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三、诠释真正的残暴(下)
“你输了,军刀。”普莱斯说。
“你会给我垫背的,英国佬,如果其他人听到动静的话。”被称军刀的敌人说。
“确实。但这个房间的位置可是恰到好处。现在我可以全身而退了,而你?你不打算让我空手而归吧?”
“是啊,值钱的你都拿去好了。”
“不,我是认真的。有人告诉我,从你这儿可以得到一些有意思的讯息。”
“那你杀了我吧。在这个地方,泄密才是最要命的。”军刀用沙哑的声音说。
“你不会想为此而死的,就我现在想知道的东西而言。那对GIGN应该不算什么秘密。”
两个人此时都已累极了,以对话的方式彼此休战。
“我见过你,在美国政府的黑名单上。”军刀慢条斯理道,“那可是一大笔赏金啊!我被要求配合美军在欧亚地区的搜捕,至少在’非暴力战争’前是这样。”
“现在呢?你还想要赏金吗?”普莱斯拿过自己的HK416步枪,说。
“你已经淡出我们的视线很久了,我得承认。极右翼思想家们的上台可是让事情变得越来越棘手,与美方的合作更是一笔勾销,所以你大可放心。”
“如果我说,所谓的通缉都是鬼扯、全是陷害,你相不相信?”
“当然信。”军刀点点头,“既然李·哈维·奥斯瓦尔德可以成为神经病枪手,你这个长期缺乏社会关怀的老兵为什么不能当一回恐怖份子?毕竟他们有现成的证据。”
“也许我当初应该用隐秘一些的方式除掉谢菲尔德。但愿还能补救,确切地说——只能祈祷有关他的战争罪行的文件还藏在某个地方。”
“哈,你是这么想吗?在明码标价的大背景下,真相可不总是至高无上的达摩克利斯之剑。”听完普莱斯的话,军刀不以为意地笑了笑。
他的话颇具迷惑性,顿时引起了普莱斯的兴趣。
“你对那些人了解多少?”
“你难道不了解吗?”军刀反问道,“波音、麦道、索罗斯的开放社会研究中心、自由之家、甚至是达沃斯世界经济论坛前一百,你真的一点都不了解?”
“除了自己现在的处境,我不需要知道太多。”普莱斯耸了耸肩。
“大家都想看着你死,这就是你的处境。”
“你的意思是只能杀了所有人或者被杀?”
“子弹是解决不了问题的,就你现在的敌人而言。从华尔街到伦敦金融业,这些人已经遍及许多国家的关键一环。’联盟’想要从美俄大战中谋取渔翁之利,就像他们在伊拉克、叙利亚、阿富汗干过的那样。而你?你有幸成为了这条路上为数不多的绊脚石之一。”军刀从容不迫道。
“’联盟’?”普莱斯提了提神,内心的震荡则是越来越强烈。
“据我所知,当年华盛顿上空的EMP是你引起的,弗拉基米尔·马卡洛夫也是为你所杀。你和你的那些战友几乎解决了矛盾,但’联盟’的人并不是不知道你们的行动,所以你身边的人也一个接一个地死于非命。”
“’小强’、’幽灵’、’肥皂’、桑德曼的小队……”已故战友的名字渐渐出现在脑海,普莱斯此时有了一种如梦初醒的感觉。他已经接近真相了吗?
“不包括桑德曼那批人。”军刀说,“他们曾和GIGN一起共事,后来的行踪都被我们记录在案。有些说他们秘密地回国了,有些说他们死了。但就目前来看,很可能是马卡洛夫的余党抓到了他们。”
“Go on。”普莱斯不动声色道。
“什么是规则,什么是控制。如果没有战争,国与国之间的地缘凝聚力日益增强,这对痴迷于至高权力的政治掮客们来讲可不是什么好兆头。货币战争又怎么样?’阿拉伯之春’又怎么样?卡扎菲之死又怎么样?颜色革命、叙利亚危机这些又怎么样?只要是能对大国的经济和能源供应呈围堵之势的措施,他们可以使冲突和毁灭性战争在很早就成为可能。”军刀用专业的口吻说,语气依旧冰冷。
“另一方面,以微软创始人比尔·盖茨为首的’好人俱乐部’建立了欧亚自由基金会,前者主张的是全球人口削减计划,也就是顶着人道主义名头的种族灭绝,与基金会随后在已经四分五裂的欧盟所做的不谋而合——帮助极右思想家和武装分子上台。
“格尔斯图茨是基金会的头目。此人和布热津斯基、基辛格等人一样都是洛克菲勒家族的得意门生,如今在欧洲比’上帝’还厉害。作为拥有全球75%人口的地区,欧亚大陆对这一班盎格鲁-撒克逊精英集团的意义其实是明显的。”
“他们想要这片土地的主导权,那样也就同时成为中东和非洲的主宰。”普莱斯皱了下眉,说。
“还有世界已知能源的3/4、最强的经济生产力,可别忘了。这些家伙的个人资产是全球GDP总和的数倍以上,以世人可知的数量来讲也至少是170万亿美元的资本总额,所以实现这一目标并不是没有可能。”
“如果算上华盛顿和华尔街精英呢?”
“我猜这数字后面又跟了很多个该死的零。”军刀笑道。“从孟山都、波音、雷神再到一些闻所未闻的私人军事服务公司,俯首听命的人永远不会少,对于处在权力巅峰的强人们而言。
“看来命运相同的还有影子部队,我猜。”普莱斯说。
“如你所见,他们始终都在鞍前马后,自从谢菲尔德被杀之后。新的靠山是美国情报部门,其与冷战时中情局的所作所为没什么两样,各种暗杀和颠覆行动可以用招摇过市来形容。”
“Never mind。”普莱斯这时双眼假寐,说,“我总是很擅长树敌。”
“在以上这些势力背后操控全局的人,我们称之为’联盟’。这还不算所有被你招惹的人——你的名字昨天出现在英国军方的通缉令上,又一次地。虽然不知道你发生了什么,不过在这种情况下能活过一个星期算你走运。”军刀摇了摇头,原本清冷的语气中也透出复杂情绪。
“伦敦方面想要重拾像141特勤队那样的特殊战力,而麦克米兰找到了我。”普莱斯解释道,“可以确定的是,他现在是空军上校,受高层之命来将我招安。我拒绝了,顺便与当局发生了冲突。好在麦克米兰够意思,用计帮我脱困,所以这就是为什么我在这儿了。”
“而且还立马跟’凯旋门前的利剑’打得火热,真有你的。”军刀冷口回道,“你应该知道,今天一过,GIGN高层也会立马行动起来,更不用提重组的141特勤队和其他后起之秀。”
说着,他扶了扶脸上的防毒面具,透出的笑意似乎有些不怀好意。
普莱斯知道,能从这个法国佬口中获得的讯息不多了。但光是已经给出的种种事例,就足以让他感到如鲠在喉的绝对压力。以谈话中提到的这一干势力,如果真的在某一天兵临城下,现在毫无后台、孤身难持的他还有机会吗?他的敌人还有多少?
从美国的决策圈以杀害谢菲尔德为由对他进行全球通缉开始,从军政两界再到美俄两国,他都已树敌无数;华尔街、伦敦、时隔70多年重返欧洲的极右主义政权、甚至是在幕后推动一切的巅峰私人权力联盟都已经盯上了他。
他得准备面对联盟治下数十数百个构成世界核心的大牌机构,以及“好人俱乐部”,以及欧亚自由基金会、自由之家等专门从事颜色革命的大本营,更不乏影子部队、重组的141特勤队等无数地缘政治的马前卒……
这种处境下,谁如果还想用子弹解决问题,恐怕那些人将会诠释真正的残暴。
“你打算怎么做?”军刀从容自若的话声又传了过来。
“我要把他们都杀了,”普莱斯直截了当地说,“One by one。”
他往后退了一步,手中的枪始终不离军刀的左右。
“我猜也是。那么,我应该就是第一个了。”
“不,我的子弹只对复仇感兴趣。”普莱斯面不改色道。他几步退到房门口,一手执枪一手将门打开。
一群全副武装的人出现在他面前。据点里的GIGN士兵不知何时已倾巢出动,一道道灰衣着装的身影在搜索着走廊。
“什么,你这家伙……”对方也发现了他。
近旁一名士兵飞快地拿出手枪,但占尽先机的普莱斯先下手为强,几发消音枪弹朝他射去,那人忙就地翻滚躲开了。响动将所有人都吸引了过来,普莱斯一刻不耽搁,在军刀无神的注视下冲出屋,在随后集火而来的弹雨下飞奔,及时地进到走廊拐角的一处墙边。
他又探枪射了几梭子,然后抓住敌人躲避的时机撤离。在这边走廊的一个发电机室前,他迅速地推门进屋。
“但愿计划没错。”普莱斯拿出自己带的地图看了最后一眼。
GIGN部队很快涌了过来。有人开始在反锁的房门上猛踢,但坚实的铝合金门却纹丝不动。片刻,传来了C4*安在门上的可怕声响。
普莱斯用枪射击墙边的发电机,运作中的发电机一下发生短路,并起火燃烧,最后爆起映红半边屋的火光。普莱斯趴倒在角落里,看着安有通风管的墙壁裂开一道口子——是通往城市的下水道!
没过一会儿,C4的爆响也传进屋子里。成班GIGN突进屋内,但却只看到一片狼籍。
沿着下水道旁侧的狭小平台,普莱斯用最快的速度趟水奔跑,直到一处通往下方的金属爬梯出现在面前。他顺着梯子小心地往下爬。此刻,数道雪亮的光束照进了下水道,追兵们开始打着手电筒四下搜索。
“包围起来!不要放过一个出口!”领队的士兵命令道。
一名负责搜索下游的队员走到了爬梯位置。他举枪四顾下方的一片黑暗。普莱斯心跳加快地往下爬着。
“逮到你了l球——”头戴夜视仪的士兵近乎残忍地低语道,随后响起的射击声一下震彻在整个下水道。
普莱斯一抬头,如雨般扫射下来的步枪弹落在爬梯上,有一发打中了他手里抓着的那一级。他本能地松了手,整个人从半空掉下,摔在下层的废水池里。他的身体沉到水面以下,敌人只能盲目地射击。
憋住一口气,普莱斯不出声响地游到了浅水区,然后抓住对方开枪的空当钻出池子,朝下水道的尽头拼命奔逃。GIGN的凶猛火力瞬间盖过他的两侧。
一些士兵用钩绳挂住爬梯,顺着绳子飞快滑了下来。
拿起30发弹容的HK416,普莱斯猛地一转身,蹲在浅水上开了火。一名攀在绳上的敌兵嚎叫着从空中跌落,周围的人纷纷躲避。普莱斯趁机往前逃,将仅剩两发子弹的枪挂上肩头。
前方的水流开始变得湍急,他腾出一只手抓住旁侧墙上的边石,艰难地在及腰深的水里前行。伴随着枪击的震响,杂物翻涌的废水上不断地溅起道道水柱。敌人也跟着下了水,排头的人一边涉水一边开火。
零星的火力中普莱斯爬上一个排水口,将对方甩在身后。
当他在急流而出的污水上勉强站稳,一条人影猛地从黑暗中冒出,将他扑倒在地!他的脖子被一把掐住了,一名目露凶色的GIGN队员把他压在了身下。
普莱斯用力抓住队员的手,狠命一拧,将他的手扭到一边。但对方直接给了他一拳,然后把他的头往水里按。普莱斯挣扎着,一手肘打在队员的胸口上,将他撞开。随后普莱斯朝他举起了枪。砰——敌人的一记飞踹将枪口撞偏,子弹在狭小的排水道*空,形成跳弹反射回来,从普莱斯的身前擦过。对手抓住他躲避的空当,冲上来推了他一把,他一下朝排水口外摔去!
重重地倒在边缘上,普莱斯被队员一把拎起,巨大的蛮力要将他扔回下水道。他使劲地将头一顶,狠撞了对方的面颊,顺势甩开掐住自己的手。那家伙退了几步,“唰”地抽出一把战术刀,直挥向普莱斯的心脏。普莱斯一个后仰躲过攻击,两手交叉迎住敌人拿刀的手,再一个飞快地向右转体,将他的手拽过了自己的肩头,最后一招蓄力强劲的过肩摔,把他一头甩向了下水道。激流将这名队员朝后方冲去。
此时从后方赶来的追兵也已接近。他们蜂拥钻出水面,爬上排水口,却不见普莱斯的踪影。
当一片深不见底的昏黄显现在尽头,普莱斯确信自己已逃出生天。他的身体在水流上急速地下滑,腾地落入那片昏黄之中,紧接着是一团漆黑。潮水在他的身边发出雷鸣般的震响,整个人像一件掉入洗衣机的衣物般在猛烈地打转,许久不能呼吸。
白灼的光亮滚滚地涌到跟前,普莱斯竭力地将身体扭转过来,两手划了几下,朝光源游去。片刻,碧波翻涌的河面在他前方辐射开来。他一口气冲破这薄薄的阻隔,浮上了沉寂已久的塞纳河。
暗空、城池、还有冰冷的涌潮现象。人去街空的对岸上,埃菲尔铁塔依旧高耸在无人的市景之上,直插云霄,高空300多米的地方晶晶发亮。那个神秘的球形容器,里面蓝色的流光像闪电般夺目。
“我做到了。”普莱斯轻叹一声。
在一处雕栏玉砌的石质堤岸,他奋力地爬上岸。那把还剩最后一发子弹的HK416仍挂在他的肩头。
他四顾无人,将枪搁在了堤上的护栏边。银亮的枪体被黄昏映照着,隐隐泛光,也反射着他渐渐离开的身影。那身影在纤长的枪口上扭曲了,最后消失殆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