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杲杲日升东海东

东临碧屏,以观沧海。雁荡山东断崖峭壁,犹如刀削斧劈,山成半屏,直立千仞,巍然屹立在东海之滨。其时正值初夏,连绵数千米的绝壁上绿萝缠绕,放眼望去举目皆碧,无愧其碧屏山之名。

燕然一人一马,正悠然穿行在山脚小径。其间云雾缭绕,烟浓柳径,见那碧屏山犹如巨斧横断大海,威镇巨澜,怒截狂涛,气势雄伟,险峻壮观,心底也不由得不壮怀激烈!

他从怀里摸出一个小小酒壶,喃喃自语道:“此情此景,岂可无酒?黑妞儿,想必你也作如是想吧?”那匹被他称作黑妞儿的大黑马鄙夷不屑地打了个响鼻,转头,满眼怜悯地望着他。他哈哈大笑,仰头一口饮绝中酒,随手在马臀上拍了一记,那匹心生恻隐的黑马登时恼怒了,掉头蹶蹄,再不瞧他一眼。

炎阳炽热似火,山路崎岖难行,幸而这条小径上垂柳依依,倒也清凉怡人。又走了小半时辰,只见迎面一块大岩石当道,其形阴森可怖,自空凭临,宛似饕餮凶兽弯腰俯视,令人不寒而栗。

忽听岩后数声唿哨,跃出来四名白衫男子,各执长剑,拦在当路,虎视眈眈地望着燕然,却又默不作声。

燕然上前唱喏行礼,含笑说道:“在下西凉燕然,借道往东海去。几位英雄,劳烦让过一步。”一名精瘦男子踏上一步,冷笑道:“西凉燕然?不是来自北满么?哼,真是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不名一文的屠狗之辈,也敢擅闯我雁荡山了?”燕然心里不免有气,寻思道,我怎么就成了屠狗之辈?

他不明就里,当下沉住气道:“山高自有客行路,水深自有渡船人,雁荡山乃天下人的雁荡山,我又如何走不得?”那精瘦男子喝道:“你到我雁荡山来恃强逞能,当真是活得不耐烦了。不给你些厉害,你还道雁荡剑派里尽是无能之人!”语声甫毕,他将身一晃,足踏奇门,剑走偏锋,霍然刺往燕然腰肋。

燕然当下侧身让开,待要说话,另外三名男子也各挺长剑,将他与黑妞儿一道围在垓心。燕然怒道:“在下不过途径宝地,四位要待怎地?”那精瘦男子喝道:“除非你将我手中之剑夺了下来,否则休想从此过去!”说着又是一剑,这一剑竟是当胸直斩燕然。

自古剑走轻灵,讲究的是偏锋侧进,并不能像运刀一般地硬砍猛劈。他这一剑硬斩过来,显是全然没将燕然放在眼里,剑招使得极是轻佻。

燕然勃然变色,心想:“夺你之剑,又有何难?”眼见剑尖斩到,他伸食指扣在拇指之下,对准剑尖弹出一道青芒,只听“嗡”地一声,那精瘦男子把捏不定,长剑直飞上半空。燕然不等那剑落下,“铮铮铮”冲着另外三名男子也是连弹三下,又听得“嗡嗡嗡”连响三声,那三柄长剑也依次跟着飞起,剑刃在半空中翻腾,日光映照下更是闪闪生辉。

黑妞儿兴奋地打了个响鼻,大头凑到燕然肩膀上蹭了蹭,以示嘉勉与鼓励。燕然在七曜剑阵时,已然窥破了真武境,只是因为要祛除相思泪蛊毒,而将那朱雀之精渡入了段新眉体内,功力未免下滑了许多。但他本身青木真元充沛,青龙之魄没有了朱雀之精的相互制约,更是狂暴威猛无比,所以他隐隐仍是而立巅峰之境。

他平时出手,倘若不是形势所迫,总会为对方留有余地,此时气恼这精瘦男子言语傲慢剑招无礼,这才一显神通,索性将这四名男子的长剑一并弹去。

四名男子长剑脱手,却还不明白对方使的是何手段。那精瘦男子惶急叫道:“这厮使的定是天命教邪法,走吧。”说着跃向饕餮岩后,在乱石中急奔而去。其余三人跟随在后,片刻间均已隐没在柳荫之中。

燕然第一次给人骂成“屠狗之辈”,第二次又被骂作“使妖法”,不禁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哂道:“堂堂雁荡剑派,尽是这些不识大体的浑人么?”他拾起四剑,随手放在路旁一块青石之上,忽然想到了沉默寡言却言出必中的雷,料想倘若他跟在身旁,他江湖经验丰富无比,定能猜破这其中的玄虚。

一人一马继续前行,转过两个弯后,便是一片略显开阔的茵茵草地,但听得兵刃铮铮相击一声,柳荫中跃出六名男子,也是身着白衫,各持长剑。

燕然抬头瞧那六人,却都是背向阳光,面目模糊不清,但穿着装扮,应该也是雁荡剑派的弟子。燕然眉头一皱,颇有些不厌其烦,心知此事定不得善了。果然听到其中一人厉声喝道:“天命妖人,你好大的胆子,竟敢摸上雁荡山来撒野?”

燕然拍拍黑妞儿的脊背,示意它避过一旁后,才苦笑回道:“倘若我说我一直在极力忍让,想来众位英雄是不信的,可是我真真切切只是个过路人,既没有想过撒野,更不是什么天命妖人……”那人截口打断他的话,喝道:“少啰嗦,我那几位师弟好生问你究竟,你却是嚣张跋扈,出言不逊,居然还使妖法摄去他们的兵刃,你不是天命妖人又能是谁?”

燕然恰是年少,向来自命风流,相貌人才也委实矫矫不群,此时却被他左一声妖人,右一声妖法地叫唤,便是泥菩萨也有了十分火气。他暗自寻思道,这些雁荡剑派的浑人血口喷人,缠杂不清,若不使些手段,岂不是让这等浑人小觑了我?况且我还有多少大事,岂可在这里白白贻误时机。

一念至此,心无挂碍,顿觉云淡风轻。抬眼见中间那人犹在声色俱厉地喋喋不休,不由得童心大起,笑道:“鸡同鸭讲,对牛弹琴,既然多说无益,且让小爷便使些妖法与你等瞧瞧!”他暗自唤起丹田里沉睡着的青龙之魄,右足往地上一跺,登时风云变色,尘土飞扬。

青龙之魄霍地一声低吟,四周杨柳霎时无风自舞,抽离出丝丝缕缕的碧青之气,蜂拥而入燕然头顶百会穴,沿任督二脉直入其丹田气海。燕然全身骤然青气缭绕,映照得须发皆绿。雁荡剑派那六人只觉得天旋地转,仿似山体便要滑坡一般,又见漫天青气直入燕然体内,更是觉得匪夷所思,纷纷惊声叫道:“小心!这妖人便要使那天命妖法了!”

燕然足尖轻点地面,倏忽间便已是掠到中间那人的身前,两眼对着两眼,鼻尖擦着鼻尖,冲他莞儿一笑。那人顿时毛骨悚然,仿似见到了世上最可怖之事,斗鸡眼似地盯着燕然,直觉得眼前这妖人的笑容诡异古怪之极,浑身抖糠似地抖个不停。

那人不由自主地退了一步,燕然便贴身进了一步,仍然是两眼对着两眼,鼻尖擦着鼻尖!那人大骇,兔子似地跳将起来,燕然随手夺过他的长剑,放平剑身,自上而下往他头顶一拍,但见青芒一闪,那人已顶着长剑,惨叫着跪在了地上,口中兀自杀猪般地嚷道:“他奶奶的!果真是天命妖法!我死啦!我死啦!”

另外五人皆是瞠目结舌,怔了一怔后,方各自挺剑向燕然刺来。燕然朗声长笑,将青气贯入剑中,眼前顿时青光闪烁,那长剑突地便射出了二尺青芒,碧翠欲滴。他运剑划了一个圈,使了一记粘字诀,登时便将那五人的长剑,尽皆吸附在了自己长剑的剑尖上。

燕然捉狭似地眨眨眼,心随意转中便分出了五道真气,霍地一吐一收。那五人只觉得各自右手如遭电击,各有一道沛然莫御的劲气自手掌合谷穴侵体而入,其势凶猛之极!五人均是大惊,不得已下只得撤手放剑,纷纷纵身后跃。岂知燕然真气骤然一收,五人猝不及防下,横七竖八地摔倒了一地。

燕然手腕一抖,那五柄长剑“唰”地飞出,在草地上整齐地插成了一排,每柄剑间隔不过尺许,仿似丈量过一般,犹自嗡嗡响个不停。

燕然拱手说道:“几位,在下多有得罪,借过了。”那六人面面相觑,茫然不知所措。其中有一高大男子性情暴躁,见燕然武功高强,更认定他居心叵测不怀好意,厉声喝道:“天命妖人,你等处心积虑地要谋夺我雁荡三绝剑典,试问我雁荡剑派又岂能容你?”

燕然愕然问道:“甚么三绝剑典?又与我有甚关系?”那高大男子回道:“瞧你年纪轻轻,武功却是不俗,假以时日,武学宗师自是不在话下,又何必贪图我雁荡三绝剑典?在下好意相劝,你快快下山去罢。”语气之中,显得对燕然的武功甚是钦佩。燕然道:“我自句容而来,借道往东海离魂岛去,不过是个误会,各位切莫放在心上。”

那六人将信就疑,高大男子低声唿哨一声,那六人转瞬便退得了无踪影,便是连地上的长剑也顾不得拿了。燕然摇头叹道:“看来雁荡剑派委实不差银子,这些许功夫,我已是赚了他十把精钢长剑Z妞儿,黑妞儿,咱们也走啦!”

哪知他连叫两声,黑妞儿并不回应。他四下里一找,那黑马却已是影踪不见,但见树丛后蹄痕犹新,燕然愤然寻思道,应是另有旁人窥视在旁,将它掳了去。这些日子以来,燕然与这匹黑马倒是脾胃相投,相处十分融洽,甚至犹胜那匹陪着他南下金陵的大宛白马。

此时见它竟被人掳走,心里不免甚是焦急。但想到雁荡剑派弟子只是认错了人,对自己有所误会,决不致难为一匹性情古怪的黑马,是以倒也并不着慌。他左右看看地形,当下略一提气,便往雁荡山上疾奔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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