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4章 后嗣之争
“赵锡梁,你再……纳几个妃子吧。”
日已近黄昏,宋远知被另外安置在行宫里的一处小阁楼上,拥衾而坐,透过窗口便能看到军士在下面来回巡逻,这样整齐的脚步声让她空荡荡的心里稍微安稳了些。
赵锡梁坐在她床边,给她喂药的手一顿,只低低地回了一句:“嗯?”
宋远知望向他,他的眉头已经蹙了起来,后槽牙悄然紧咬,连衣服下的肌肉也绷紧了,从他的表情来看,他似乎很想掐死自己。
但即便被掐死,她也得说,她的身体她自己清楚——早年跟着玄止学习术法,体质长期偏阴寒,本就难受孕,加上她长期对身体的漠视,负伤、酗酒、三餐不调、作息混乱、过度劳累,更是让她比一般女子更加体虚。
这次失去孩子,其实并不仅仅是因为在战场上挨了一刀,更多的是她自己平日里作下的孽。
那日趁着赵锡梁不在,她曾经问过谢老,她还能不能再有一个孩子,谢老只是低头不语,神色凝重,答案已经很明显了。
“你拼死打下来的江山,不能无人继承。”她不得不面临历史上历代开国皇后都不得不面对的问题,夫君做了皇帝,得了江山,不管是故意还是无奈,他都会有后宫三千,开枝散叶,绵延后嗣。
与其将来猝然得知这样的消息,倒不如让她大度一点,亲自做这个主。
“不。”脾气上来的赵锡梁,干脆利落地只回了一个字,药匙“当”的一声落回碗里,他随手将药碗塞给宋远知,负气说道,“你自己喝。”
“赵锡梁,你是个成年人了,不要耍孝子脾气。”宋远知无奈,“我在和你说正事。”
“朕也在和你说正事!”他拔高了嗓门,“朕说过不会另娶,就是不会另娶,孩子没了就没了,朕娶你又不是为了生孩子!”
他强自按捺心中的怒意:“你曾经说过,权弟他……大不了朕就立他为储好了,反正我们一母同胞,他若真能胜任,也无甚大碍!”
宋远知一愣,心中不可谓不感动,可是形势如此,她不能沉溺于这样的情绪里,她只得忍泪强笑道:“你怎会作此想?古来皇位只知传子,不曾有传弟一说,王位让与他人,必招致灭国之祸。”
“你之前说的问题,朕仔细想过,若是你我都能百岁长久,自然不必忧心他会作乱,可是如果……权弟比我年轻,正当盛年,野心勃勃,一旦朕身死,将再无人能荫其锋芒,与其让他自己逼宫夺位,不如直接让与他,免伤了你。”
说来说去,还是为了她,这如山如海般的深情,让她如何才能回报呢?
“赵锡梁,你可知昔年燕国内乱,燕王哙传位于国相子之,子之不念其恩,反倒对燕太子平赶尽杀绝,前车之鉴仍在,史书上血迹斑斑,传位于他,并不能免我灾祸。”
赵锡梁默了默,道:“燕王与子之是君臣之别,我与权弟是兄弟之谊,两者毕竟是不同的。”
宋远知还要再说,却被赵锡梁打断:“宋远知,你的意思是,要朕另外纳妃,然后你守着别人的孩子去与权弟作斗争?你这到底是对朕的残忍,还是对你自己的残忍?”
“或许……是我死在前头也未可知……”宋远知忍不住落下泪来,泪水一滴滴落在药碗里,乌黑的药汁溅了泪,已经不能喝了。
“宋远知!”赵锡梁猛地起身,几乎是拼尽全力,才没有让自己一巴掌呼死她,“你……你,你真是……气死朕了!”
他气得在房中转着圈子。
宋远知不敢再说下去,低头闷声喝药,谁知唇刚沾到碗沿,那药碗就被人一把夺走了,下一秒,赵锡梁把它狠狠地摔在了地上。
“这药不能喝了,朕让人再去熬一碗。”赵锡梁说着,嗵嗵嗵地出门下楼去了。
望着满地残渣,宋远知的泪水越发汹涌,她现在是总算能够体会周冉意的失子之痛了。在医疗条件极度恶劣的古代,又是在乱世之中,要诞育一个孩子有多困难,养一个孩子成人又有多困难,让孩子平安到老又有多困难?
这样也好,与其得到了再失去,倒不如从一开始就从未拥有过。
南下的行程因为宋远知的突发意外而不得不临时调整,赵锡梁只派了得力干将率主力军继续向前,自己带了一万兵士留在清远,一是陪宋远知养病,一是继续扫荡清远境内的残余兵力。
侯子启带了残余兵力一路往南,且战且退,同时不断整合各处的兵力,以求再与大良军一战,将清远夺回来,他作战勇猛,用兵如神,迅速赢得了军中上下所有兵士的好感,算是临危受命,忝居临时主帅一职。
但是半路,季承勋匆匆赶了上来,他在前次的大战中被大良军冲散了,后来索性带兵逃入了深山里,才躲过一劫,等大良军守卫一有松懈,他便重新去找回父亲的军队,谁知当他赶上,发现主帅已经变成了这个刚刚成年的小屁孩时,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他顾不上去领回自己父亲的尸体,好生安葬,只专心与侯子启争权。
侯子启初初投军的时候,圣旨任命的只是参将,只是如今兵荒马乱,群龙无首,他才站了出来,严格来说,算是名不正言不顺,季承勋步步紧逼,他也懒得与他相争,怕被人说是乘人之危,索性将主帅的位置让了出来。
而另一边,许茂典听说大军战败,清远被占,气得破口大骂已经被杀的季建临,登时整军,袭扰在清远驻扎的大良军,趁着大良主力军已经离开,他动作不断,立志想要把清远夺回来。
一时间,大良军又是岌岌可危,战报不断,赵锡梁忙得不可开交,好几次都直接和衣,同众将士们睡在了野外山林里,随时戒备着四面而来的南平军队。
宋远知从那天与赵锡梁吵完架之后,一连一个月都没有再见过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