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2章 君子
人在家里蹲,锅从天上来。
小时候,在抓周仪式上抓到雷神之锤的荣氏少东家,并没有长成家族成员们所期望的英武模样。他外表强悍,内心却保留着难能可贵的纯真,明明在来之前嗅到了不同寻常的危险味道,依然义无反顾的来送死了。
他不明白,为什么这个女人一定要和自己对着干。他已经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她依然要和他拼个鱼死网破。
荣立诚的嘴巴半开,在这种情势下,他连一句贱人都骂不出来了。他实在很想告诉连松雨,自己在接到她电话时,到底有多高兴。不过他也知道现在不是掏心掏肺诉衷肠的时候,因为能把这一切布置完美的她,是不会有兴趣听废话的。
“连松雨,如果你非要我背这个锅,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没问题,我认栽了。”
“新鲜。不抗争一下就放弃,不是你的风格。”
“当然不是。但你也不是那种随随便便让人槽的小绵羊,对不对?”
“过奖,彼此彼此。”
“大不了以后我不发照片了,你既然不喜欢我搞这种惊喜,我可以另辟蹊径......所以能不能大家各退一步?”
“不能。”
费劲......太他妈费劲了。眼瞅着侧面诱导没有用,荣立诚话锋一转,改为正面攻击。
“连松雨,你应该记得我家主业是什么。凭着这点雕虫小技就想把我干翻,会不会太天真了?”
“嗯……如你所见,我们这群外行人,只会一些拿不上台面的庄稼把式,能不能把你干翻,全凭天意。”
“你坚决不让步?”
连松雨的脑袋左右一摇,把他求和的最后念想也掐断了。
她自然不会轻易退缩,闹到这个地步全靠勤勤恳恳的团队协作,是铁拳和金钱双管齐下的成果。钱没白花,脸也没白打,她已经不能够奢求更多了。
遥想事发之前,唐嘉辉为了搞定这位手里有两把刷子的资深狗仔,也费了九牛二虎之力。
传说此君为达目的,无所不用其极,素来是个敬酒不吃吃罚酒的小人。何况,本城有太多不能随便碰的禁忌之名,荣家算是其中之一。他即便有胆子想要挖点黑料出来,也得看看对方的背景能不能碰。
“请回吧,我不做这事很多年了。”
“欺负我读书少?这报道难道不是你写的吗,发表日期是三天前。”
他目光短浅,只看到唐嘉辉烂漫诚恳的笑脸,便以为这干干净净的男孩子是个食草的。他唯独没料到,人家是个出门带保镖的枭爷。
“这,这些人是做什么的?!”
“不要怕,我们是来跟你谈生意的。谈的好,我们把定金拍在这儿。”
“......要是谈的不好呢?”
“你的脑瓜子拍在这儿。”
狗仔当天就买了一张去往榕城的火车票,准备逃难去了。但他没想到这帮人模狗样戴着黑口罩的菁英队伍,居然会一言不合就去火车站逮人,他们身高统一,长相类似,锁定目标后,一人拽一条胳膊,助他踩着凌波微步出了站。
“唐先生!您高抬贵手,我真的只是一时兴趣去旅游,绝对不是临阵脱逃......”
“唐先生不在这里,我是祁先生。”
没办法,两次诚意沟通无果之后,唐嘉辉被迫无奈,不得已派出了旗下最精锐的忍者小分队,带头人自然是祁真。
曾经护驾有功的他官升三级,现在已经是地区分会的头头了。这当然是个徒有虚名的头衔,因为所谓的地区分会一共只得五十来号闲人,个个儿都野惯了不服管,一盘散沙压根捏不起来。
队伍不好带没关系,他这人见多识广,铁拳铁腕一顿治理,把五十人的队伍按照年龄和特长分成四组,再以麻将牌的梅兰竹菊命名,专做会里那些没人肯做的杂活和脏活。
这还不是最要命的。小组分配完毕后,又起了新的风波。因为名字不雅致的关系,被分到菊组的弟兄们都纷纷表示太羞耻,强烈要求跳槽,祁真笑眯眯的,耐心听取了诸君的意见,痛定思痛,然后把带头叫嚣的几个人严肃处理了。自此,西线再无战事。
眉头紧蹙的祁真坐在杂物间改装的办公室里,双手支着下巴颏儿,深深感慨管理层真的不好当。不管规矩怎么定,都有提意见的。
“老大,啥时候咱才能做点上台面的活呢?我都听说了,咱分会的医药费支出是整个大区里最狠的。”
“不要急,卧薪尝胆,方图大业。我们这是在走曲线救囯的路线,再熬一段时间,就快看到成果了。”
他的预判是正确的。地区分会如此低调有序,默默砍人的做法,很快让会长唐敏德留意到。于是,在一个长老齐聚的夜晚,祁真升职成了少主的专属护卫,效忠仪式完毕,他的左后肩又多了一道象征荣耀的纹身。
当时,祁真以为自己埋头打拼这么多年,终于能以这光鲜的新身份做一些大事了。
不曾想,这边纹身还没捂凉,那边就来了使命召唤。
面色凝重的多情少主晓之以理动之以情,抓着他死活不撒手。没的说,依然还是见不得人的破差事。
“去火车站逮人,可不是开玩笑的。”
“我也没想到这孙子会跑!老祁,我全指望你了。”
“行吧,我想想办法。请问抓到以后,你要怎么处理?”
“你看着办。不要打折了人家的胳膊,他还要留着两只手拍照片的。”
“了解。”
市郊旧屋里,在祁真的循循诱导下,失而复得的狗仔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蹲在地上,告诉他自己一定好好完成任务,拿出专业精神和实力来,一定和荣家的恶势力战斗到底。
“太好了。希望我们合作愉快。来,你赶快把鼻血擦一擦,一会儿别弄脏了我的车。”
诚如连松雨所说,参与行动的诸位,确实都是门外汉。但他们有精益求精的精神,做事是很脚踏实地的。这个优良品质,还体现在埋伏的踩点上。
话说,荣立诚的别墅里就属这间餐厅景观最开阔,后院一览无余的绿树小溪和远山,可谓是防得了君子,防不了小人。正是布置摄影师的好地方。
所以男主人的震惊,也是情有可原的。
然而当晚的大戏还没完。
就在恼羞成怒的荣立诚抄起花束狠狠摔在连松雨脚边时,家里的门铃声响起了。
会在这种合家老卸欢喜喜看连续剧的时段造访的人,一定不是善茬。
他们往往一身正气,两人为组,以先礼后兵的态度和前来应门的佣人谈笑风生。
小周的嘴巴一张一合,表情魔幻,如置梦中,因为她不小心看到了两位玉树临风的清雅男子手里提着的棒球棍。这真是很没有必要的,她虽忠心护主,却实在是个见风使舵之人。
“请稍等,连小姐在餐厅里,我马上就把她请过来。”
“劳驾。”
赤脚不怕穿鞋的,遇到本城臭名昭着的地头蛇前来回收大小姐,嚣张如荣立诚也是双拳难敌四手,只能暂时弃子投降了。
他有精神餐狂躁症,但他智商还在线,知道现在强出头的结果必然是得不偿失。
不过他到底也不是一个人在战斗,在荣宅里,即使到了天涯海角穷途陌路,荣立诚这一边还有穿着花边围裙的小周,她站在他身前,保护的意味很明显了。
“你让开。我和她没完,我有话要和她说!”
“少爷,好汉不吃眼前亏。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荣立诚的脸不红反白,他咬牙切齿,眼睛眨也不眨地目送那七零八落的美人披着格纹薄毯走出去。他的心脏剧烈抨动,在眼看她的身影即将消失在门外的瞬间,身体重心一斜,右手紧紧抓住了椅背。
他承认他没有出息,就在这种脸面尽失的时刻,他居然还奢望人家回头看自己一眼。
或许是福至心灵,她也确实定住了脚步。
“哦对了,立诚。我们这种小作坊野路子的自媒体,专业程度肯定不能和你家的比。”
她歪着脑袋看他,用芊芊食指擦掉了唇边的口红。
“如果明天发出来的稿子写得语无伦次,还请你见谅。”
对头。荣立诚的爹曾说过,和唐嘉辉沾上的女人,是不会干净的。他却觉得,唐嘉辉之所以时不时超常发挥,完全是受了她百分百的影响。
被她的话一激,荣立诚的魂即刻回到了体内,他憋出一额头的青筋,终于撂开忠仆小周,快步追了出去。随着院子里两台黑色越野车引擎启动的声音,他看到了车窗后的那张俊脸。假惺惺的灿笑,饱满的板寸头型,还有不屑一顾的傲娇。
那是出身不高的唐嘉辉,是让少东家瞧不起的唐嘉辉。在荣立诚看来,对方满脸都是小人得志的欢欣,那模样刺激得他头皮都要炸起来了。
可是,唐嘉辉并没有理会他。对方轻巧地别过头,指挥司机发车。
“祁真,走!”
一身匪气的大佬,视线渐渐偏离荣立诚,带着他效命的松雨小主驶离荣家小桥流水的别墅。
车子驶出去没多久,贴心的唐嘉辉便递上来一个冰袋,让她先敷着消消火。这冰袋可谓及时雨,把她紧绷的脑筋舒缓了。
“怎么样,拍得还顺利吗?”
“我办事你还不放心?妥妥的。连松雨,事到如今,你就不要再担心了。如果我是荣立诚,立马预订明早出境的飞机,甭管去哪儿,反正不在国内待着就对了。”
她眨了两下眼,是在品味他话里的意思。
“我也是刚刚想起来.......”
“啥呀?”
“这稿子,你到现在还没给我看过......”
“瞧你说的,脸都成这样儿了,还看个屁稿子!来,听话,先把这个止痛药先吃了......”
唐嘉辉是很有远见的,第二天,当自媒体狂轰乱炸的时候,荣立诚正在万里高空里假寐,两耳不闻窗外事,以耳机和眼罩武装自己。他很累了......
至于危机公关什么的,已经全部交由御用团队处理,他们以全优的成绩从名校毕业,外表一丝不苟,讲话滴水不漏。签了长期的卖身契,拿着丰厚到令人咋舌的薪资包,只为在关键时刻给荣氏的少东家擦枇股。
然而,比起本人水深火热的处境,荣立诚更关心的是她。
究竟是哪个王八羔子把她打成那副样子的,他很想彻查一下。以他对连修然的了解,此君武力值爆表的战斗力从来不会用在她身上,他哪里舍得,他根本是个连S和M都无法贯彻到底的男仆。
而唐嘉辉就更不可能了,这位外表嚣张随性的狗腿子,暴虐的那一面只对同胞有效,他是小人没错,但他在这方面有底线。
所以到底是谁呢......
商场的高档地下超市里,一位白发男子臂弯里挂着懵懂的童花头女孩,慢慢推着绿色的小推车。沿生鲜货架向前走。感谢电子支付的便利,唐嘉辉给他的报酬在事成之后,以光速滚进了他的钱包里。
“看到左边的三文鱼了吗?”
“嗯哪9有右边的红毛蟹。”
“没错,都是你的。想吃啥,拿啥。”
宫明熙温柔地拍拍她的小脑袋,自豪的神色盖都盖不住。劳动最光荣,这都是他一巴掌一巴掌打出来的江山,当然要取之于民,用之于民。
“我的天,是不是你爸给你解禁了?”
“没那个必要,不靠他,我一样有办法赚钱。”
祁瑶的步子突然慢下来了,她抬头看着宫明熙十分坚定的目光,在人来人往的超市里拥抱了他。
“你可不是去做了什么违法的事吧。不跟你开玩笑,你刚才说的话,我从小就听我家大哥说......”
“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我和你哥能是一个路子出来的吗?”
“对不起,是我思想太低级了......哎,咱们能不能把三文鱼和红毛蟹一起买回家?”
宫明熙揉紧了她的头发,低头印下一吻。
“买!祁瑶,不要跟我客气。我离家前还在地下室顺了一箱顶级教皇新堡,咱们今晚就开一瓶,敞开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