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至亲重团凤栖桐(五)
果不其然,甄甲真走到瓜尔佳俊喆面前,说道:“亭亭伏犀,鼻耸天庭,眉角入鬓,耳有垂珠,果然是难得一见的‘梧桐青木’之命!只可惜这一双桃花眼太过招摇,恐怕二十岁中有一大难,危及性命……”
老奴崔穆鲁善警惕地瞪住甄甲真。他并不知这是长欢之计,以为锦姿欲使什么阴损招数对付俊喆。其实,他即便知道真相,也不会信任长欢,只因觉得她近妖似怪,况乃西林觉罗锦姿的亲生女儿。
见众人都将目光集中于俊喆身上,崔穆鲁善如临大敌,一力把俊喆护在身后,警惕地说道:“都要做甚?听这江湖术士装神弄鬼!”说完,转身拉着俊喆便走。
俊喆十分诧异,边走边回头,瞧见长欢望着他,一双盈盈的凤目欲言又止,便去拉了拉崔穆鲁善的衣角。无奈崔穆鲁善为回避风险,仍不顾一切地带着他离开了客居苑。
长欢轻轻叹了口气,但心中却暖意融融,她知崔穆鲁善是真心保护俊喆,倒也安怀了些。
西林觉罗锦姿见崔穆鲁善带走了俊喆,十分愠怒,刚欲发作,就听容悦卿向众人说道:“都回去罢,今日之事切记不可外传,以防他人诟病我都统府行迷信之事,记住了吗?”
众人于是唯诺散去,回到各自位置谨司其职。
锦姿心中有怒,但不好在甄甲真面前发作,便板着一张俏脸问道:“甄特使,既已找到‘青木’,敢问当如何克制长欢命格的煞气才好?”
甄甲真对当前事态故作无知无觉,笑着问道:“不知那俊俏稚子是府上何人?同长欢小姐是什么关系?”
锦姿不愿提及俊喆身份,容悦卿便向甄甲真说道:“此乃吾儿俊喆,确实是己酉年八月初八生人,难道他便是特使所说的‘青木’之命?”
甄甲真假装思索了一下,说道:“原来是容都统的公子,长欢小姐的甥儿,难怪长相俊朗,一表人才。既是甥舅,住在一处也无不妥。只要将两人住所合而为一,毗邻而居即可,今后形影相随,不可分离过远、过久。到时长欢小姐嫁入我们奉天督军府,也请务必令俊喆少爷同行才好。”
容悦卿一惊,这是何意?难不成这钱督军想以俊喆为质,才肯同我们结下这门亲事?这岂不是“偷鸡不成蚀把米”——本想借结亲将锦姿的女儿驱出宁安城,令她无法动摇俊喆的地位,若是俊喆也随之而去,这亲事又有何意义?
不过他又转念一想,兴许远离风暴中心对俊喆来说也不失为一桩好事,至少有这一层关系,锦姿不敢对他轻举妄动。待宁安局势尽在掌握,再将他召回也未尝不可。
而锦姿心中似打翻了五味瓶,不知如何是好。如今府上她最不待见之人便是这瓜尔佳俊喆,他不但是卿哥同瓜尔佳清扬的血脉,还是她女儿长欢最大的劲敌。他身边的老奴崔穆鲁善忠心耿耿,偏偏又是手握她把柄的一颗隐雷。这两个人是她西林觉罗锦姿的心腹大患,怎能将他们放在长欢身边?
但是,若不按照甄甲真的意思去办,恐怕同奉天督军府的亲事便结不成。她倒不是执意将女儿嫁到奉天去,可这“真凰之命”一事很快便会不胫而走,若不搭上钱希临这个有力靠山,其他人恐怕会虎视眈眈,对长欢不利。为了保证女儿的安全,她必须先将她许给钱家,等到宁安军羽翼丰满,直接杀了那个所谓“青木”之命的俊喆,长欢这尊“真凰”便可一朝腾飞,坐上江山宝座。
锦姿如意算盘打得响,只是恐怕俊喆和崔穆鲁善伤害长欢,便仍旧有些犹疑。
甄甲真见两人皆捧着自己的小心思,不言不语,便退一步说道:“甄某力之所及也就是如此了。若无他事,这便歇息了,明日一早还要赶回奉天。回去之后,甄某会将一切禀明钱督军。若无意外,三日后他会来宁安城参加您二位的大婚之喜。届时,也将亲自同二位敲定长欢小姐和我家公子的婚事。”
容悦卿只好应道:“那我们便不打扰特使休息了,感谢您为我们长欢劳心劳力,日后容某定有重谢。”
锦姿也福了福身告别。
二人离了客居苑,各怀鬼胎地回了松鹤轩。一路上竟默契地谁也未对长欢和俊喆居所合一之事提出异议,而是客客气气地商定:因嫏嬛居只是松鹤轩的附属,地方局促,便吩咐将珞璎阁重新修葺,待大婚之后让长欢搬进去和俊喆同住。
长欢同连嬷嬷回到嫏嬛居,立刻着人将老奴崔穆鲁善召唤了过来。待他一到,长欢便将一切众人摒退,只留他一人单独相谈。
崔穆鲁善暗暗纳闷,他同这长欢小姐素来毫无瓜葛,不知她葫芦之中卖的何药?
长欢将他的疑虑看在眼里,一点也不兜圈子,开门见山地说道:“善叔,我是清扬。”
这一句话,如同晴空霹雳一般炸响在崔穆鲁善的耳畔,他又惊又怕地跪倒在长欢榻前,抖如筛糠,连一个整句都说不出来:“清……清扬?不!长……长欢小姐,莫要……莫要同老奴……玩笑。”
长欢知道他不会轻易相信自己的话,无论是谁,听到这个名字都很难相信,尤其是他曾构陷于她,害得她凌迟身死。不过她知善叔其人忠义无双,定是受了锦姿胁迫才会同流合污。自她重生回到府中,婉转得知善叔一直尽心尽力看顾俊喆,便猜到锦姿大概是以俊喆性命相胁,才使他不得不做出那个两难选择。
此番,长欢直接了当向崔穆鲁善挑明身份,原因有三:一是知他为人不易妥协,要想叫他同意俊喆和自己同住,非得理由正当不可;二是为了向他打听当初父亲被谋害之事的细节,以便为自己洗冤之用;三是在这府中她唯一可以信赖之人便是这位一生侍奉其父鹤鸣、忠心耿耿的老奴——虽然他曾背叛于她,却将她最宝贝的喆儿保护得如此完好,其忠心可见一斑。
“善叔,珞璎阁中琉璃亭下,你我同埋的‘百宝盒’还在否?”长欢眼中含泪,婉然问道。
崔穆鲁善一怔,往事点滴浮上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