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赌约
今夜无月,银河西流而去,星子却熠熠生辉,白寒烟院里的两株梧桐树把枝子伸到墙外,好像是要窥一窥墙外的风景。
白寒烟抱膝坐在门口石阶上,神情有些恍惚,白日祠堂之事仍历历在目。
她只是问了一句,栾鸣的死是不是和成文有关,她怀疑栾鸣死前口中的竹屑和他茶楼的竹筒有关,只是……她没想到成文会回答的那么痛快。
而且是全部认罪,包括他指使澄儿用引蝶香勾引栾鸣,再在茶水里下了迷 药,趁机溺死他,然后花钱买通陈庭宇弃尸,而后一不做二不休,将他也灭口。
一切作案细节,和杀人动机合情合理。
白寒烟本想在问他几个问题,没想到那成文也是个烈性男子,她还没来的及开口,他竟然仰头大笑几声,撞拄而死。
祠堂里的人群从沸腾到安静,又从安静到沸腾,皆时,一切尘埃落定。
段长歌吩咐士兵将尸体拖走,临走时他用扇子拍了拍她的肩膀,道:“这一切结束了,十日之约就此作废。”
白寒烟却看着地上的血迹怔愣许久,一股怪异和不安油然而生,她隐隐觉得这事情不会那么简单。
成文虽然认罪,但此案仍疑点重重。
当日她在乔初的指引下到鹞子林之时,听见的那诡异的笑声会是谁,梧桐林里李成度引来的那黑衣人真的是成文么,那么在竹林袭击她的又是谁?
最重要的是陈庭宇的双腿被他藏在何处?
而且,栾鸣死的时候是身穿铠甲,如果他要去锦绣茶楼见澄儿的话,不可能不换上普通的衣袍,更让人想不通的是,如果成文真的因为栾鸣调查锦绣茶楼而下杀手,那么最先死的应该是栾鸣,而不是那个茶侍。
还有那个陈庭宇,所他真是替成文埋尸,为何不等他将尸体埋好,在动手杀了他?
白寒烟抬眼看着苍穹之上的星子,眸中蒙一层云雾,长长的叹出一口气。
“案子已经破了,你的小命也保住了,为何还闷闷不乐。”
白寒烟耳畔忽然传来一道男人的声音,嗓音低低沉沉的萦绕在她耳边,就像是有人俯身在她的耳边低语一般。
她猛地偏头看去,却见乔初斜倚在院里梧桐树的枝桠上,一身青色衣袍随夜风而荡,手里提着一个酒壶,瞧着白寒烟注视到他,微微提起酒壶坐了一个请酒的姿势,随即饮了一大口,淡白的唇边弯了弯,竟弯出了满足的笑容。
“乔初。”
白寒烟站起身,看着树上的人有些警惕。
“是我。”
乔初从梧桐树上跃了下来,扬袖举步,翩然向她走来,从怀里摸出两盏琉璃杯拈在指间,伸手递给她一个。
白寒烟也不扭捏,抬掌接下,乔初笑着为她斟酒,似漫不 经心道:“韩大人可是有心事?”
白寒烟略略叹息,仰头饮尽酒水,道:“我不相信这个案子就这样终结,成文虽与这个案子有关,但真正的凶手一定是另有其人。”她这一番话说的斩钉截铁,落下琉璃盏,一撩袍尾便坐在石阶上。
“你既然认定了成文不是凶手,那你有没有想过成文为什么会替人顶罪。”
乔初也弯身坐在她身旁,眸心蕴着浅浅笑意,面容颇为如沐春风。
白寒烟却怔住,她的确没有想过这点,向成文这样心狠手辣的人,连自己的哥哥都忍心杀害,又为何甘愿这般屈辱而死,而且他宁可撞柱而死,也要替人背负杀人的罪名,这其中实情的确耐人寻味。
“难道他受控于人?”白寒烟掂量片刻,揣测着:“又或者,茶楼背后的黑手根本就不是他。”
“看来,你心中有怀疑的人了?”乔初眉眼不动,纤长有力的手指摇着琉璃盏,对她轻轻笑道。
“的确有一人值得怀疑。”白寒烟眼睛微眯了下,低眸看着乔初,忽而勾唇道:“乔大哥,你可是也有怀疑的人选?”
乔初挑了挑眉建议道:“不如你我同时说出所怀疑的人的名字,看看我二人是否心有灵犀?”
白寒烟唇际漾出一抹微笑:“好。”
二人同时开口:
“陈思宇。”
“军医挽儿。”
白寒烟一愣,问道:“乔大哥何以认为挽儿会是凶手。”
乔初落下手中的酒壶,蜷起手指,轻轻叩了叩灰石台阶,低沉着声音道:“几日前我跟踪过成文,他曾独自去过城东非常偏远的土凹里,那里落着一户人家,围墙高耸,夜里我曾暗中查探过,庭院内有人严密的把守,原来是在后院种植了一大片罂栗花,而那晚,我还发现了一个秘密。”
“什么秘密?”白寒烟心猛地一沉。
乔初深邃莫测的瞳眸噙着些光华:“我见到一个蒙面的女子深夜去求药。”
“蒙面女子,求药?”白寒烟微微一怔,神色间微有些错愕:“乔大哥,你的意思是说……?”
乔初低眉颔首:“对,那人便是军医挽儿,我为了试探她,在门口留下你在茶楼遇险的消息,和那朵罂栗花。”
“你想看看她的反应。”白寒烟黑眸幽深:“可她仍然去救我,还把那朵罂栗交给了我。”
乔初拈起酒杯斟满酒,浅饮一口道:“她虽救了你,可嫌疑也仍旧很大,毕竟因爱生恨的故事屡见不鲜。”
白寒烟摇了摇头,凝眸看着他施以微笑,却是说的郑重:“我相信她。”
乔初略蹙眉,听着她话里的肯定,不解道:“你何以这么相信她?”
“直觉。”白寒烟微微一笑,拿过乔初的酒壶也为自己斟了满杯,酒水倒映着她若星子璀璨的眼:“女人的直觉。”
乔初听了她的话微微一震,看向她,唇际渐渐漾出一抹微笑:“好个女人的直觉。”
二人相视一笑举杯同饮,乔初偏头问她:“你为何会怀疑陈思宇?”
白寒烟敛眉沉吟道:“因为他说了一句话。”
“什么话?”
“没想到凶徒如此残忍,不仅杀了栾鸣兄弟,又杀害了我哥哥,当真是心狠手辣!”白寒烟重复着他初见陈思宇时他对她说的话,冷笑道:“此话虽说的不经意,却漏洞百出,那时他方从德州交令归来,是从段长歌口中得知他哥哥遇害的消息,见到我却脱口说出了此案要害,为此我曾经去找段长歌求证过,问他是否告诉过陈思宇,栾鸣先死于陈庭宇之前。”
想起温泉池内旖旎景象,白寒烟不由得红了脸,忿忿的摇了摇头接着道:“段长歌说他并没有告知。”
乔初拧眉沉思:“你的意思是说,他早就知道栾鸣是先被杀害,而后陈庭宇才遇害。”
“不错。”
乔初思忖片刻:“如此说来,他的确有很大嫌疑了。”
“还有今日在祠堂之上……无论是在拆穿成文敛财的阴谋,还是那假的肉身神像,那陈思宇似乎都没多大兴趣,反而,在我说出成文可能与栾鸣之死有关时,他立刻就有了反应,着实有些反常。”白寒烟轻轩柳眉回忆着,越发觉得他有些可疑。
乔初嘴角挑起了一抹清浅的弧度,抬眼看向白寒烟的眼睛,轻笑道:“不如,你我来打个赌,如何?”
“赌什么?”白寒烟蹙着两弯眉。
“就赌谁是真凶?”乔初扬眉瞧她,一脸寻衅模样。
“好。”白寒烟应的痛快,笑道:“我同你打这个赌了,不过赌注是什么?”
乔初朗声笑开,陡然间他收了笑意,警惕的看向墙外,摇头有些遗憾道:“看来你有客人到了,我先行一步,赌注之事,你我改日在谈。”
说罢,纵身一跃到梧桐枝上,转眼便跳下墙头消失了。
白寒烟出神的看着他消失的方向,疑心渐起,这个乔初为何要与她打赌谁是真凶,又为何如此关心这个案子?
他究竟想要干什么,她竟越来越看不明白他了。
门扉骤然被人敲响,咚咚的急促声拉回了白寒烟的思绪,她蹙起眉头问道:“何人叫门。”
毡靴大力地踢着木头大门,那门承受不住如此暴力,猛地被推开,李成度一脸的怒不可揭闯了进来。
“李大人,何事劳你要深更半夜,又兴师动众的夜闯韩某的家里?”白寒烟声音陡然阴沉,不悦的盯着眼前无礼的人。
“好你个韩烟,我李成度当真是小瞧了你,没想到你才来贵阳数日,竟然抱住了段指挥使的大腿,你个混账行子,难不成你真的有断袖之癖,跳进了段大人的浴池……”李成度大怒之下,口中的话也越发的肆无忌惮起来,一边撸袖子便打算给白寒烟来上一记狠的,可羞辱的话尚未说完,突觉眼前寒光一闪,一把雪亮的匕首已架在了他脖子上,登时便被吓得一个哆嗦,话说到半截便嘎然而止了。
“李大人,注意好你的措辞,不然我可就不客气了。”白寒烟秀气的脸阴在黑暗中,那潋滟的凤目凝望着李成度,掩不住怒意凛然。
李成度一把推开他手中的匕首,可气势却矮了几分,冷哼道:“韩大人还不知吧,段大人要把你升到指挥使司做推官,韩大人可比锦绣茶楼的一众信徒幸运多了,你这才是真正的白日飞升。”
白寒烟被他的话惊愕住,段长歌竟然要她去指挥使司做推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