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 烟水茫茫芦苇青

远山如黛 近水含烟,燕然不禁心旷神怡,忙收拾情怀,抬首极目远眺,心里却对列不四又是高看了几分。此处湖水湛蓝,四周群山环绕,回想起那破败道观便是在这其中一座山峰半腰,方才正是从那山腹之中一路蜿蜒而下,其间空气流通,道路顺畅,列不四的机关之巧,委实也是令人叹为观止。

忽听到赵老大喝道:“列不四,这偌大的一个湖,莫非你让大爷们游水过去么?”列不四鄙夷不屑地“哼”了一声,却将自己脏兮兮的右掌摊开,道:“休怪老子不有言在先,对岸便是那出梅三观,至多顿饭功夫,便可见到那一毛不拔的何老儿!大伙儿都是江湖上有名有望的好汉,说过的话向来都是板上的钉,老子也是先小人后君子,各位讲好的领路之资是不是也该结清了?”

赵老大怒极反笑,斥道:“你这要钱不要命的泼皮道士,爽快儿地带大爷过去,还怕大爷昧了你那一千两银子?”列不四摇头晃脑,连连摆手道:“小本生意,童叟无欺,至亲好友,概不赊欠!倘若到了对岸,各位来个翻脸不认,老子又找哪个要银子去!”

赵老大怒道:“倘若大爷此刻就是不给呢?小心惹得大爷兴起,一刀便斩下了你的狗头!”列不四听得此言,更是大耍无赖,伸长脖子便往赵老大刀前凑了过去,嚷嚷道:“有种你就砍下老子的狗头!呸呸呸!老子的大好头颅!且不说老子是那何老儿的至亲小师弟,就说眼前这落梅湖,没有老子的引路,你们也休想找到那出梅三观!”

他这一使泼耍赖,顿时将赵老大逼得不知如何是好,手握着腰间朴刀,打也不是,不打也不是,一张阔脸霎时涨得通红。雷颇有些不厌其烦,便屈指弹出一道劲风,正中列不四身后的腰俞穴,列不四“哎哟”一声,随即便瘫软于地,一时竟是动弹不得。

雷取出一张银票,以食中二指轻轻夹住,再屈指一弹,那银票便雪片般地直射入列不四的大口中。列不四慌忙拿嘴咬住,却不想那银票上竟是附有雷的浩然真气,顿时震得他牙床发麻,齿间渗血,止不住哀嚎了一声!

列不四又惊又怒地望着雷,却讪讪地再不敢多说半句话,赵老大长叹一声,取出一张银票,也塞入他的手中,柔声劝道:“这就起身走吧?再误了时辰,雷少爷射过来的就不是银票,而是他名震天下的知秋箭了!!”

雷冷冷地盯着列不四,嘴角渐渐露出一丝讥诮不屑的微笑。列不四只觉得自己的汗毛根根都竖了起来,慌忙收好那两张银票,摇椅晃地站起身子。

雷再冷冷地“哼”了一声,他顿时便如那惊弓之鸟一般,慌头慌脑地蹦了起来,一溜烟似地便钻入了湖畔那片蓊郁茂密的芦苇丛中。远远听着他口里胡乱嚷道:“别介!别介!都是道门一脉,相煎何必太急?不过是去那出梅三观嘛?多大的事啊,老子义薄云天,最重信诺,岂有不带各位好汉过去的道理?”

胡言乱语中,列不四像只土拨鼠似地越钻越深,一路之上,也不知折倒了多少芦苇,惊飞了多少水鸟。赵老大等人唯恐他借机溜走,早已是紧随其后,不想这芦苇丛里草木繁茂,湿地泥泞,却是始终追之不及,只得一路大呼小叫,眼睁睁地看着他越跑越远。

忽听到列不四欢声叫道:“找到了!找到了!想去那出梅三观的,都往老子这边来!”雷看了看列不四挥舞着的双手,估算了一下彼此相隔的距离,转头向着燕然问道:“你可会草上飞水上漂之类的轻身功夫?从此处径直过去不过数十丈远近,略提几口真气便可轻易跃了过去!”

燕然挠挠头发,正想向雷坦言相告轻功非己所长,不想段新眉却暗暗地扯了一下他的衣襟。燕然愕然回望,却见段新眉冲他扮了一个鬼脸,于是便在她的目光示意下,燕然只得强作镇静地冲着雷点了点头。

雷似笑非笑地望了他一眼,也不见他有何异动,燕然只觉得眼前一花,雷已是气定神闲地立在了那芦苇梢尖,随风一上一下地晃悠着!燕然大是艳羡,却听得雷沉声说道:“我先过去看看是甚光景,你便在此等我的回应!”

当是时,繁茂成荫的芦苇铺满了湖畔岸边,整片湿地便是一片青绿色的芦苇海洋。清风吹过,绿草荡漾,雷滑行其上便如一道黑色的闪电,眨眼间几个起落,便已是掠到了列不四身旁!却见列不四已从芦苇荡里狭窄的水路中,牵过了两只乌蓬小船,见到雷矫矫如神兵天降,列不四惊惶之余不免违心地喝彩一声:“雷少爷好俊的功夫!”

看着雷翩似惊鸿地掠过了这片芦苇,燕然口中虽是喝彩不断,心里却是叫苦不已。正彷徨无计可施时,段新眉却悄悄地附耳说道:“小酒鬼,可是羡慕得紧?”燕然没好气地回道:“方才你拉我作甚?我又没这般轻身功夫,这片芦苇我们如何过得去?”

段新眉咯咯轻笑,嗔道:“不过是草上飞水上漂罢了,又不是凌波微步御风而行,又有何难?”燕然一愣,正待反言相讥,却听得段新眉附耳过来,将那轻身功夫的真气提纵之法悉数相告,燕然有任何不解之处,她也是不厌其烦,一一细说分明。

二人说得入港,也便忘了时辰,直到列不四那破锣似地喊声传入耳中,才相视一笑,醒觉过来。只听得列不四声嘶力竭地喊道:“燕公子!燕公子!大伙儿都聚齐啦,就差你二位啦!风花雪月尚且还有大好春光,不急于这一时啊!出梅三观里风景更好,花前月下更容易一拍即合,勾搭成奸啦!哎哟……”却是雷听他越说越是不堪,屈指又是一道劲风,痛得他又是哎哟连声了。

段新眉俏脸一红,啐道:“这浑人,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她小脚一顿,人已是轻盈地跃上了芦苇梢尖!燕然又惊又喜,失声道:“你已经大好啦?”段新眉莞儿一笑,娇声回道:“小酒鬼,毒还没去,只是那大恶人封住我的穴道早已是解开啦!”

她闭目享受了一下拂面而来的清风,足尖在那芦苇上一点,人已是轻烟般地向前掠去,袅袅婷婷地便如那林间精灵一般,数十丈芦苇荡转瞬即过,轻轻巧巧地落在雷的身旁。

燕然好胜心大起,依着段新眉所授的轻身之法,长吸一口真气,人也是摇椅晃地立在了那芦苇梢尖!须知他此时功力已近真武境,内息真元皆是充沛无比,修习这等粗浅入门的轻身功夫,自然是不假思索而事半功倍!

他在芦苇梢上定了定神,满心欢喜地冲着段新眉挥了挥手,却不想挥手之间真气不纯,东歪西倒地差点没摔将下去!那边列不四等得不耐,嘶声喊道:“燕公子,你就快过来吧!再不过来,老子可是懒得等了!”

燕然心里犹在打鼓,恍惚之间,段新眉所授的轻身功法便突兀地无影无踪,身子也开始摇摇欲坠。他心下大急,也懒得理会其他,猛吸一口真气后,便甩开双腿,在那芦苇梢尖飞快地跑了起来!

他一路风驰电挚地疾冲,几次都险些摔倒在地,好在他真元充沛,硬是生生将自己身子提在芦苇之上,虽然略显狼狈,倒也有惊无险地冲到众人面前!

却不想全力施展之下竟然一时收不住腿,那俯冲之势竟是越来越急,眼看着便要和赵老大等人撞在一处,燕然只得惶急地大呼道:“闪开!闪开!”众人见他来势凶猛,也是恐遭池鱼之殃,纷纷顿作鸟兽散开。

雷摇摇头,起身跃到半空,随手将他身子往外一拨,燕然便像陀螺似地在空中转了几转,落下时,不偏不倚直撞入列不四怀中!只听得列不四一声惨嚎,仰天便喷出了一口鲜血,燕然忙闪身避过。

列不四哭丧着脸,有气无力地揉着自己的胸口,满眼幽怨地颤声说道:“老子这是招谁惹谁了?这一撞,差点没把老子这条小命给撞掉!”燕然自知有愧,只得凑上前耐心宽慰,于是转眼之间,便又被那列不四讹走了纹银两千两。但燕然手头并无现钞,列不四犹豫再三,终于还是破例,暂且挂在了帐上。

列不四账目一清,便又生龙活虎地跳将起来,众人皆是啧啧称奇。便是雷也不自禁地暗想道,燕然方才那一撞的力道何其迅猛,寻常修行之人可是万万抵受不住,这列不四武功平平无奇,又怎能在如此短促的时辰里便恢复如初?

但见列不四浑若无事地站在一艘乌蓬船的船头,大声吆喝道:“各位,赶紧上船吧!眼瞅着都快响午了,老子还得赶过去蹭顿午饭呢!”

众人应了一声,便分别登上了那两艘乌蓬船。赵老大等七人自然上了一船,燕然三人便上了列不四那一船。

阳光刺眼,燕然便让段新眉坐在了船舱里,他与雷一左一右各自握住了一支船桨。列不四威风凛凛地站在船头,大手一挥,那乌篷船便箭一般地往落梅湖驶去,赵老大等人自然跟随其后。

船行水上,郁郁葱葱的芦苇随风摇曳,使人辨不明前进的方向。湖面时宽时窄,忽弯忽折,窄的地方,两侧都是密实的芦苇丛,整条河道仅能容纳一艘乌篷船缓缓通过。而到了宽的地方,稀稀疏疏的芦苇之间,碧波荡漾,风景倒是秀美之极。

众人均自暗暗思量,倘若不是那列不四在前引路,只怕在这芦苇荡纵横交错的水道中,便是转上一整天也找不出正确的方向,更别说到那出梅三观去了!

穿梭于芦苇丛生之间也不知多长时辰,霍然转过一个急弯后,眼前豁然开朗,两艘乌篷小船终于已是驶入了湖心之中!放眼望去,列不四所指的那片梅林已不远矣。

湖水清澈见底,段新眉忍不住探出身来,掬一捧水抛在空中,立时便分散成滴滴圆润分明的珍珠,阳光辉映下,煞是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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