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7章 郁郁难弃当日愿 凄凄终回前世身
妩娘缓缓走至重歌面前，淡然问道：“你刚刚说什么？”
重歌仍旧不曾和缓，他颤抖着声音道：“太师，我到底怕他，我该是明白从出生之时便斗不过他们，你如今要我与他们抗争，我……我做不到！”
话音未落，妩娘抬起手狠狠打在他的脸上，她不允许自己抱着长大的重歌，是这样懦弱无能的人！
“你说你怕他？你还记得当年在我怀中之时你说过什么话吗？”妩娘揪住他的衣领，看着他惊恐的双眼道：“你说，他不过是个魔王之子，而你，却是未来的王！”
重歌听罢愣住，他似是想起了昔日的自己，似是将这句大言不惭记了起来。
“可是，他不是青貉……青貉他，他不是这样恐怖……”
妩娘怔了一下，忽然冷笑一声道：“没错，他比青貉还要恐怖，可是到底邪不压正，你终归是不可能输的。”她说着将他松开，再不看他。
重歌见妩娘似是气了，便有些惧怕，急忙追上来道：“太师，那我该做些什么？”
妩娘无意理睬他，只冷冷回道：“做你该做的事情，否则，这天下再不可能是你的。”
四周骚动起来，侍卫们互相搀扶着离开。
重歌站在人群里，再没有往日的威风，他轻轻喊了一声：“都站住……”可却没有人理睬他，只当他是空气一般。
原来，所有人怵怕的都只是妩娘而已，没有了妩娘，他便一无是处。他忽然明白了这一点，思绪也随之回到了婴孩之时。
他想起他躺在妩娘的臂弯里，安详沉浸在自己的梦乡里。若不是血腥味刺激着他，他许永远就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孩子。
那血腥味来自他的胞弟，他眼睁睁看着他吞掉了一整只八尾蛇，那样的场景，他何尝会不惧怕。可是他心中明白，那是自己的弟弟，是最能威胁到自己的人，若是自己不如他坚强，那么这天下就不会是属于自己的。
于是，他才说出了那句话，只不过是为了壮胆而已。
可唯有他自己知道，这么多年，他身为北溱君国的国君，临近东堞圣国，他没有一天不胆战心惊。他怕他的胞弟，几乎是夜夜惊醒。
可他又何尝不想做一个威风凛凛的国君呢，有号令天下的本领，有受万众朝拜的身份，那是他自出生起就梦寐以求的场景。
这个天下，几乎是他活着的一切信仰。
但今天，这个梦破碎了，他终于认清了自己，不过是个懦夫罢了。
“都给我站住！”重歌又喊了一声，身旁路过的侍卫，也只是停下脚步看了看他，便又走了。
他终忍受不了这个事实，狠狠握紧了手中的大刀，然后举过头顶，砍向了离他最近的那个侍卫。
唯有见了血，方才能威慑众人。
重歌看向面露恐慌的侍卫们，嘴角微微上扬，冷冷道：“你们都忘了吗，我是你们的国君！”
众人没有回答，却也没有人再敢动弹一下。
“你说什么？”忽然有阴沉的声音响起。
重歌缓缓回头看去，说话的竟是抱着汐曈，双眼殷红仿佛能滴落献血的梓玉。
梓玉缓缓向他走来，然后笑着又问了一遍：“重歌，你刚刚说，谁是他们的国君？”
重歌到底还是有些惧，双手握着大刀将那沾了血的刀锋对准了他。
“自然是我，你不过是个傀儡罢了！”重歌道出了这句话，一旁的妩娘不禁皱了眉。
梓玉听罢倒不曾有什么不悦，他微微仰起头，然后双目凝视着重歌手里的刀……便只听刺耳的一声，那大刀竟已变成了碎片落在地上。
重歌手一松丢了刀柄，他对眼前的这个似人非人的梓玉不敢相信。这明明只是一个弱不禁风的槛外人罢了，到底是几时，他竟变成了这般模样。
那梓玉似是不愿放过他，仍然步步紧逼，重歌虽是害怕，却仍旧咬了咬牙道：“我便是死了，也要以国君的身份死去！”说罢发狂一般地笑了起来。
梓玉蓦然停住了，他的双眼比之刚刚变得柔和了些许，他低头笑了一下，轻声道：“你不要想了，我还不想杀你，只是从今以后，这北溱君国就是我的了，你若是有企图，休怪我无情了。”说罢转身离去。
许是没有人看见，那一刹那，他的眼里真的落下了殷红的泪水。因为梓玉明白自己到底发生了什么，那刚刚所说的话，到底是怎样克制心中的杀欲方才说出的。
梓玉抱着汐曈，低着头缓缓往寝宫走去。他不敢看这一地的鲜血，因他明白，只要稍一松懈，自己便会变成嗜血魔王。那血的香甜，对他来说太过诱人了。
躲在角落的眉馨，见梓玉要回寝宫，便也默不作声的跟了上去。她将梓玉刚刚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看在眼里，到底也是怕的。可是比之他人，她如今唯有跟着梓玉。
“眉馨，你刚刚受伤了吗？”梓玉轻声问道。原他知道她跟着自己。
眉馨心下一惊，小声道：“没……我躲起来了。”
“那就好。”梓玉淡淡道，却始终不曾回头看她一眼。
待至寝宫，梓玉将汐曈放在卧榻之上，温柔替她擦着嘴角的血迹，又嘱咐眉馨去寻些吃的。
梓玉的声音虚弱，眉馨甚不放心，三步一回头的走到门口。可到底没能忍住，又折返到他的身边，担心问道：“驸马，你到底怎么了？才刚你看着重歌的表情……眉馨觉得好是让人害怕！”
梓玉听她这样问，停住了手里的动作，忽然微微笑道：“没什么，我刚刚不过是吓吓他们的，你看，他们不是怕了吗？”
他说着，缓缓抬起了头……眉馨捂住嘴，才不至叫出声来。
眼前的梓玉，已经完完全全没了原本的容貌……两只殷红的眼睛里，正缓缓流着鲜血，嘴里龇着四颗獠牙，似是欲要捕食的野兽。
可他的表情，却比以往更要苍凉。
“眉馨，我这个模样，你害怕吗？”梓玉轻声问道，他努力挤出一丝微笑，不想将她吓到。
眉馨没有说话，只是捂着嘴，任泪水流出。
诗云:
上有青冥之长天，下有渌水之波澜。
天长路远魂飞苦，梦魂不到关山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