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6章 故人相见眼底红
如今的万安城里人又比修双卿在朝时少了。
风伯开的药实在苦,幸得楔并没有那么矜贵娇气,在修双卿的鼓励下还是喝完了。入夜子时,楔在榻上熟睡,修双卿却还没有睡下的意思,坐在桌前写了一封信,托信鸽带回四伏州。
红影倏地站起来,挡在油灯前,遮挡住大半光亮,尽管楔仍然熟睡,没有醒来的迹象,修双卿依旧向后看了她一眼,然后拿起烛台离开了房间。
孟琅光告诉修双卿,近日姜镜奕都不在朝,据说是暗中去了万安,朝中上下都不知他要做什么。
可是修双卿知道,姜镜奕是想见自己。
自己本可不必去找姜镜奕,可是她想知道柘樾的消息。并且,她本就没有什么欠姜镜奕的,只不过她心里还有一丝好奇,若是姜镜奕再见到自己,会是如何表情。
花了一个时辰,修双卿终于从迷路的迷乱思绪中走到万皇楼。仰头看着曾经熟悉的地方,如今在没有任何点饰的黑幕下,越加寂寥无人,黑黢阴森,修双卿一袭红衣丽影站在台阶上,手中托着一盏昏黄的烛灯,称得十分渺小。
推开一扇积上灰尘的雕花木门,修双卿踏上上楼的楼梯。据说在修双卿流放过后,万皇楼便被强制关业,虽说早在柘樾跟随自己去到西域起,万皇楼便被解散了,可是如今六年再无人息,同凤凰台一样,让人感觉孤零。
走上二楼,修双卿的脚步还没有停下来,继续走上三楼,早先时候柘樾说过三楼四楼是做什么用处存在的。修双卿到底也没有上去过,不知到底是个什么模样,也不清楚有谁等着自己。
修双卿怀着镇定自若的心情刚刚来到三楼,三楼所浮现在修双卿眼前的是一地狼藉,这是一地的骨头,如果没有猜错,这是早已脱去皮肉的人骨,专门用来恐吓他人用的。三楼的道路曲折,每一处都有东西突然冒出吓人一跳,阴风徐徐,积淀了六年的诡异气息,更加让人毛骨悚然。
可是修双卿依旧镇定的走在其中,除了自己的死,她什么都不怕。亦或是,她也不怕死,修双卿早在六年前就已经死了,还有什么值得她再死一回?
突然间,修双卿觉得自己刚刚迈出的一只脚好像踩到了什么,低头一看,出现在眼里的是一个躺在一旁的人,还是一名男子。修双卿瞧着他身形熟悉,不知为何,修双卿心里有种不祥的预感。修双卿又将灯烛靠近了些,看了看他的脸,修双卿的眉头就不由得皱了皱。
眼前的人是修双卿曾经熟悉的一名朝中官员,也是自己一个好友的父亲,师书岚。
修双卿只觉脑袋微微有些发晕,眼前的尸体已经开始被虫鼠攀爬其上,但是脸还能辨别出来。师书岚是近些年才死的,他身上有许多伤痕,可想而知,女儿死后,师书岚受到了怎样的对待。
前朝之臣,总是不被善待。
就连容昭的家人也受到牵连,惨造灭门。
修双卿举着烛台又向前走了几步,刚走几步,只见前方又吊着一个人,修双卿依旧记得他,他是自己在朝执政时提携的刑部尚书尚珩,可是尚珩也被奸人陷害,落得如此。
修双卿沉重的闭了闭眼,其实修双卿的眼睛已经不复往日鲜亮明动,有了岁月的磨炼,早已变得深沉而忧郁。
又是向前走了走,修双卿不晓得后面还会看到哪位熟人,身后便传来吹来一阵寒风,微弱的烛火摇曳不定,好似是有鬼魅缠上来了一般。修双卿不禁停下脚步,手中端着烛台的底座,神情平静,清冷的轻笑了一声:“你不是想见我么?我来了,你怎么反而不出来了?”
过了一会儿,也就是短短的一会儿,身后便传来熟悉的声音,是一个女子,一个“熟悉”的冷冷的女子:“修双卿,是我对不住你,如今何必牵连他人。”
是箫怀瑾的声音。
箫怀瑾穿着一身紫色中原人的衣裳,即便已经过了三旬的年纪,模样依旧清丽姣好,天仙一般。
修双卿不动声色的勾了勾嘴角,眼睛微微眯了眯,“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箫怀瑾的眉头微微蹙了蹙,拳头攥起,“修双卿,我知道你恨我,恨三哥,可是维姜是无辜的,你……你怎么可以牵连无辜,牵连一个那么小的孩子。”她的声音带着颤音,像是很是悲伤。
修双卿轻哼出声,转过了身,漆黑的目光锁向箫怀瑾,嘴角弯弯的,像是见到故人,她很开心。接着,说道:“我怎么不能了?维姜的生死,与我又有何干系。箫姑娘,不知你有没有见过,维姜伤痕遍体的模样,我每日切下她一根指头,剜一块肉,她缩成了一团,真是可怜啊。她哭泣的样子就像她的父亲,向我连连求饶,我可是高兴得不行呢。”
箫怀瑾的身体颤栗起来,惊恐万分的看向修双卿,“你……你说什么。”惊恐之中还带着愤恨与凌厉,像是要用眼神把修双卿杀死。
每一个母亲最疼爱的就是自己的孩子,没有一个母亲会希望自己的孩子受一点儿伤。听到修双卿的话,箫怀瑾的心痛到了极致,对修双卿的怨恨也更是到了极致。
“我的话你不明白吗?”修双卿乐呵呵的说道:“你放心,我迟早会将维姜还给你的,只是是个什么模样,我不保证。”她的眼底是阴暗的,却并不感觉这番话能让自己开怀。
修双卿永远都忘不了,肖怜是怎么死的。只是这一句句话,都在提醒着她肖怜的死状多么凄惨,多么可悲。他们把肖怜的尸骨移入皇陵,又是想告诉世人什么,不过是猫哭耗子罢了。
修双卿亦清楚,箫怀瑾的心情这时如何,她是恨不得把自己挫骨扬灰还是想让自己受尽酷刑,修双卿都不会让她如愿。
她又笑着说道:“若是实在舍不得女儿,箫姑娘不妨下去陪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