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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毒蝎枉自寻佛意 妙莲不觉欠郎情

佛祖座下,果然不同于远离大雷音寺的凌云渡畔。千裳因得了佛祖拈花一笑,便自觉受了点化,她推开身旁的莲花,努力向上生长,好更靠近佛祖一些。

她每日得以与众佛弟子一同听经念经,最喜欢的还是《妙法莲华经》,“……若能修行者,吾当为吾说,时王闻仙言,心生大喜悦……”她听得如痴如醉,浑然将那个带她来此的型尚忘得一干二净。

佛祖的身边除了有十方诸佛,十种菩萨,十八罗汉,除此修行之人外,还有种种天生灵兽,有的是修行虔诚,被允许来此接受调御,有的是生来在此的,这种生灵便显得天真了,毕竟未曾遭过什么劫,也不怎么认真听经。

不过佛祖总是慈悲的,在他眼里灵山万物都是可调御的,不与他们多计较。

千裳来此久了,也渐渐与它们熟悉,最为亲近的,是一只蓝鹊,浑身宝蓝,甚是耀眼。尽管如此,这鹊儿偏偏给自己起名紫儿,千裳问她缘由,她只道自己偏爱这名字。

她较之千裳来的迟些,因此嘴甜地喊她姐姐。千裳原本不愿搭理这只稚嫩的鹊鸟,却躲不过她一声又一声的“千裳姐姐”,最终也忍不住留她在自己身边。这鹊儿甚是不将自己当做外人,从此便将千裳身下的一小块阴凉地做了自己的栖身之所。千裳无奈,不只是因为她嘴甜讨喜,也因为自己也有些觉得与她有缘。

“姐姐,你这般用心学佛,为了来生能享尽盛世繁华?”

“我只想今世,不念来生。今世实在,来生虚妄。”她这样淡然说道。

不过撒谎了,她不是不想来生,只是觉得来生没什么好担心的,西梁女王,天下为尊,还有什么比这个更令人羡慕的。

这鹊儿年纪尚小,自然不曾想到那么多。千裳不做过多解释,转而问道:“那你呢,你又为何要来大雷音寺?”

“我是生来在此,不知目的。”

“那多好,你可知我为了来这大雷音寺,费劲多少心血。”

“姐姐羡我的天生修为,我还羡你的凌云渡劫,我不曾见过别人,青灯古佛,甚是凄凉。”

鹊儿的无心之言,却唤起了千裳的种种回忆,她不知自己安然在此听佛说经之时,那个当初与自己日日谈心的型尚,如今在何方。若如佛祖说的那样,他此刻定是在遭受折磨。想到这里,她的心忽然疼了一下。

她明白天卿是为了自己而忤逆佛祖渡过凌云渡,她本是知道后果的,却依旧对他说了这个无情无理的愿望。天卿为了自己,如他所说的,真的可以愿意做一切,堕入深渊,万劫不复,他也不怕。

这个型尚,他到底念得是什么经,怎么能够做到如此地步。千裳不甚明白。

“世尊,夜摩天界,天卿成魔,弑父杀兄,无人能敌。”尊者忽然来报,千裳听罢不觉浑身一颤,那个记忆里温柔如同春风的天卿,居然真的成魔了。

佛祖不曾惊异,嘴角露出微笑,尊者不明,上前问道:“世尊微笑,定有寓意,弟子愚钝,还情世尊点化。”

佛祖着佛弟子取来八法器中的宝伞,挥手将它丢出灵山,缓缓道:“宝莎山,将天卿镇压,待万事俱备,便会有人渡他成佛。”

千裳听罢松了口气,佛祖果然慈悲为怀,不曾将天卿推入万劫不复的深渊,还给了他成佛的机会,如此一来原本内疚的心也平静了,多少不觉得亏欠他什么。

身侧的灵物越发多了起来,连蓝鹊紫儿在一帮新来的灵兽里都显得老气横秋的,常常一副已修炼千年知之甚多的模样说些佛界的轶事,唬的那些老鼠兔子一愣一愣的。

“那时日斗战胜佛还只是个猴儿,全然不知我佛如来的厉害,与佛祖赌什么翻手掌,被我佛一掌拍下压在五行山下,过了五百年才出来,甚是凄凉。”她说罢咂咂嘴,显得很是对斗战胜佛失望。她说得尽情,将那猴儿如何狼狈,那佛祖如何淡然镇定,描述得夸张异常,仿佛自己在一旁偷窥似的,天晓得那时候她还在哪里飘着呢。

“你且莫要吹牛了,小心他们去世尊那边告发你诳语。”千裳小声劝她。

“我怕甚么,那猴儿如今成了佛不假,可我说的也都是真的啊。”紫儿说得兴奋,起身飞了一圈,正巧对上斗战胜佛的横眉怒目,吓得跌倒在莲花丛里,乖乖巧巧躲到千裳身后,再不敢探出脑袋。

千裳也曾听闻斗战胜佛的成佛史,五行山下五百年,九九八十一难劫,若无前世金蝉子,不见日月不见天。

千裳忽然想,如果照着这个规律,那么天卿此刻也被压在山下,只能食铜汁铁丸……这样的日子要过五百年,忽然又开始心疼起他来,不过又想,佛祖说了会遣人渡他,没什么好担心的,就是不知这一次又是哪个听经犯困的闲散弟子要下去走一遭了。

这么胡思乱想,忽然觉得脖颈一阵刺痛,想歪头看个明白,却觉得疼痛处似乎鼓起了大包。千裳又没有手,不能摸清楚到底是什么,只得唤了紫儿让她帮忙看看。那紫儿原本就是一惊一乍之人,扑棱飞起吓得打跌,一本正经道:“姐姐,你这花茎上长了个馍馍。”

千裳噗嗤笑出声,这一笑越发疼痛,不觉哼唧起来。正这般不解之时,只听前面的莲花也叫唤了一声,微微抬头看去,见她的花茎上正趴着一只十寸长的蝎子。

千裳渐渐觉得头晕眼花,花瓣似乎也渐渐离体,心下甚是疑惑,五毒之首怎么也被允许来大雷音寺?

这般不解之时,只听佛祖道:“偷我香花宝烛,妄想一日成佛,我西方世界怎可许你胡作非为?”原来那十寸的大蝎子,踩着众莲花攀上了烛台,它似乎毫不忌惮佛祖,正大光明地在十方诸佛眼下品起了宝烛。

千裳虽怨它蛰伤了自己,却也着实佩服她的我行我素。

“世尊,那金鼻白毛老鼠可以吃得,我为何不可?”

“那老鼠已被正法,我今日将你放走,你也早些离开灵山,不可再造次。”

“世尊,我也是来听你说经的,如何不能受你调御,使往涅盘正道?”

佛祖道:“不善之物,怎会顿悟。”说罢伸手捉起蝎子,众莲花顿然死而复生。佛祖要将蝎子推下尘嚣,可那蝎子哪是善茬,拽着佛祖的菩提佛珠死死不愿放手,佛祖未曾料到,又伸出另一只手要将她处置,哪知她双钳一用力,将佛珠夹断,顿然大殿之上布满了佛珠落地的声音。

佛祖世尊的佛珠,都是有灵性的,日日听经,就连梁上的房脊也能修成半佛,更何况从未离开过佛祖的佛珠。佛珠四下散落,有不少趁着这机会滚落了灵山,乘着祥云,飞去了心之所向的地界。

“金刚可在,将这蝎子取了修为送入轮回。”佛祖缓缓道。千裳未曾见过佛祖如此愤怒,取了修为,便是断了她今生路,一千年的修为就这么说没就没了,连千裳这样被她伤害过的莲花都啧啧惋惜。

可那蝎子甚是胆大,又趁着佛祖说话之时,飞身而起,转过倒马毒桩狠狠扎了佛祖一下,又钻了空子赶紧随着神风飞离了大雷音寺。佛祖疼痛难忍,急忙唤了金刚将她捉拿,可哪里还能寻到她的踪迹。

无奈金刚怏怏而回,本欲受责罚,却听佛祖道:“此妖甚是厉害,千年修行已修得人身,又偷食了香花宝烛,愈发神通广大,法力无边,不可小视。我原想将她打入须弥山下,却念她曾听我说经,也算是我座下弟子。不如将她送去夜摩天界,与天卿作伴,便算她功德一件。”

“不知这蝎子精该如何寻见,又该如何将她捉拿。”

“你且去借托塔天王的宝镜,再取哪吒的令旗,如此这般,将她引入夜摩天界。”

金刚得令,去凌霄宝殿借了宝镜在云雾之间寻得蝎子精,依佛祖之法举了令旗将她引去夜摩天界。

千裳的身子还在隐隐疼痛,她心中甚是恼那个毒蝎子,听闻佛祖将她送走,虽不满佛祖的心慈手软,却也松了口气。

正当她迷迷糊糊想要入睡小憩一会儿时,只听佛祖道:“时辰已到,将千裳送往金缕山。”

什么金缕山,那是哪里?说好的西梁女国呢?说好的荣华富贵呢?

她还未来及询问,也未来及与紫儿道别,便被拈起送出了灵山。佛祖之命,她无力反抗,只得任由神风引路。

她随风飘过凌云渡时有心低头看了看,那个常年在凌云渡畔观花自语的型尚天卿果然不见了,千裳不知自己能否再见到他。

诗云:

城里夕阳城外雪,相将十里异阴晴。

也知造物曾何意,底事人心苦未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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