清他的问话，韩小暖颤抖着声音问道，“什么话？我们在山上……说过那么多的话……”
徐琛爱俯下头，贴在她耳边轻轻说道，“那天……我说，如果有天我死了，Caitlin，你是不是也会这样为我落泪，会不会想念我……”
是了。
那天他拿来欧阳星辰和陈安的合影，她哭得像个泪人一样。他给她擦眼泪，却怎么也擦不干净，他无奈地这般说着。
眼泪滑落，韩小暖哽咽地说道，“你哪里就那么容易死啊，祸害都是遗祸千年的，你可是有得活……”
听着她说着和当天一样的话，徐琛爱的眸中闪过笑意。
她记得……
他和她共同经历的那些时光，不单单只有他一个人记得……
见前面不远处的那个身影越来越近，徐琛爱冲他打了一个手势。
看到那个身影犹豫了一下，然后立即转身，往礁石附近走去，徐琛爱这才放下心。
双腿蓦地一阵剧痛，徐琛爱几欲不支，差点栽倒。
“Caitlin，扶住我……”
眼前发黑，徐琛爱在咬牙支撑着。
他在赌S先生现在还不想他死。
最起码，在S先生看到许家默的身影之前，他应该还不会死。
可身上新添的伤口，都好疼啊，比以往任何一次受伤都要疼。
因为这次，他的心里有了牵挂，他不想死……
徐琛爱已经站不太住了，他的下巴沉沉地抵在韩小暖的肩膀上，偏双手仍旧是紧紧抱着她，将人护在怀里。
一个趔趄之后，韩小暖用力扶住他，带着哭腔说道，“徐琛爱，你松开，你受伤了……”
“不行，Caitlin，你不能动，你只要一露头，立即……立即就会死掉……”额际因为疼痛冒出大颗大颗的汗珠，徐琛爱很费力地说道，“你不是说你很想你的儿子吗？他……还在等你……”
Caitlin，你在为我伤心，为我哭泣。
这些是我曾经最在意的，可为什么现在我却没有丝毫的欢喜，反而心也跟着疼。
“徐琛爱……”韩小暖的声音在发抖，“你是在用你自己的命来护着我，是不是……”
见徐琛爱迟迟没有说话，韩小暖心底一沉，费力地挪动身子，侧过脸看他，“徐琛爱，我知道你受伤了，你让我看看，就看一眼，好不好？”
她还没看清他的脸，徐琛爱的脸就靠了过来。被海风吹得冰凉的脸颊上，那一触即走的温热，恍若是她的错觉。
这一挪动，似乎是耗尽了徐琛爱所有的力气。他嘴角的血越涌越多，徐琛爱终于体力不支地向一旁倒去。
“徐琛爱！”
韩小暖扶不住他，被他带着摔倒在地。
顾不上身上摔得碎骨一般的疼痛，她立即想起身查看他的伤势。
徐琛爱的手臂没松，费力地按住她的胳膊，“……不能……动……”
他的声音很淡，一阵海风吹来，立即就在耳边消散。
韩小暖瞬间心如刀绞。
她狠狠擦掉眼中的泪，紧紧咬着唇，不让自己哭泣出声，只红着眼睛看着面前这个自己曾经最恨的男人。
凉凉的月光照在他的脸上，他的面容一如他们初见时的那样。
短发黑眸，单眼皮，鼻梁挺直，五官周正。
只是此时，他的肤色更加的苍白，还有那双漆黑的眼眸，已经不像往常那样锐利，虚虚浮浮，似乎看不清眼前的一切，执拗地，惶惶然地直视着前方。
“Caitlin，如果……如果……我不死……你会不会等着我……”
徐琛爱用尽所有的力气，声音仍就很淡。
男人断断续续的话，飘在耳边，韩小暖却不知道他在说什么，看着他嘴角的血越来越多，她只是哭着点点头，“徐琛爱，我等着你，只是你不许死，不能死，我不要你死……”
“好……我答应你……我不死……”徐琛爱呕出一大口血之后，大口大口喘息着，“Caitlin，你扶我起来，我们……一起走……”
“好……”
见他答应，韩小暖心头一喜，立即伸手搀扶着他。
徐琛爱始终都没有回头，但他知道，S先生一定气急败坏地命人过来。
因为他听到了那些杂乱的脚步声，已经越来越近。
今晚S先生不会杀他了……
他会命人活捉自己，让自己备受折磨而死，以泄他心头之愤。
就着韩小暖的手，徐琛爱慢慢站直了身子。
看到下面的礁石处露出许家默的身影，徐琛爱转脸看向身边的女人，“Caitlin，记住……你答应我的话……”
韩小暖也看见了许家默，她忙转脸对徐琛爱说道，“家默已经全部准备好了，徐琛爱，我们快走！”
话音刚落，忽然腰际袭来一股大力。
韩小暖还没有反应过来，人就已经向下跌落。
是他推了她一把！
直到一双结实的手臂接住她，韩小暖才一脸惊慌地看向站在礁石上面的男人。
不知道是离得太近，还是那个人已经……已经……
韩小暖没有找寻到那抹身影，她忙站直身子，踮起脚尖，向上面看着。
一无所获。
韩小暖一把拉住许家默的胳膊，慌乱地说道，“家默，徐琛爱他受伤了……为了救我……”
“我知道。”
许家默对徐琛爱最后做出的决定很是惊讶，看着他遍体鳞伤，心里不可否认也很难过。
而韩小暖的过激反应，更是超出他的预料。
他发动快艇，驶到前面那处稍稍低矮一些的礁石边。
这里能看得到上面。
徐琛爱已经栽倒在地，他的后背处有几处伤口还在流血，他趴在地上，勉强抬起头，看向他们。
“徐琛爱……”韩小暖看清之后，眼泪再也止不住了，“你刚刚答应我的，和我一起走，你骗我……”
迎上韩小暖的视线，他的唇边溢出笑来，“就骗你这一次……”
我的Caitlin，我赌上我的命，骗你这一次。
韩小暖哭得不能自已，身形一晃，差点掉入海里。多亏许家默眼疾手快，一把拉住她。
“在我身边这么久，你几乎都没有笑过……”徐琛爱的脸色越发的白，漆黑的眼眸定定地看着夜风之中那抹纤细的身影，“我真的很想看看我的Caitlin……笑起来美丽的样子……”
“好。”
韩小暖颤抖着手擦掉脸上的泪，胡乱地把被海风吹乱的头发夹在耳后，然后看着趴在礁石上面那个嘴角溢出鲜血的男人，很努力地绽开一个灿烂的笑。
“果然……很美……和我想象的一样……”
一句话还没说完，徐琛爱又呕出一口鲜血。似乎说不出话来，他抬手冲许家默虚虚打了一个手势。
一个只有他才能看懂的手势。
许家默冲徐琛爱点点头，然后就把韩小暖扶起来，放到身侧。
抬手飞快地拿过救生衣给她穿上，然后又扯过一段绳索，将她绑在了座位上。
韩小暖没有反抗，她似乎对这一切丝毫没有反应，任由许家默将她结结实实地束缚在座位上。
她的眼睛一直盯着趴在上面的徐琛爱，双目赤红，喃喃念着，“徐琛爱，你为什么不愿意和我一起走？为什么要骗我？你从来都没有骗过我，我才信你的…”
许家默望着礁石上那个气息奄奄的男人，眸中闪过悲痛，“S先生不会杀他的，除非徐琛爱自己不想活了……”
不知道这句话，到底是安慰韩小暖，还是为了安慰自己。
时间紧促，许家默狠了狠心收回视线，调转头，飞快地驶了出去。
那里突然光线大亮，是S先生领着一群人涌到了礁石边。
瞧着海面，他什么都没说，冷着脸一挥手，就瞧见有人把徐琛爱扶了起来。
似是威胁。
“家默……”
韩小暖扭着头紧张地看着眼前那一幕，许家默自然也看得一清二楚。
“家默，救他，救他！”韩小暖大声地哭喊着，“求求你，救救他……”
快艇还在原地打转，许家默双眼赤红地看着礁石上发生的这一幕。
徐琛爱，希望你真的如你所言，也但愿我没有错信你……
忽然，耳边响起韩小暖的惊呼声。
许家默蓦地看过去，正好看到一抹身影落入海水之中。
“徐琛爱！”
韩小暖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一幕。
她很是激动，不管不顾地挣扎起来，“他说过他不会死的，为什么骗我！为什么！为什么你不去救他！为什么！”
许家默还算冷静，他蹲下身子，手臂用力握撰小暖的双臂，眼眸闪过痛色，“暖暖，不要这样！不要让徐琛爱白死……”
应该是徐琛爱看到了他的犹豫，自己选择跳进了海里，绝了所有人的退路。
接下来，S先生会毫不留情地追截。
而他，也再无后顾之忧，只为逃出生天。
眼眶一阵酸痛，许家默紧紧咬着牙关，才狠狠咽下这份痛。
“许家默，你为什么不救他！他死了！他死了……”
怀里的女人死命地挣扎着，因为用力，手腕处已经被勒出了血痕。
看着她癫狂的模样，许家默狠了狠心，一记手刀打昏了她。
看着女人昏过去的苍白面容，他亦是心如刀绞。
暖暖，我也痛……
加快速度，快艇像箭矢一般从海面上滑过。
按照徐琛爱给的路线，许家默不到二十分钟就驶出了S先生所能掌管的范围。
定好路线，开启自动驾驶。
许家默终于可以看向身边的女人。
她刚醒，却始终一动不动，眼神呆滞，就好像……已经死去……
心疼地抚上她的脸，许家默声音沙哑地唤她，“暖暖？”
韩小暖缓缓转过脸，失去光泽的眼眸，艰涩地转动着，然后落在他的脸上。
“……徐琛爱死了……徐琛爱死了……”她呆呆地重复着，“是不是……”
许家默知道刚刚亲眼目睹徐琛爱跳海，对她的打击很大，他仍旧缓缓点了点头，“暖暖，他想让你活着，所以不要让他白死。”
韩小暖没有说话，目光呆滞。
见她虽然仍旧是伤心悲痛，可人已经安静下来，许家默慢慢松开手。
“暖暖，你听话，我现在给你解开绳子……”
看懂徐琛爱的意思，许家默已经预料到了大致的结果。心里有所准备，所以他的反应并没有像韩小暖那么过激。
见韩小暖仍旧安静地坐在那里，许家默慢慢松开绑在她身上的绳子。
因为挣扎，那双露在衣袖外面的纤细手腕，已经磨破了皮肉，红肿一大片，有点地方已经冒出血来。
捧着女人那双受伤的手腕，许家默很是心疼自责。
但是他不后悔当时狠心把人直接绑缚起来，可以想见，当时那么激动的韩小暖看到徐琛爱跳海，绝对会毫不犹豫地跟着跳下去。
无关爱情，只因那个男人用自己的生命护她周全。
晨光熹微，看着韩小暖苍白的脸，许家默轻声地说道，“再过一会，我们就可以上岸了。很快，我们就可以回家了，若颀在等着我们，暖暖……”
听到若颀的名字，韩小暖的唇角动了动，“回家……”
许家默见她开口，心头一喜，轻声道，“是啊，我们回家。”
毫无征兆，韩小暖忽然呕出大口鲜血，直接昏死了过去。
……女孩子是不是长得越好看，睡姿越差。昨晚你把被子一会儿裹紧，一会儿踢掉……
……不错，韩小暖已经死在那片海里了。从今以后，你就只是属于我的Caitlin……
……为了救你，我费尽了心血。没有我的允许，你不可以说出这样的话……”
……乖乖待在我身边，以后我什么都教你……
……还没有人那么大胆，不打招呼就敢动我的人…
……那个坏人死了，他不会再伤害你……
……你为什么要逃……
……如果你死了，我不会让许家默活着离开R国……
……分开的这几天，我每天都很想你，不得不承认一件事，Caitlin，我很爱你……
……如果我不死，你会不会等着我……
……好……我答应你……我不死……
……就骗你这一次……
猛地一下子从梦中惊醒，韩小暖抚着闷痛的心口缓缓坐起身。
梦里的他，还是那么真实，就连说话都还是那么执拗的表情。
像个想要紧紧抓住自己心爱的玩具，不管不顾的孩子……
只是，徐琛爱，你能把我从那片海里救出来，费尽心思地救活。而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你尸骨无存……
满室的阳光，晃得眼睛疼。
微带凉意的秋风从窗户里闯进来，拂动薄薄的窗纱。
韩小暖眯着眼睛看向窗外，院子里那棵大树已经开始落叶了。
离开R国的时候，那里已经是秋季的末尾。而这里，秋天才刚刚开始。
不知道那里的金合欢怎么样了？它知不知道它的主人，已经永远不会回去了……
笃笃笃……
门外响起敲门声，韩小暖怔怔地回过神来。
眼眶又酸又胀，是又想落泪，她慢慢地躺了回去，闭上双眸。
“小暖小姐，该吃饭了。”
是苏姨的声音。
韩小暖慢慢地拉过被子蒙住脸，没有应声。
对不起，苏姨，我谁都不想见。
从R国回来已经一两个月了，刚回来的时候韩小暖就被送进了医院，住了几天，她就要回家。
许家默见她坚持，只好同意。
咨询了医生的意见，医生也只说心理上的创伤，比身体上的创伤还要严重，建议家人多陪伴。
韩小暖回到家之后仍旧是每天不愿意出门，就连房门也很少出去。
她不哭也不闹，端饭给她吃，她也会乖乖地去吃。就是太过安静，几乎一整天都不开口说话，就一个人安安静静坐在那里发着呆。一坐就是半天，坐累了，她就去睡。
许家默停下手里的所有工作，只陪着她。
韩小暖心里的伤，心里的郁结，他都知道，都明白，可他却无能为力。
那些伤，只能靠她自己疗愈，让时间来抚平。
他能做的，就是给她更多的爱和温暖。
韩小暖把许家默的焦虑和煎熬也都看在眼里，可每天晚上她的脑海中都会闪现在R国的一切，耳边也总是能听到有人在喊她Caitlin……
那道清瘦的身影决绝地从高处落向海面的场景，一遍又一遍在她的眼前闪现，几乎每一夜她都是在哭泣中醒过来。
人一天一天的憔悴，就连饮食都很少。
许家默每天费劲心思想让她多吃一点，偏韩小暖多吃一口，就会吐得昏天黑地。
看着人瘦的连结婚戒指都戴不住了，偏又执拗地不愿意去医院，许家默只好让陈安过来。
检查的时候，一切正常，只是最后发现，韩小暖已经怀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