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苏醒
又昏睡了一天，卫灵桃才幽幽转醒。
“灵儿，你醒了？”
惊喜却又极力保持住沉稳的好听的声音。
卫灵桃一边拍着头微微起身一边用朦胧的视线打量着四周——
四周是一片整洁素净。
映入眼帘的是雕刻着镂空花纹的黑檀木床，精细却又素雅的帐幔被有条理的团在两旁。房间里弥漫着好闻的熏香，闻起来让人心旷神怡，头痛也缓和了不少。屋子的正中央摆了一镶玉的黑木圆桌，桌上摆放了小巧的玲珑玉杯和紫金樽，旁边还摆着什么却是被眼前的这个人给挡住看不见了。
卫灵桃将视线投至眼前——
眼前的是一着白素衣衫的男子，黑发如墨，剑眉星目，面如冠玉，俊逸不凡。只是那双星目里像是蒙上了一层雾让人觉得有些冷淡疏离。
这是……谁？
卫灵桃有些发蒙。
少年见卫灵桃渐渐恢复了意识连忙唤下人将汤药端来，而他则一手小心翼翼的托住卫灵桃让她坐稳，一手拉扯被子将她裹住。
“灵儿，你昏迷这么多天，你可知我有多着急？”少年将卫灵桃搂入自己怀里，轻轻抚摸着她的发丝。
声音低沉又好听，且充满深情。
卫灵桃却是身形一顿，苍白的面颊上飘过一抹绯红，于是连忙挣脱怀抱。
少年却是没在意，只是温柔的冲着卫灵桃笑笑。
卫灵桃忽然觉得这抹笑容很熟悉。刚刚男子眸里飘起的那层雾被温柔的笑容给冲散了，此刻他的眸光流转，像是装满了浩瀚星辰，闪烁明亮。而卫灵桃，就在这抹星辰里。
卫灵桃看到了少年眼里的自己，也看到了因为微笑而浮现在嘴角的浅酒窝——
是沐风哥哥！
眼前的人是沐风哥哥。
是以为她已经不在人世了的沐风哥哥！
是同她许过“与子偕老”约定的沐风哥哥！
他为什么会出现！
她又在哪！
卫灵桃心里五味杂陈，不知是喜还是忧。
而沐风，一直都在注意着卫灵桃的小情绪。
他从她的反应里知道她已经忘了他。
他觉得生气，但却不知道该去生谁的气。卫灵桃吗？不，他舍不得。
他忽然嘲讽自己起来。
嘲讽自己懦弱，这么多年连堂堂正正见她的勇气都没有。
嘲讽自己无能，如果他能力足以得到父皇的信任，他又何惧去祁连山把卫灵桃接回来？倒也不至于让她受这么多的苦。
下人把药端了过来，沐风接过药碗，舀了一汤匙，吹去热气然后小心翼翼的喂进卫灵桃的嘴里。
卫灵桃只觉得一阵苦涩——想吐！但是眼前的气氛安静又尴尬，于是她便硬生生的逼着自己将药给吞了下去。
一个安静的喂药，一个安静的喝药。
默契好到没话说。
眼见一碗药见了底，沐风忽然缓缓说道：
“多年未见，你倒是懂事了不少。”
“噗……”卫灵桃被这安静气氛中忽然冒出的一句话吓到喷出最后一口药。
“我……你……沐风哥哥……你……你干嘛忽然说话，吓我一跳！”
“不然呢？”沐风浅笑着用衣袖帮卫灵桃擦去嘴边的药迹，雪白的衣衫顿时染了一片暗黄。
“你不说话，我不说话，就这样让空气凝结到让我们俩都窒息吗？还是，你想就这样一直看着我？”沐风的脸上浮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你……”卫灵桃的面颊粉色还没褪去又新添了彩霞。
“多年未见，你倒是变坏了不少？”卫灵桃反呛道。
“你倒是记起我了，我原以为你忘了我呢。”
卫灵桃心虚的冲着沐风笑笑，内心却想着：你原以为的可真准确。
屋内的熏香燃的差不多了，下人又燃了新的熏香送进屋来。但是卫灵桃在见了熏香上的火星点后却忽然惊叫了起来。眼眸里装满了恐惧与不忍。
恐惧……
她似乎看到了在祁连寨燃烧着的熊熊大火。火舌蔓延，包围住了整个祁连山。白天里葱郁的山林却是变成了一团巨大的火球。火球滚到哪里，似乎就能带走一个生命。
火烟四处弥漫，让人惊慌，让人窒息。而她，带着满山的村民想逃离火球，却发现无处可逃，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曾经朝夕相处的人们一个接着一个倒下、死去。
火苗炙烤着的血腥味，让人作呕。
不忍……
她想起在大火里时翎和秦颂是如何在保护她；她想起面目狰狞的陈绍一脚接着一脚踹在时翎身上的情景；想起了秦颂是如何的带着她离开又是如何回去想要救时翎的……
那两人浑身是血的模样浮现在她的眼前，仿佛近在咫尺，伸出手却又远隔天涯。倒是那团火啊越发的张扬、放肆，吞灭了时翎、秦颂和整个村庄的人……
而她，却完好无损的在喝着汤药。
祁连寨……是被吞灭在了大火里了吗？那么村民、秦颂还有时翎呢？
时翎呢？
她是多么无能啊。
她的耳边似乎还飘荡着村民的话，他们愤慨激昂：
“我们誓死追随姑娘！”
“我们誓死追随姑娘！”
她还记得秦颂说过：
“姑娘，我们誓死守卫寨子直到最后一刻”
以及时翎对着她所说的。他说：“阿桃，等打完这场战役，我就娶你。我们要生生世世在一起，永远不要分开。”
誓死追随、誓死守卫、生生世世……这几个字像是一个又一个的魔咒，回旋在卫灵桃的耳边，声声不息……她只觉得她的脑袋里被塞入了一团又一团的火苗，火苗炙烤着她的脑袋，燃烧着她眼前的一切……
“灵儿，灵儿你怎么了！”沐风望着眼前扭曲成一团的卫灵桃忽然就慌了神。他紧紧的抱住卫灵桃，只是眼前瘦弱的小人儿力气忽然就大了起来，他无法抱住她。
“灵儿……灵儿……别怕，我在这……”
“我是你的沐风哥哥……”
“你为什么要救我！为什么不让我死！”苍白、脆弱、癫狂。卫灵桃此时就是这样的状态。
豆大的泪珠浸润在卫灵桃的眸里，然后滑落、破碎。
“都是我的错……都是我……”
都是自己的错。卫灵桃将一切责任都归于到了自己的身上。
都是因为她太过于大意，才没能早早识出温子恒的圈套，让满山寨的人都坠入了这圈套之中。
都是因为她太过于优柔寡断，才会答应村民和她一起抵抗外敌。他们不过是一群寨民，早早退出了江湖怎会知外面世界的险恶？
还有，她失信于所有人。她答应和他们一起守护寨子的，可是现在呢？现在又算什么？她抛弃了他们……她无法原谅自己。以及……
以及时翎……他是最无辜的一个。
她把他从一个火坑推入到了另一个火坑，而且啊……不是说好要生生世世在一起的吗？
她还记得时翎匍匐着向火堆里靠近，本来他不会进入那片火海的，偏偏他不愿离开自己来寻自己，只可惜她是无碍，他却不知去哪儿了……
卫灵桃还记得时翎对着她说：“我喜欢你，所以眼里只有你，所以只想活在你的眼里。”
他还说：“不会的，这只狼永远都不会觉得累，除非是阿桃你不想要他了”。
以及在危险降临时他都没有离开，而是选择在她身旁，支持她保护她。
而现在，她对所有人都失信了。她未能守护在任何一个人的身旁。
“灵儿！灵儿！卫灵桃！”沐风终于忍不住发怒，他已无刚才的温柔而是动了功力死死扣住了卫灵桃的双手让她冷静下来。
“你如此这般如何能对得起那些拼了命也要救下你的人？”
“救我……”卫灵桃忽然就冷静了下来，只是眸里空洞无神，面色苍白，忽然就像个死人一般。
一阵沉寂。
“我本就是个该死之人。”良久卫灵桃的嘴里才飘出这样一句话。
卫灵桃的眼神空洞，口气沉稳、平静，像是在说一件极其平常的事。
“太子殿下，你不该救我。”
望着卫灵桃这般，沐风忽然不知该作何回答。
眼前的这个瘦弱苍白的姑娘啊，已不再是多年前他所认识的那个灵儿妹妹了。
想来也知祁连寨的大火给了她多大的打击。朝夕相伴的人、她答应要带领的人、她不惜放弃自己的身份救下的人忽然一个个的都在她的面前死去了……她内心的痛苦想必是言语难喻。
而现在的她更是只能用“生无可恋”来形容。
所以，如果他再不做点什么，他害怕她忽然就真的永远离开了。
他不能让这一切都发生。
沐风不禁攥紧了拳头，面色深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