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0章 暗号
情到浓处,有句话堪比一点就着的稻草垛。
它往往在一些相当尴尬的场景里出现,打完球后一身汗,下班回家没洗澡,架不住气氛环境俱佳,美人温如玉,娇嗔地点着情郎的嘴唇,告诉他“我不嫌你脏”。
可惜这般怡情又怡身的厮磨,在连修然眼里是实实在在的残酷暴行。他也曾想过,是不是可以借着洗漱的机会,在房里找个石料花瓶之类的装饰物,和老同学来一场武当对峨眉的殊死对决。
无奈事与愿违,她压根没给他去卫生间的时间。
拿着小绢子拂过连修然的脖颈,滑过他的喉结,她如置梦中,抱着杂志睡算个屁,真人的体魄比照片更雄壮威武。
“你快躺好,让我给你擦擦汗。”
“你别碰我......”
“连修然,你什么意思。我怎么不能碰你了!”
“我在为你着想,我现在很脏。”
“天哪!你怎么会脏呢,你在我眼里,是世上最干净的男人。”
对于体能相当于半个唐嘉辉的常大小姐来说,在看到连修然一身热汗的狼狈形象后,她的腿都要软了。同样是和意识做挣扎,越是冷淡的男人越有反差的姓感。
他的身材那样好,呼吸沉重地侧卧在大床里,因为蜷缩的姿势,手臂强壮的肌肉几乎要绷裂了衬衫袖管。杂志上的他看起来很危险,现实中的他一旦低吟起来更加让人无法忍耐。
叹世界,谁会有这么好的福气和他睡?她咬住绢子,不住地摇头。这么一个陶醉的动作,把连修然惊得不轻。他不知道还能有什么办法,可以让她不要老是盯着自己隐在衣襟下的詾肌看。
“把手铐给我解开。”
“为啥?我已经很仁慈,只拷了你一只手而已呀。”
“......可是我已经感觉不到那只手了。”
“血脉不通吗?哎呀,怎么会,我给你揉揉。”
此题无解,绕来绕去,她就是一意孤行要对他上下其手。
连修然有气无力地叹息,他现在连铅笔头都握不住了,哪里来的力气和她搏斗!不想他正在酝酿情绪,常大小姐又来事了。她可能是留意到他拧到化不开的剑眉,还有冷若冰霜的眼刀,总觉得他好像是在厌恶她的碰触。
“你是不是讨厌我这样碰你?或者我换一种方法也可以。”
可以咬舌自尽吗?
他保持沉默,拒绝摸着良心说瞎话。
“连修然,从刚才起,你就没叫过我的名字。你能叫一声吗?我超想听。”
老。天。爷。
她叫什么来着?
常......同学。对,她根本就姓常名同学吧。
同窗多年,他始终这样称呼她。这是少时造的孽,现在全一股脑扣在他脑袋上了。
连修然艰涩地闭上眼睛,他闻到那阵阵袭来的沐浴露味道,突然起了呕吐感。他实在很想把手帕从裤袋里摸出来,那里有妻子的香水味,他想闻它,把脸埋进去,偷得哪怕一秒的温存和救赎。
无奈香喷喷的常大小姐正浑身向外冒蒸汽,悠闲地裹着浴袍坐在他身边把关,她贴心地收走铅笔头,捉住了他垂在床畔的手。
原来和他牵手是这种感觉。
它非常冷,非常英气。白皙刚直,线条结实,指尖清洁又平整,和杂志上的一模一样。一想到这双手等一下会触到她的身体,常大小姐就感动地想哭。
她抚着他的手背,两眼闪烁可疑的泪花。
都怪他在发布会上对常伯伯口出狂言,报应来的这么快,面前的千金雌雄难辨,手掌比他也小不到哪里去,今晚遭遇的究竟是女色还是男色,他亦分不清了。
“连修然,我们开始吧。”
“我还没洗澡。”
“我不在乎。没洗澡更好。”
这不是爱,还能是什么呢?
连修然偏过头去,他眼前忽然风云变幻,一阵白烟渺渺的仙气飘过,某个总能戳到他软肋的清丽小脸冒了出来。
哦,是回光返照吗?他心脏陡然下坠,希望之光不知不觉又奔腾起来......
如果他是常大小姐的心头朱砂痣,那么连松雨就是他的三生三世情。
连修然怀疑上辈子一定是亏欠了她太多。
家仆成群的他会是十恶不赦的混蛋,骑着高头大马,低眉看向地上伏倒的绝色民女。他一目十行浏览过后,再把她呈上的诉状狠狠摔回她脚边。阴狠高冷的员外大人不仅不近女色,他还牲畜不如,把她折磨得家破人亡,咬指写血书赌咒,说变成鬼也不会放过他。
连修然想,唯有前世因果报应,善恶轮回,他才会在这一世活成这模样。
铁皮笔盒里永远有削得整齐划一的HB铅笔,橡皮用完也要小心把缺口擦干净。镜架每三年换一副,坚决是同一款。黑色学园制服纤尘不染,侧分短发多一寸也要去找理发师修。嫌家里的女佣做事手脚不勤快,他非得亲自上阵来做示范教学。
帆布鞋面沾上油迹污渍,他拿着小刷子蹲在花园里刷,皆因他只信得过自己的手艺。而为了讲究对称,他在把觊觎连松雨的小崽子打出一个青皮蛋来后,还要再补上一左勾拳。
大少爷是如此热爱瞎讲究的男孩子,可怜这一切的纪律和洁癖,在遇到和她有关的事时,全部都变成了扯淡。
盛大的野营晚餐会前,光鲜亮丽的姐姐被某位手劲了得的女同学使袢,一个踉跄跌进脏污的泥水塘里,顷刻间浑身透出了请勿向我靠拢的淤腐气味。虽说遭了难的美人即便在水塘里趴着也是美的,但真要上前把她扶出来,还是有点考验人性。
目睹一切的唐嘉辉脑子转得很快,综合评判下他直接袖管一镥,几个箭步跨出去就抓住了罪犯的小辫子,比起安抚脏水里撅着的大美人,他觉得还是揍人来的爽快。反倒是一身雪白衬衫的连修然想都不想就走过去,把手帕递给她,让她擦擦脸。
“下次走路的时候要小心。你看,嘉辉的拳头不长眼睛,万一又把人家打到医院去怎么办。”
“对,都是我的错。”
连松雨撑在水里望着他,十分委屈。
嘴巴不客气的连修然上下打量她,一声不吭地背对着她半跪下,意思很明确,赶紧麻利地趴上来。
“不行不行,你先走远点。我脏死了。”
“我不在乎。”
“傻瓜。会弄脏你的衬衫,你看,我能走呀。嘶......”
她当然不能走,被高跟鞋崴了脚,一脸尴尬地揉着脚踝,能向前爬几步就很了不起了。
他扭头看她,眼神冷得像冰。她家九月生的处女座学生会长,单手迅速地拧着扣子,一件精致的白色Berluti海岛棉衬衫,他把它脱下来用力地摔在地上。维持跪姿对她点点头。
“你不会弄脏我的衬衫。现在可以上来了吗?”
大少爷的固执,教一旁光顾着教训人的唐嘉辉都目瞪口呆。
可他的确也不在乎,托起她的身子,连修然看到她两条细如柴火的胳膊晃在他詾前,它们布满脏水,黑黢黢的,一点都不美好。他心头却暖暖的,她和他紧贴着,密不可分。一步一步向卫生营走,他承受着心上人所有的重量,别说是嫌弃,他甚至还让她拢紧自己的脖子。
昏沉甜蜜的魔境里,连修然朝前伸出手去,他的意识有点远,痴心有点痛。他的妻子,为什么还没赶到酒店呢?是堵在路上了吗,还是她找错房间号了?
连修然的心微微颤抖着,因为,他好像听到有人在解他的扣子了......
人生起起伏伏,惊喜不断。
不论再多么强健壮硕的高冷总裁,在丸加水的副作用下,也一样说倒就倒。连松雨痛心疾首地掐指一算,就知道情郎可能再也支撑不了多一会儿。上回听到他发出这种几乎断了气的声音,大约是在多年前他感冒发高烧的时候。
连松雨站在电梯里绞着手指,咬着嘴唇。一双湖光潋滟的星目失了光彩,特别惹大佬心疼。而她身边那位同样戴着棒球帽的男打手亦和她一条心,齐齐低着头,卫衣仔裤加身,板鞋脏得瞧不出颜色,两人摆出那深切哀悼的姿势,心头龌龊的小人四脚并用地奔向了同一个方向。
才刚刚在酒吧储藏室里经历过生死二重天的唐嘉辉,不由自主地回忆起常大小姐在操场跑道上疾如闪电的身姿,她一头秀发迎风飘扬,像鬃毛飞起的骏马,把捂着胃慢慢向前挪的连松雨甩出了整整一圈。
跑道旁,一高一矮两个男学生用行动支持面色惨白的大美人,以匀速带着她向前跑,若不是老师在旁边横眉冷对,他们都想背起她一路干到终点线了。
“连修然,这个姓常的吊打你姐,你都没啥想法吗?”
“有。”
“说来我听听。”
“不知道常同学吃的是哪种蛋白粉,那身肌肉练得太精了。”
是,她就是这样自由不羁的奇女子。只要有她在,丁家的男娃来一个打一个,丁家的双胞胎来一对她就能打一双。跑步算什么,她可是曾经把唐公子摁在地上捶的巾帼英雄。
唐嘉辉手脚发冷地摸了摸脸,他好恨自己在关键时刻掉链子的表现。如果他不轻易受蛊惑,能早一点接电话,那么连修然被成功解救的胜算或许可以更高一些。
他怕,很怕。万一破门而入时,正好看到那个人妖放肆地骑在好兄弟身上驾驾驾,那可如何是好。
“连松雨,你做好最坏的准备了吗?”
“没有。”
“怎么能没有呢,我刚才都想到地球末日了。”
“你少说两句。我有第一手资料,我想得比你远。”
一只小拳头悠悠地从她面前举起,捏得超紧,指节发白。唐嘉辉斜着瞥了一眼,低低释出一声叹息。他正了正自己的棒球帽,然后把手心盖在她的拳头上,不是亲人胜似亲人,看着她在火里烤,他恨不能替她受苦。
“连松雨你放心,今日之我已非昨日,她必须不是我的对手。一旦冲进去,不管骑没骑,我都往死里揍姓常的。”
唐嘉辉等了一秒,发现她并没有因为这些难听的胡话而飞起一脚踹他。这就十分媳了......
“不打我吗?以为你会生气呢。”
“我现在没空管你。还要留着力气打她。”
电梯门叮的一声向两边打开,他们同步跨出左脚,威风凛凛的解救人质小组,一共只有组长和副组长两人。为了不在城里闹出大风波来,唐嘉辉掏出了钱夹,今晚的敲门砖就是它了。
走廊尽头,被一对表情比黑白无常还冷的男女威偪利诱,怯怯的女工作人员在踌躇之中,悄悄收了唐嘉辉递上来的大票子。
她紧张地叩着门,对套房里头的贵客低呼“客房服务”。
当时,这犹如福音降临的解救暗号,把恍惚欲绝的连修然从泥潭里拔出来了,他意识到,自己那手无缚鸡之力的心上人,一定就站在门外了。
肾上腺素爆发,他的脑中滚滚地泛着热浪,贞洁烈男的本性再度上线。他觉得必须还能再挣扎一下,至少,他不能在她冲进来的那一瞬间表现出不省人事的样子。
“外面在敲门。”
“嗯,我知道。”
“你不去开门吗?”
“没事儿。我没叫过餐,一定是找错房间了......嗯,我实在搞不懂了,为啥这条皮带这样难解。或者你自己来行吗?你瞧,我刚做好的法式指甲都要断了。”
此时此刻,大少爷遮体的物件只得一条墨色西裤,他真该感谢TOMFORD的秋冬新款,它的皮带扣设计那么特别,一时让她找不到北,这才护住了他的清白。
“这样好不好,我解皮带,你去开门。别让外头的人等急了,她一直砸门,也很影响我们。”
“连,连修然......你真的愿意和我做吗?”
常大小姐以为听错了,她感动地扑上去拥抱汗津津的他。苍天哪,他居然会说出这种体贴知心话,根本就拿她当自己人!
连修然缓缓地眨着眼。汇流的汗水被他眨到眼眶里,涩涩的,很疼。
“我愿意。你快去开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