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4章 他想

时钟第三次敲响,席母看向门,摇了摇头笑道:“已经晚了那么多,不等了,吃饭。”

这最后一顿晚饭,晴好终是没等到,心里涌上一种难言的遗憾。

“你都瘦了好些,明日过后,我让阿深领着你去在做几身衣裳。”席母边给她夹菜边道。

晴好低低地应着。“好。”

席母打量了她几眼,有些心疼又不知道说什么,正沉默间又听到晴好从饭间抬起头来,对着她笑了笑。“妈,今日我路过美人坊的时候,给您订了几身衣服,样式很好,您穿上应该很好看。”

“给我定衣服?不逢年不过节的,我一个遭老太婆了,做衣服做什么。”

“这都十月份了,天气说凉就凉,早备着些厚实好看的衣服,等到妈妈出门打麻将的时候,就有新衣服穿了,免不了被那些太太夸奖一番。”

“哎呦。”席母抿唇笑了起来,“这一大把年纪还攀比什么,真是的,也就晴好你有心了。瞧见了吗,许管家,你说这样可人的儿媳去哪儿找啊。”

众人笑了起来,在笑声中,晴好状似害羞地低下头去,鼻头酸极了。

不是攀比。

是怕日后再也没有机会。

“许叔,这是花茶,今日我回家拿了些,清热润肺,给您留了些,还想着明日让阿喜送去。正好您今天回来了,就不用让阿喜跑了。”

“早就听说慕夫人制茶的手艺可好,还有我的呢。”许管家笑着接过,也没再推辞。“这是?”

“我闲来无事,给爷爷抄了些经书每一部分留在了四楼的祠堂,还有一部分您带到陵园去吧。”见许管家面容有些迟疑,晴好又补充道:“等日后,我再给爷爷抄完让阿喜给您送去,当下就只写了那么多,就希望爷爷不要嫌弃了。”

这样愧疚地语气,反而让许管家松了一口气,也接过。“够多了够多了,少奶奶也别像写作业似的抄了,保重身体最重要,老爷子不会怪您的。”

那些经书究竟代表什么,晴好已经无法说了,眸子闪了闪,弯眼笑了笑。“许叔也是,保重身体最重要。”

许管家点了点头,走出大厅的时候,不知为何他突然想再回头看看,果然正如三年前的那样,晴好永远是最后一个把视线收回来的,带着浅笑,带着温暖。

……

云深不知道黎菀站在那里多久,也不知道她听尽了多少,只是她从草窝里站起来的时候,似乎脚麻了,一个趔趄,竟然笑了笑。

他那时有个声音告诉他,完了。

黎绍原本疯魔,坚不可摧的表情也在那一瞬间有一丝滞缓。而黎恪眼睛一亮,继而热泪。“菀儿!”

“原来菀儿对爷爷而言,该是这样的存在。”黎菀的背后是守在陵园外的士兵,火把的光芒映着她,寂寞伤感满身。

“可即便这样,我在日本的那五年仍是想着,爷爷什么时候会发现我没有死,什么时候来救我。”

黎绍一怔,他看见了他最爱的孙女的模样,像是多年前靠在他怀里求他要把她许配给心爱的人一样,笑的像个小糖果。

“我……是不是自私了呢。”

席云深走上前,却忽而见她手中的刀子,生生一愣。

“听我说完啊阿深,不要过来。”

周遭的呼声此起彼伏,女子却好像陷入了自己的世界,只是低声说着。“爷爷,其实阿深是骗你的,那个病毒不是无法解开的,只是需要我的血液,解铃还须系铃人,制作的时候需要我的血液,制解药的时候同样。可我已经没有血液可以抽了,所以他舍不得,所以才说无解。想来……我黎菀的血液真是金贵,不仅关乎着淮北的经济,还关乎着很多人很多人的性命。以前我就是这样想的所以不敢死也不敢自杀。因为我害怕如果我死了,就会有更多人死去。被针管刺穿身体的时候我不想死,被抽干血液的时候我也不想死,被贺清志强暴的时候我也不想死,被无边无际的屈辱与孤寂席卷的时候我也不想死,可听到爷爷你的一番话,我突然明白了,我的使命原来便是死亡。”

黎绍走进两步,才看到黎菀黎菀脸上破败的表情与沧桑,以及顺着刀刃留下的血迹,触目惊心。苍老的脸上终于不负威严,走进两步。“菀儿!爷爷错了,你把刀放下。把刀放下!”

有时候不痛,是因为不在眼前发生过,所以可以假装什么都不知道,什么没有发生过。

可真当人血淋淋的出现在眼前的时候,那一刻什么地位霸主,什么金山银矿都抛在脑后。

但往往会迟那么一步---

“爷爷,这回……我想自私一下了。对不起阿深。”

在她的刀刺向胸口的那一瞬,席云深以最快的速度冲上去,却猝不及防的觉得背部炸裂,似是被什么刺穿了,一个趔趄倒在了前方,火光涌了上来,此起彼伏的枪声响起,他忍痛奋力挣扎起来,却被九白挡住。“督军!督军,挺住。”

九白抬手触目惊心的都是血红,他的背后被打穿,泊泊血流将他吓呆。

“黎菀。”

九白仓皇回头,看见暗处将刀打在地上,并将黎菀拽到一边的偃月连忙道:“她没事,你安排了偃月!偃月护着她呢。”

哦,对,他怎么忘了还有偃月,他的枪法是无人能敌的,所以从一开始他就将他安排在黎菀身边了,想来她拿着到刀的时候,他就已经发觉了,心里松了一口气,背上却是火辣辣的疼痛难忍。

他瞧见,一直没有说话的范从义正以举着冒烟的枪的手势缓缓倒下,在他的胸前同样是一个黑色的窟窿。身后是顾随举着枪支,他没做好自己的事,反而为他报仇了。

人围了上来,他看见黎菀的眼泪落了下来,在他的脸上。这个傻姑娘,他那么奋力的去救她,又怎么会让她轻贱自己呢。

“阿深……”

她哭的颤抖,席云深握了握她的手,背上的疼痛,心里的心疼将他吞噬一般,笑了笑。“别做傻事,求你。”

昏迷前,他听见黎绍那句“爷爷错了”和黎恪的哭声响彻了这寂寞的陵园,划破了这黑夜。

他想,这黑暗,沉寂五年。

终于结束了。

他想回家,想抱着那个生气包、醋坛子说上一夜的话,因为没什么可怕的了。

他答应她回家吃饭,她此刻应该还亲自煲了汤,靠在沙发上打着瞌睡在等她。

他还想把订婚日期延后,或者取消,如果菀儿的情绪还可以稳定下来的话。

最后,天上的浓云越来越浓,有什么落在他的脸上,清清凉凉的。

“……回……”

在他闭上眼睛的那一瞬,九白听他似乎说了什么。但杂乱的声音与脚步声,还有心底的慌乱他已经什么都听不进去了。

“肖老将军。”

肖何凝眉看着闭眼的人,连忙道:“都交给我,快将督军送去诊治。”

“好!”九白将人架上车,喝道:“医院!快去医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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